32.第 32 章
「遠宸,別說了……」顧昭庭撲過去跪在他的腳邊,抓著他的手,低聲哀求道,「別說了……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都說好了,叫我昭庭的不是嗎?你怎麼又……」
「在你這個皇子的眼中,歸雲殿的生活閑適從容,歲月靜好。然而對我這個小太監來說,那是苦不堪言的牢籠和地獄。」
寧遠宸抽回自己的手,站起來,一臉反感的環視著這間房間,抬手一指,「我記得從那扇門出去,順著檐廊一直走到頭,穿過兩道門,就是太監住的地方,我當初凈身沒幾天,還躺在床上發著燒,就被發配到這裡,足足躺了一個月,如果不是同屋的魏公公好心照看,我就死在那兒了。」
他又指著殿門外:「我記得我當初在那裡衝撞了大皇子身邊的太監,其實哪裡是衝撞,只是他瞧我不順眼而已,就說要教我規矩,讓人按著給了我幾巴掌,直接把我打昏在雪地里。」
「你只記得吃飯的時候我陪著你,怕是不知道,為了讓膳房快些送飯菜過來,我每天都要和他們吵一架。」
「你只記得讓歸雲殿的宮女太監離開,只讓我陪著你是多麼輕鬆愜意,卻不知道我為了約束他們好好乾活,盡奴才本分,費了多少心力」
「你只記得……」
「對不起!對不起!」顧昭庭伸手捂住寧遠宸的嘴,「是我不好,我馬上把房間換回去!」
接下來,顧昭庭是一個字也不敢提上輩子了,生怕惹寧遠宸不開心。
寧遠宸卻是絲毫不受影響的品嘗著美味佳肴。顧昭庭無非是想和他追憶往昔,喚起他心中的柔情,只不過,歸雲殿的日子對於顧昭庭來說,充滿了兩人相互扶持的溫情,閑雲野鶴,單純安寧,沒有他人的打擾,沒有權勢的紛爭,對於經歷過奪嫡之戰的血雨腥風和虛偽做作的後宮爭寵后,被現實打擊得體無完膚的顧昭庭來說,那是最美好的回憶。
而對於寧遠宸來說,那是他第五世過得最憋屈的日子,作為一個冷宮皇子的奴才,宮裡什麼人都敢踩他一腳,他每天從早晨一睜眼,就要投入到戰爭中,從早晨催膳點,到晚上催熱水,白天得了空還要到浣衣局催人送換洗的衣服,立了春催針織坊送新衣,立了秋催惜薪司送炭火,一張紙一支筆一根蠟燭,沒有什麼東西不需要他操心的,還要聽別人的冷嘲熱諷,提防別人給他使絆子,躲開更有背景的宮女太監。再加上他長得不錯,還要防著那些進出宮廷的貴人們。
如此殫精竭慮,心驚膽戰的生活,如果沒有他對顧昭庭毫無理智可言的愛作為遮羞布,也只剩下無盡的辛勞和羞辱。因此,比起這些善乏可陳的艱辛過往,寧遠宸更願意回憶自己手握重權一言九鼎的威風,在前朝後宮呼風喚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歲月。
一頓飯顧昭庭頗有些戰戰兢兢,只有寧遠宸吃得開心。飯後,寧遠宸拒絕了顧昭庭的其他安排,準備回酒店為明天開學做準備。
走出包間,正準備離開的時候,旁邊的包廂門忽然打開,隨著一陣女人們輕笑的聲音傳來,幾位華服貴婦出現在兩人面前,兩方一打照面,都是一愣,顧昭庭隨即上前,微微鞠躬行禮道:「母后,真巧,沒想到您也來吃飯了,早知道我就過來向您問聲好了。」
「一家人不必這麼客氣。」皇后溫言道,她身後的其他貴婦和小姐隨即向顧昭庭微微屈膝行禮,寧遠宸見狀連忙側身避開。
皇后注意到了顧昭庭,問道:「這位是……」
顧昭庭頓了一下,隨即挺直了後背,側身向寧遠宸伸出手,將他迎到自己的身邊,鄭重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寧遠宸先生,是我的朋友。我們在古地球文化上有不少的交流,他在古地球漢字書法上有著極其驚人的造詣。」
寧遠宸抬起頭,迎上皇后打量的目光。皇后是個歐亞混血兒,高鼻深目,兩條濃黑細密的眉毛向上挑著,顴骨突出,面頰微微有些凹陷,略顯刻薄,可她氣質高貴,這樣的長相反讓她充滿了威嚴。
莫名的,寧遠宸覺得自己好像見過她似的。不過整個帝國沒有人不認識這位全國身份最顯赫的女人,寧遠宸也就沒有多想,微微鞠躬道:「陛下,見到您十分榮幸。」
