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五章
一回城,林科就急著跟眾人告辭,張豐掀開車簾看著他:「幹什麼這麼著急?好歹也是一路同行過的夥伴,吃個散夥飯再走吧。」
林科:「……」
亞克想攀上愛頓家族的關係,立刻附和道:「對啊,好歹也一路走了這麼些天,反正都進城了,回去也不急於一時,我請客,小少爺賞個光怎麼樣?」
林科:「……」
林科有些心動,因為他被寵壞的性格,在學校幾乎沒什麼朋友,有那麼幾個隨時跟在身邊的,也是因為他身後的愛頓家族,這些他都清楚。
面對騙子亞克等人,對方無論身份地位都沒資格與自己同桌吃飯,可這一路行來,自由地說話方式,無所顧忌的打鬧,反而令他心頭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亞克、亞利和艾薇三人還好,一路上也多少知道一些分寸,尤其張豐和蘭琅兩個人,一個是使勁地欺負自己,一個是從頭到尾好像就不在狀態,反而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自從安格列的事件后,連帶安格列的話他也不太相信了,對「騙子」張豐的印象也產生了巨大改變,實際上拋開黑龍的問題,張豐這個人他還真挺想交這個朋友的。
他的行事方式,他的瀟洒不羈,他那彷彿完全不怕得罪自己的性格,都讓他耳目一新,又新鮮又好奇,雖然偶爾還是會因為對方小看自己而生氣,可更多的卻是藏在心底的一點點欣喜。
對方看到的是自己這個人,而不是愛頓家的小少爺,這個認知讓他哪怕一路被打擊,也始終沒有真的對張豐動怒過。
可要他放下小少爺的自尊,主動去跟對方交朋友,他又實在做不到。
猶豫半天,就聽張豐懶洋洋道:「我就提個意見,不強求。」
林科氣個半死,扯住馬韁道:「說去是你,說不去也是你,我憑什麼聽你的啊!」
亞克:「……那?」
「我去,而且我請客!」林科哼道,「好歹是在我的地盤上!」
亞克欣喜:「那真是沾了小少爺的光了!小少爺說去哪兒咱們就去哪兒!」
林科的台階被亞克搭了回來,立刻又得意起來了,仰著頭道:「既然是我請客,禮貌上應該是讓客人做選擇。」
他睨了張豐一眼,清了清嗓子:「那個……張豐你想吃什麼?」
蘭琅喝了口酒,掩住了嘴角的笑意。
亞克也有點想笑,咳嗽兩聲,去看張豐。
張豐撐著腮幫子,左思右想,片刻后他起了三次頭,又都說「算了,我再想想」。
林科:「……」這人真是欠揍!!
張豐見林科頭頂都要冒煙了,這才壞心眼地笑起來:「好了好了,就隨便去一家吧,亞克你對這片熟,你推薦一個就行了,我不挑嘴。」
亞克趕忙推薦了三家性價比都不錯的餐館,不愧是消息靈通的騙子亞克,這三家店環境都很不錯,也都有各自的特色,感覺要選定哪一家都值得考慮半天。
最終林科拍案定下了其中一家以烤肉為特色的餐館,幾人收拾了行囊就朝目的地進發了。
半路上林科收到了溫爾派人送來的信,似乎是要他立即回家,林科皺了皺眉,無論怎麼問送信的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似乎也不是什麼很緊急的事情。
林科便讓送信的人回去報個平安,說自己已安全回城,先跟朋友去吃個飯再回家。
亞利在旁邊嘿嘿笑:「大哥,我們是朋友呢。」
亞克也笑:「也不知道這是哪門子的福氣,居然可以跟愛頓家的少爺搭上線,以後不愁沒工作了!」
艾薇倒沒這麼樂觀:「小少爺性格雖然不大好,但心地很善良,嫉惡如仇,這點對愛頓家族來說可不算什麼好事。」
亞克聞言,想起了之前安格列的事情,頓時也有點擔憂:「是啊……也不知道溫爾少爺到底是什麼打算。」
「這還用想嗎?」艾薇挑眉,使了個眼色。
亞克和亞利互相看了一眼,頓時心有不祥預感。
一直跟在旁邊的蘭琅依舊是寡言少語,只喝酒,臉上紅彤彤兩坨,眼神卻很是清明。
林科很快忘了這個插曲,進了餐廳之後要了個安靜的房間,幾人圍在一起吃吃喝喝。
蘭琅問林科喜歡吃什麼,林科隨便說了幾樣,都挺貴的,平常的小店可吃不到;蘭琅也不多話,問完就一邊慢條斯理吃,一邊繼續喝酒,將一桌昂貴的美味都當做了下酒菜。
林科邊吃邊跟張豐鬥嘴,其實基本是張豐在單方面碾壓,林科也不生氣,還問:「你之後打算怎麼辦?繼續找嗎?我幫你再多找幾個人幫忙吧?」
張豐看他一眼:「你不跟我一起了?」
「我還跟黑龍大人搗什麼亂啊,」林科扁嘴,「我自己幾斤幾兩我其實清楚得很,沒有守衛在身邊,我就只能拖你們後腿。」
這還是林科第一次這麼坦誠相告,倒是讓張豐有點驚訝。
林科彆扭道:「你要是找到東西了,黑龍大人能化形了,記得來……咳,找我吃飯。我不是請你,我是要請黑龍大人。」
張豐:「……」
張豐覺得這孩子可真是逗得很,終於不捨得再欺負人,點頭道:「好。」
林科眼底帶起笑意,像施捨一樣給張豐夾了一筷子菜:「這菜味道還行,你要是覺得不好吃,說明你離我這個准貴族還差得遠……」
話沒說完,牆壁突然被燒出個洞來,一道紅光將林科手中的筷子直接打飛了出去,要不是張豐拉得快,林科整個人就該被跟著燒出個洞了。
木頭桌子燒化了大半截,剩下的半截碰一下就簌簌往下落黑灰。
林科嚇得僵住了,蘭琅按下他還舉著的手,道:「有的人坐不住了啊。」
林科:「???」
亞克從桌子底下鑽出來,皺眉看了一眼燒出個洞的牆壁:「這個……誰來賠?」
林科:「……」
張豐已經躍出了窗口,就見樓下幾個魔法師戴著面罩舉著魔杖,一見有人出來,立刻不分青紅皂白一頓猛攻。
艾薇跳了出去幫忙,亞克和亞利從樓梯下去進行協助。
亞克的能力比較特殊,他本來應該是個魔法師,但因為被開除了,所以是個半吊子魔法師,他和亞利的師父是個出色的獵戶,於是亞利完全繼承了獵戶的職業,而亞克則融會貫通,成了一名馭獸師。
他用魔法與走獸溝通,可以隨時進行召喚,他的那些小道消息,大部分也是託了那些機靈的小動物的福。
張豐見亞克從後面跟了上來,問:「我拜託你的事做得怎麼樣?」
「放心吧,進行得很順利!」亞克比了個OK的手勢。
張豐嗯了一聲,朝天空看去,霍年此時應該已經潛入愛頓家了。
進城之前,張豐就拜託了亞克召喚老鼠、螞蟻、蜘蛛、鳥類等不起眼,又隨處可見的小動物先一步去愛頓家收集資料。
之前他和霍年沒發現溫爾的問題,現在既然知道了,當然要立刻著手調查,而亞克就是最好的調查人員。
只是亞克的召喚有一定的距離限制,距離愛頓家太遠了,無論是控制還是傳回消息都非常不方便,所以還是得進了城才好使。
而霍年也變成壁虎大小潛入愛頓家中,一旦動物們發現什麼,就可以最快速度傳達到霍年那裡,而張豐則帶著林科,吸引走了溫爾的注意力。
霍年此時正貼在書房的牆縫中,書房裡一個人都沒有……有點無聊。
他小心地順著牆縫爬出,亞克召喚的動物一直沒有動靜,霍年爬進書櫃里,挨個轉了一圈,沒看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溫爾真的拿到東西了嗎?還是他們猜錯了?