皇後身后的貴婦們不動聲色的交換著複雜的目光,然而皇后卻微笑著向他伸出一隻手,道:「你好。我聽昭庭談起過你,他對你的才華讚不絕口。帝國現在就需要你這樣的人才,為我們尋找失落的根源。」
「您謬讚了,我也不過略知一二罷了。」寧遠宸握住她的手,再次躬身低頭,吻手禮只需要低頭做個樣子就行了,現在只有真正親近的人才可以擁有真正親吻手背的資格。
顧昭庭又為寧遠宸介紹了皇後身后的這些貴族夫人和小姐們,大家一一見禮。寧遠宸表現得落落大方,不僅絲毫不露怯,也沒有看到上位者的諂媚。平日里無論面對誰都略顯淡漠的太子,殷勤的為他介紹這介紹那,而他坦然的接受著太子的服務,既沒有惶恐不安,也沒有洋洋得意。這樣的氣度倒是讓大家心中生出一絲尊重來,高看了他不少。
大家正好都要出門,便一起離開了餐廳。顧昭庭目送皇后等人離開,才帶著寧遠宸上車回到奧格酒店。
在皇后的車駕內只有皇后和她的女官。皇后隨意的脫去高跟鞋,把腳收在沙發上,放鬆身體由從沙發上伸出的按摩觸頭為自己放鬆。她撐著頭,望著窗外的景色,幾分鐘以後,忽然開口道:「書穗?」
「什麼事,凱特琳小姐?」何書穗是皇后凱特琳還未出嫁時就一直服侍在身邊的保姆和助理,在凱特琳被冊封為皇后之後,她變成了宮廷編製內的一位女官了。
「我總覺得……」凱特琳皇后微微皺起眉,「那個寧遠宸,看著有些眼熟。」
何書穗低下頭想了想,道:「抱歉,陛下,可我聯想不到任何人。」見凱特琳皇后還在沉思中,便又道,「好看的人長得都有點相似的,畢竟美的比例總是差不多。」
凱特琳皇后又想了一會兒,只能勉強接受道:「或許就是這個原因吧。」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寧遠宸賞臉的允許顧昭庭陪自己用了晚餐,而韓遜卻沒有顧昭庭的好運。再弄丟了寧遠宸以後,下了飛船,他也只能先回家。
韓遜的父親是一位公爵,在貴族聚集的永秀大道有一座豪宅。這片貴族和富人的聚集地並不僅僅包括永秀大道這一條街,而是以永秀大道為中心向兩邊輻射開來。在這裡可以看到不少國會議員和高官達貴,也能找到幾乎所有頻繁的出現在新聞金融頻道里的富商。
這裡不僅僅是個生活的社區,更是一座關係網。這些現在正在政壇商界內嶄露頭角未來將會叱吒風雲的天之驕子們,十幾年前就是在這裡的幼兒園一起打架玩泥巴。他們的關係網從那一刻就開始搭建了。
當然這樣也有不好的一面,比如有些人,你似乎永遠都擺脫不了。
韓遜走進家門,把外套交給門口的機器人,剛剛換上舒適的拖鞋進屋,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踩地的聲音,一個身穿紅色包臀連衣裙的女人沖了過來,一頭捲髮隨著她走路扭動的身姿憤怒的在空氣中擺動著。這是個十分性感的女人,胸脯飽滿,纖腰翹臀,身上有些豐滿的肉感,卻並不顯得胖,而是充滿了一種肉慾的火辣,和她嫵媚的五官相得益彰。
然而此時,這個尤物滿臉的憤怒,一身火紅的顏色彷彿是內心怒火的具現化。
「韓遜!」柯靜娜咬牙切齒,一雙美目瞪得渾圓,「中午是誰坐在你對面,你敢不敢像個男人一樣跟我說實話!」
就在這時,另一個女人跟在柯靜娜的身後小步快跑了出來,她是個三十多歲的金髮女人,長相溫潤嫻靜,此時也是一臉的擔憂。她停在兩人中間,看了看韓遜,勸道:「阿遜,你好好跟靜娜解釋一下吧。靜娜知道你要回來,一大早就趕來,說是要為你親手做晚餐……」
「我有一個問題。」韓遜抬起手,止住了女人的話頭。他冷冷的掃了眼女人,接著平靜的對上柯靜娜憤怒的雙眼,「靜娜小姐什麼時候成了我的未婚妻了,為什麼我作為未婚夫,反而是最後知道這件事的。」
「你這孩子……」女人訕笑道,「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你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靜娜又對你一片痴情。咱們兩家又門當戶對,結個親家當然是再好……」