「吱吱……」
一隻老鼠從書櫃下方鑽了出來,它迅速找到霍年,吱吱吱地說了一堆。
霍年:「……」
忘記了,只有亞克可以跟它們溝通,哪怕自己屬於龍族,也不能跟其他物種交流啊。
老鼠:「……」
霍年:「……」
老鼠轉身,霍年覺得自己好像看到它嘆了口氣……是錯覺吧?一定是錯覺。
有老鼠帶路節省了不少的時間,霍年在牆縫裡鑽來鑽去,很快進了一個黑漆漆的房間,借著天窗上透下來的微弱光芒,霍年看到了被放在玻璃櫃里的兩隻紫瓶子。
趴在瓶子上看了半天,霍年確定裡面是自己要找的東西——眼淚和發梳。
雪公主的眼淚並沒有錯,而春之神的發梳,則是春天到來時,第一把用春木製作出來的梳子;自己雖然很清楚答案,可放到溫爾身上,真是難為他找來了這些東西。
既然確定了東西確實在這裡,霍年也不用再小心翼翼了,他用尾巴將兩個瓶子一卷,身體陡然漲大,直接撞破了天窗,正要振翅飛起,天羅地網就罩了下來。
真正的天羅地網,居然是用另一頭龍的軟骨編織而成,短時間內霍年也掙扎不出去。
溫爾穿著睡衣,坐在輪椅上,戴著口罩被下人推了過來;他的臉色灰敗,明顯將不久於人世,身體也變得格外瘦弱,頭髮幾乎也快沒有了。
但他的眼底卻盛滿了興奮的光。
他興奮地看著龍網裡的霍年,上氣不接下氣地喘道:「我就知道你會來,收集這些東西果然是正確的!」
衝破了屋子,光線透了進去,霍年這才發現那屋子裡可不止這麼兩樣東西,整個屋子裡都是各種奇奇怪怪的玩意兒,甚至還有未成形的胎-兒泡在綠色的水裡。
看來為了找齊寶物,溫爾下了不少功夫。
霍年無語道:「你以為這樣就能困住我?」
「只要你留下東西,我放你走。」溫爾道,「龍有再生能力,那玩意兒對你來說也不過是壁虎斷尾,明天就能長出來。」
霍年:「……」你那麼有本事你怎麼不剁你自己的?這跟再生能力有毛線關係?!
霍年之前一直不出手,一是不想暴露身份,二是不想大面積毀壞人類地盤,畢竟他的原身太大,在黑森林還好說,出來之後稍微一動手那都是天翻地覆,他並不想傷害那些無辜的人。
可現在身份也暴露了,東西也拿到了,加上對方的步步緊逼,再不出手未免說不過去。
霍年最後一次提醒:「這種東西困住我也是一時的,而且不過是困住我的行動,你要是不想損失更多,現在就放我走。」
溫爾搖頭:「我今天放你走,就是斷了我的後路。」
霍年嘆氣:「那玩意兒啥用都沒有,滋補身體什麼的都是謠言。」
溫爾一臉不相信。
霍年翅膀在網中撲扇,發出巨大的轟鳴聲,風將四周的花草樹木都連根拔起,但因為網的限制,威力依然沒有完全發揮出來。
可霍年又不是只有這一種辦法:他張開巨大的龍嘴,炙熱的火焰噴涌而出,龍骨網雖毫髮無傷,卻無法阻擋所有的火焰。
火焰朝溫爾衝去,還沒靠近高溫就彷彿燒乾了人體內每一滴水分,溫爾聞到了自己毛髮燒焦的味道。
他身後的下人已經嚇得落荒而逃,他推不動輪椅,從懷裡掏出魔杖,竟是給自己撐起了一個臨時結界。
「大哥?!」清脆的聲音響起,林科不敢置信地沖了過來,「你怎麼成這樣了?!黑龍大人你在幹什麼?!」
他彷彿受騙一樣,臉色慘白,備受打擊,轉眼去看跟進來的張豐:「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回城的?」
亞克想幫忙解釋,卻見張豐搖了搖頭。
「我只是拿回我要的東西,」張豐看向溫爾,「沒想到溫爾少爺還是一位魔法師,這可真讓人意外。」
世人都知道溫爾是個商人,也是個普通人,他的身體讓他無法像他的弟弟林科那樣前往魔法師學院進行系統的學習。
也沒人認為他需要那樣的學習。
溫爾沙啞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總是要壞我的好事?如果不是你,我早就……」
林科也好,黑龍也好,他的未來本應該是一片光明。
「世事難料,不是嗎?」張豐聳肩,「現在你該知道,只憑你一個人是對付不了霍耀的,奉勸你一句,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張豐看了眼林科,林科顯然還沒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表情略有獃滯。
溫爾卻是瘋狂大笑,他已經沒有時間了,也許是今天,也許是明天,死神就將帶他離開,那麼他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林科,你給我滾開!」他臉色變得狠厲,結界上布滿雷電,將弟弟擋了開去。
林科莫名其妙,卻被蘭琅攔住。
溫爾從懷中抖出一件披風,那披風上布滿華麗的金線,看起來很是名貴;在場只有霍年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那是刀槍不入的魔法披風,同時它也是一樣魔法道具,可以讓穿的人隱身,也可以短時間內提升對方的魔法能力。
這東西本來應該藏在他的城堡里,後來被自己造出來送給了媳婦兒當禮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腦袋裡劃過安格列那張臉,霍年的眼神一沉。
「人類,你成功地惹怒了我,」霍年道,「居然敢擅自動我的東西,我會讓你知道當一個小賊應該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尤其這東西的主人本應該是媳婦兒!!
魔法披風認主,這玩意兒現在已經算是廢了,這樣一件珍寶平白被糟蹋了,霍年感覺自己像是損失了一個億,怒氣值直接衝破了天靈蓋,什麼不傷及無辜,盡量不動手的念頭都被拋開了。
巨大的火球陡然射-出,溫爾的結界瞬間破裂,哪怕是有披風加持,人和龍的差別也十分巨大。
加上溫爾的身體支持不了太多高等級的魔法,很快他就敗下陣來。
最令人恥辱的是什麼?就是你雄心勃勃說了一堆,敵方卻只輕輕給了你兩個巴掌就將你的雄心壯志踩在了腳下。
林科眼眶泛紅,卻一直被蘭琅拉住。男人力氣奇大,林科動彈不得。
溫爾連帶輪椅倒在地上,霍年不僅能控火,還能控水,他利用火將水一次性燒乾蒸騰而起的高溫水蒸氣,將溫爾暴露出來的身體嚴重灼傷。
潰爛的皮膚,讓那個人人稱羨的愛頓家族繼承人再無往日風光,當然了,自從他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早已不敢照鏡子,甚至命人砸碎了屋裡所有的鏡子。
也就林科這個心大的,大半時間又總在學校里,所以才忽略了這個細節。
溫爾艱難地發出幾聲可怕的喘息,他神智已然不清,卻不忘咒罵自己的人生,詛咒林科順風順水的未來。
林科不願去聽,也不願去信,他總算將之前的種種和張豐的舉動聯繫在了一起。這才恍悟原來一直自以為是的自己,才是那個最大的傻瓜。
他像個滑稽演員,在眾人面前上演著黑色幽默。
蘭琅鬆開手,林科徑直離開了莊園,張豐嘆氣,一時有些唏噓。
愛頓家族出了這麼大的事,世人自然嘩然,許多小道消息不脛而走,因為亞克他們的故意散播,將溫爾形容成了一個可怕的小人,林科完全成了被害者,得到了家族和眾人的同情和愛戀。
繼承人的位置自然落在了他的頭上,愛頓家族宣布這件事的時候,張豐正坐在城內最高的鐘塔里,研究手裡的東西。
眼淚和梳子都有了,接下來是心。
張豐為難道:「這個心到底是什麼?」
霍年趴在他膝蓋上,眼珠子轉了轉:「其實也不難,咳咳……就是跟我咳咳!」
張豐懶得看他:「不會撒謊就不要撒。」