「夫人。」韓遜再一次打斷她的話,「我稱呼你一聲夫人,是看在你是我父親妻子的份上,而不是真的覺的,你有這個能力做一個合格的韓公爵夫人。然而即使我母親還在世,她也不會在婚姻大事上替我做主。而不知道是誰給了你這個錯覺,讓你覺得你有資格有權力,可以隨意安排我的婚事,而我還要毫不反抗的接受……」
「你什麼意思!」柯靜娜兩步衝過來,揪住他的衣領。
韓遜微微皺眉:「我的意思是,我從來沒有答應過和任何人訂婚。如果韓家有任何人給你傳達了錯誤的信息,那麼,我向你道歉。」
柯靜娜不可置信的盯著他:「我他.媽的在你家做了一年的飯,你到現在告訴我你不想娶我?」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好像並沒有發出邀請。」韓遜不耐煩的抿了抿嘴唇。
柯靜娜半張著嘴,一臉錯愕的表情,她用質問的眼神看向站在一旁的韓夫人,韓夫人瑟縮了一下,小聲道:「阿遜你也沒說靜娜不可以來,我以為……」
「你以為。」韓遜輕笑了一聲,韓夫人立刻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柯靜娜的身體微微顫抖了起來,她緊抓著韓遜的衣領,憤怒的搖晃著:「韓遜!你還有心嗎?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你憑什麼這樣對我!」
「你的付出,我很感動,但是,我從來沒有要求過。」韓遜捏著她的手腕,強迫她鬆開自己的衣領,「我也請求過你停止那樣的行為,但是,是你自己說的,這是你自己的事,我無權干預。」
「你、你……」柯靜娜漲紅了臉,「你要真是個男人,那就別接受我爸爸帶你的好處啊!上次你提出的那個議案,如果不是我爸爸幫你四處遊說,給你拉投票……」
「誰告訴你,我的議案是靠你父親才通過的。」韓遜表情變得嚴肅冷漠了起來,「你父親確實幫了我不少,可為什麼你不回家問問你父親,他又從中得到了多少益處呢?柯小姐,這是一筆交易,互利互贏。你父親會幫我,是因為如果我能給他帶來他想要的,而不是我要娶他的女兒。」
柯靜娜含著眼淚,憤怒的瞪著韓遜。一旁的女人好像被嚇到了一樣,臉色慘白,捂著胸口,弱聲弱氣地說道:「阿遜,你不要這樣對靜娜……」
「你閉嘴!」柯靜娜怒喝了一聲,她微微低下頭,目光游移,似乎在拚命的找些能夠駁斥他的話,最後她好像想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道,「我為你做的一切,確實都是我自願的,可如果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你可以拒絕啊!如果不是你都接受了,我又怎麼會誤會你!」
「我只是不想讓你太尷尬而已。」韓遜的表情又恢復成平日里那種淡淡的公式化的微笑,「畢竟,我和你父親將來的合作還有很多。」
眼淚從柯靜娜的眼睛里掉了出來,她高高地抬起手臂,大力的朝著韓遜的臉揮了過去,卻被韓遜攔了下來。柯靜娜踉蹌了兩步,隨即含著眼淚跑了。
韓夫人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有些著急的小聲說:「阿遜你怎麼能這樣做呢,靜娜可是顧煜公主的女兒啊……」
韓遜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夫人,柯靜娜是公主的女兒,而我是公爵的繼承人,身份比她還要高一等。還請你牢記你公爵夫人的身份,以後不要在她的面前做出卑躬屈膝的姿態來。」
說完,韓遜也不管對方聽了他這番話后,是怎樣震驚受傷的表情,走進大廳上了樓。在樓梯盡頭的平台上,一個中年男子正站在那裡,韓遜看到他,停了下來,漠然道:「我不管您想把什麼樣的貨色娶回家,但請您至少要管得住她。見識低眼界淺都沒關係,重要的是得安分守己,別什麼都想攙和。」
「當初她向柯小姐示好的時候,你不是也沒有阻止嗎?」韓公爵嘲諷的笑了一聲,「你不過是借你嵐姨的手,留住她當你的備胎,自己卻絲毫不沾手,那麼最後這個備胎不想要了,你也可以全身而退。不主動,不拒絕。你這點小把戲,我還是看得出來的。」