霍年:「……」
張豐見下面人群熱鬧,這才知道愛頓家族將溫爾從族譜里除名,原因是他暗殺親生兄弟,又涉嫌暗殺親生父親,甚至想對黑龍下手,差點釀成大禍。
若是黑龍動怒,幾個城池都不夠一頭龍毀的,他這一己之私,很可能造成生靈塗炭的結局。
一想到這一點,眾人的憤怒就無法平息。
林科被眾人簇擁在中間,蘭琅和亞克等人充當保鏢守在他的四周。
張豐突然說:「雖然不想讓他知道,但有些事他還是得知道,只是這次之後,他還會不會是曾經那個天然好騙的林科呢?」
霍年沒說話。
「他原本什麼顏色都沒有,容易聽信他人的話,也容易用自己的方法去評判一個人的好壞,在他的眼裡好壞有一條分明的界限,他驕傲卻又孤獨,他有自己的想法,想過自己的人生,但又被現實所拘束和壓迫,也許他現在才知道,他的想法在別人眼中一點都不重要,他一直以來都存在於別人的意志中,而非他自己的意志。」
他是愛頓家最受寵的小少爺,他是順位繼承人,他就是這些,他就值這麼多的價值。
張豐隱隱約約有個念頭:「這次的故事很奇怪,彷彿是想讓我去看什麼東西。」
霍年挑眉。
「連你也無法知道結局,而且故事本身有了許多改變,雖然總體的線路沒有變,」張豐道,「記得林科說什麼嗎?他覺得他才是應該是故事的主角,他才有資格和黑龍在一起,他為什麼會有這麼根深蒂固的想法?」
霍年皺眉:「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張豐道,「我覺得,他有點像我。」
霍年搖頭:「他跟你一點都不像。」
「不,他很像我曾經期待過的一種樣子……」張豐揉了揉眉頭,「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我忍不住要關注他的原因。」
「我說過吧?我是個普通人,沒你想的那麼完美,曾經的我跟林科一樣,當然也有不一樣的地方,林科備受寵愛,而我卻不一樣,我從小被長輩拿來做比較,我家希望我能成為一個醫生,或者是律師,可是我的成績很不好,久而久之,我就成了全家人的笑話。」
林科很像那段自己假象出的一種樣子——因為習慣了家人的失望,於是他對自己也產生了一種自卑,他希望自己能被家人所愛,成為家人的驕傲;而從小被寵愛的林科,因為家人的溺愛而天真純粹的林科,很符合他曾經希望過的樣子。
霍年沒有打斷他,他靜靜地聽著。
「我頭上有幾個表哥,他們都比我聰明,也比我有出息,我的家人覺得我給他們丟了面子,因為我的父親是他們幾兄弟里最出息的一個,可是兒子卻輸給了別人。」
「連我的幾個堂妹也各有本事,出國學建築的,被新加坡一所大公司內定的,就我什麼也不是,一中專生,後來考了大專,成績不好,也沒什麼特別擅長的,我也就寫作這麼一個愛好,還要被他們嘲諷的一無是處。」
「我寫作的初衷,其實只是為了發泄情緒,寫作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它是一個自問自答的過程,我提出問題,再由我的角色去回答,好像這樣我就能想通很多事情,不再糾結過去。但我成年後,我的家人幾次三番要求我去他們定好的地方上班,我不願意,我想做我想做的事情,然後就被評價為不知好歹。」
「只會宅在家裡,只會躲避現實,沒有社交,寫作的報酬不定,」張豐自嘲地笑了笑,「他們就是這樣評價我,一個社會的垃圾,毫無建樹,只會給自己找理由,我就是世人口中的失敗者,輸家,loser。」
霍年很心疼,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不被家人所愛,也不被家人所理解的張豐。
這個張豐對於他來說,也同樣是陌生的。
「我曾經消沉過很長一段時間,我不懂為什麼我不被理解,為什麼只是因為沒有達到他們的期望,我就被定義為沒用的人。說到底,這世上又有誰有資格評價他人到底是否有用呢?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我為什麼就是得不到尊重?」
「那個時候很痛苦,我為了證明自己,不斷地寫不斷地看不斷地總結和學習,但是那很難,非常難,我可能有一點天賦,但卻還差一些東西,也許是機緣,也許是一種氣場,也許是一種沒能傳達出去的力量,也許是命運,誰知道呢?但如果就這麼認命,我這輩子就真的完了,我被家人趕出家門,逢年過節不敢出現在親戚面前,最怕的幾個問題就是:還在寫?出版了嗎?拍電影了嗎?有多少錢?」
「你沒法解釋一些東西,」張豐獃滯道,「你怎麼解釋你的努力?別人要的只是結果,沒人在乎你的過程。你經歷了多少次失敗,花了多少心血,你是怎麼熬過想要放棄的煎熬和痛苦的時刻的?沒人想知道這些。」
霍年手中的東西漸漸開始發光,它們彷彿被召喚了一樣,越來越刺眼奪目。
張豐入了神,沒發現自己的心臟位置也開始發光,片刻后,一滴艷麗的鮮紅血液憑空出現,與眼淚和發梳融合在了一起。
進度條猛然拉到了底,黑龍變成了霍年的樣子,只是眉目間多了幾分擔憂,他伸手攬住了張豐的肩膀,張豐卻彷彿被困在了某一段回憶里,目光獃滯,只是不停地在說。
霍年腦中的倒計時停止了,彷彿獎勵一般,出現了一隻紫色的箱子。
「張豐?媳婦兒?能聽到我說話嗎?」
張豐的渾身彷彿充滿了奇怪的結界,他的聲音傳達不進去。
「後來,後來我終於有了一些成就,第一次簽售的時候,我家裡人偷偷去湊了熱鬧,將現場狀況拍下來,發在朋友圈耀武揚威,我又成了他們驕傲的孩子,親戚對我的態度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我覺得很好笑,有的人永遠只能看到你的成功,卻看不到你付出的艱辛,他們在你最需要他們的時候從來沒有出現過,可當你成功后,他們卻紛紛出現了。」
「所以我討厭不了解我的人隨便說喜歡我,我厭惡別人私自判斷我是什麼樣的人,我也厭惡別人不尊重我。我所有的自卑都來自我從來沒有得到過愛,我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憤怒,我想成為一個不用靠別人的愛,也能好好地活下去的人,可是我做不到……」
「張豐?!」
「醒醒!張豐?!」
進度條重新歸零,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空槽,那個空槽有些像顆心的樣子,周圍的一切變得遙遠,倒計時重新開始,霍年震驚地發現,自己居然在逐漸被拉進張豐的世界里。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隨著一團白光驟然亮起又消失,他與張豐已經消失在魔法師的世界。
彷彿感應到什麼,林科從人群里抬起頭。
蘭琅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嗯?沒什麼,」林科懶洋洋地笑了笑,那神情居然有一瞬間,很像張豐,「你說,張豐他們還會回來嗎?」
「應該不會……」蘭琅道,「他們會一直在黑森林的後面,過得很幸福。」
「……那也好。」林科有點落寞,「其實我挺喜歡張豐的。」
蘭琅揉了揉他的腦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做你的私人保鏢,價格算你便宜點。」
林科:「……」美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