「您是在責怪我嗎?」韓遜笑了笑,「難不成您覺得,如果我想,我自己還留不住一個女人當備胎嗎?」
然而韓公爵卻也沒有再和他爭論,而是問道:「今天的事,如果你想的話,可以不用處理得這麼生硬。你是怎麼了?」
韓遜猶豫了兩秒,他和父親的關係原本就很尷尬,而在母親去世,而父親執意和原本照顧他的保姆結婚後,便跌到了冰點。但是最後他還是坦白道:「您很快就要有一個兒媳婦了。」
韓公爵這下是真的有些驚訝了,他盯著韓遜看了幾秒,最後嘆了口氣,道:「如果你還是像現在這樣,對誰都算計來算計去的,除非那個孩子一直發現不了,否則總有一天會離開你的。」
韓遜什麼都沒說,微微鞠了一躬,便轉身離開了。
奧格酒店內,寧遠宸正在為第二天入學做準備。德波頓公學是寄宿制學校,只是周末並不限制學生的去留。寧遠宸雖然是空著兩手來的,然而走的時候,蘭迪還是為他收拾了一個不小的行李箱出來。
寧遠宸抱著一桶冰激凌躺在沙發上,看著蘭迪指揮者機器人忙進忙出,忽然道:「我已經和你們的經理說好了,明天你就可以辦理離職手續了,違約金等會兒我給你打到賬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蘭迪動作一滯,轉過身來的時候,表情十分的激動:「謝謝您,我不會辜負您的期望的。」
「好好乾。」寧遠宸叼著勺子說,目光從他被西裝包裹著的翹臀和長腿上滑過,遺憾而堅定的收回自己的視線,隨即給他布置下新的任務,「辦完離職后,別的先不急,幫我看看房子,我周末不想住在學校。」
「您是要租,還是要買呢?」
「當然是買。不用考慮價錢,環境舒適最重要。」寧遠宸毫不猶豫的說,接著又想到之前聯繫的劇組的問題,又道,「就讓導演他們周末去新房子來找我談吧。」
蘭迪一一記下,接著更加幹勁兒十足的為寧遠宸收拾去學校要用的東西。
第二天一大早,寧遠宸便起床準備去德波頓公學報道。剛一下樓,就在大廳看到一個一點都不想見到的人。
「遠宸!」沈洛鈞站起來對著他熱情的招了招手,隨即迎了上來,「去德波頓報道?我送你去吧!我也是那裡畢業的,今年新年的時候,我剛剛捐了一筆錢幫他們翻新訓練場,還買了十台B級機甲。」
寧遠宸面無表情的按了按智腦,隱藏在耳後的黑鈕迅速的擴展成為一副耳機,罩住了他的耳朵。他一邊聽音樂,一邊向外走,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沈洛鈞也不喪氣,笑嘻嘻的繞到他面前,倒退著走,一邊手舞足蹈的說這些什麼,試圖引起寧遠宸的注意。寧遠宸繞不開他,被鬧得心裡很煩,正想伸手揍他,沈洛鈞卻飛快的拉遠了距離,等到他放棄的時候又靠上來,像蒼蠅一樣趕不走又抓不到。
「你要幹什麼?」寧遠宸最後收起耳機,停下來,抱著手臂看著他。
「讓我送送你唄。」沈洛鈞湊近了說,「正好我也可以回母校看看老師。」
寧遠宸面無表情道:「我已經有人送了。」
「那就一起走唄。」沈洛鈞立刻接道,「是哪位好心人,介紹給我認識一下嘛。」
對此,寧遠宸只有一個簡單的回答:「滾。」
沈洛鈞反倒更加來勁:「別那麼小氣嘛,我是真的想認識一下遠宸你的朋友啊。」
說著他忽然想到什麼,立刻上前一步拉起寧遠宸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說:「前天你送我的禮物我一直收著呢,就是太大了,帶著不好穿衣服,我讓人做了個小號兒的戴上了,你要不要看看?」他把寧遠宸的手指壓在他的胸口上,隔著襯衫,寧遠宸摸到一個硬硬的小東西,有稜有角的。
寧遠宸表情複雜的看著他,而沈洛鈞又眨了眨眼睛,笑道:「不過我自作主張,把上面的字換成了遠宸,你摸摸看,這個是遠,」他把寧遠宸的另一隻手按在另一邊胸口上,「這個是宸。」
男人深情款款的望著他:「我會永遠把你掛在胸口上的。」
寧遠宸展開一個溫柔的微笑:「謝謝了。」話音剛落,他就揪住這兩個乳.釘用力一扯,沈洛鈞哎呦一聲,疼得彎下了腰,卻也不敢躲,只能嘴上喊疼道:「要掉了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