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九章
蔣雲想問得很簡單,張豐和霍年到底是什麼關係,到底有沒有真感情,他之前對自己所表露的情緒是真還是假。
說來也是好笑,身為特工在生活中早已沒有真實的人,對於在乎的那個人反而在意起這些來了。
只是蔣雲還沒來得及問個所以然,她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正跟著她往外走的張豐瞄到了「徐莉莉」這個名字,心裡一驚。
他能在兩邊遊刃有餘地周旋,就是因為這兩邊的人不會彼此聯繫,同時他們也不再彼此信任,這才給了自己更多的發揮空間,可若他們兩邊重新有了聯繫……不過這個原因是什麼,張豐都直覺要出事。
他停住了腳步,趁蔣雲接起電話時猛然一個手擊敲打在後脖頸處,毫無防備的蔣雲登時暈了過去。
張豐將蔣雲的手機直接關機,將人拖到角落裡用紙箱子遮掩住,然後飛快地往回走。
年洸抽著煙,還在與霍年說話。
張豐深吸一口氣,努力剋制要跳出胸腔的心臟,道:「時間差不多了,走吧。」
「這麼快?」年洸有點驚訝,「蔣小姐呢?」
「她現在不太方便……」張豐並沒有把話說明,但這樣的效果恰到好處。
年洸早知道蔣雲對張豐有意思,此時也想:可能被張豐狠狠地甩了吧,嘖,女人就是麻煩。
年洸滅了煙:「行吧,我送你們出去。」
「不用了,」張豐扶住霍年,盡量讓語速顯得自然一些,「S特工還不知道盯上我們沒有,如果對方也盯上了徐莉莉,順藤摸瓜總會發現你們的,你們也趕緊找地方撤離吧。」
一邊說,張豐一邊扶著霍年加快腳步往外走,才走出狹窄的走廊,後面年洸的手機就響了。
張豐聽到年洸「咦」了一聲。
霍年與張豐早有默契,他早就看出張豐有些不對,此時張豐掐了他一把,他立刻跟著張豐往外衝去,張豐極快地塞給他一把槍。
年洸看到二人往外跑心裡就亮起了警報燈,電話那頭剛一接通徐莉莉就尖叫:「攔住他們!他們就是S特工的人!我們被騙了!」
雖然不知道到底為什麼會被騙,他們到底是怎麼知道行動任務和代號的,但年洸沒猶豫,立刻掏出槍對準了張豐的後背。
霍年拉了張豐一下,堪堪躲過子彈,兩人衝上樓梯,從拐角的窗口直接翻了出去。
「追!」
年洸臉色大變,又問電話里的人:「你怎麼知道的?」
「我多了個心,在張豐身上放了竊聽器。」其實徐莉莉只是難得心軟了一下,想著如果能幫忙,幫一把也好,再說也可以增加自己在總部那邊的好感度。
卻沒想到……
後面的不用多說,年洸明白了,自然是張豐兩邊不一致的謊言讓徐莉莉明白了過來。
「東西都在你那兒?」年洸現在疑心病達到了人生頂峰,「真在你那兒?你確定沒被掉包?」
「這……」徐莉莉被這麼一問,也是有點懵。誰會大大方方把到手的東西送還給敵方?如果是假的,倒是說得通了。
「蠢貨!」年洸氣急怒罵,「都是一幫蠢貨!你人在哪兒?馬上給我回來!」
張豐憑著記憶,帶著霍年往劇情里最後他們得救的地方跑,那是一個還沒修好的建築基地,此時正是休息時間,工地人上沒人,凌亂地擺放著木頭和鋼筋水泥。
張豐扶著霍年跑進施工電梯,電梯升上去的時候,能看到小路上幾輛黑色的車子圍攏了過來,將施工地前後左右堵了個結實。
「這次再被抓到,就死定了。」張豐靠在電梯里,喘了口氣,「就算我再能編,也編不下去了。」
霍年這一跑,之前包紮好的傷口又裂開了,他此時才有機會教訓愛人:「說了讓你走,你在幹嘛呢?」
「你不都看到了?救你啊。」
「你……」
「你還跟我保證你回得來,呵呵,我要是不來你準備怎麼脫險?恩?」
「我有計劃!」霍年氣道,「我這是苦肉計,我得先讓他們打得我滿地找牙,我才能找借口說出東西在哪兒,他們才會信啊。」
「說得好有道理,」張豐抱著手臂,「然後呢?你傷成那樣,還能跑得動?難不成你不用跑,用飛的?」
霍年差點沒忍住翻個白眼,他皺了皺眉,突然問:「你是怎麼被發現的?」
「不知道,」張豐聳肩,「蔣雲突然接了徐莉莉的電話,我就知道事情不對,我把她打暈了就過來救你了。」
霍年看了張豐半天,突然說:「脫衣服。」
「啊?」
「脫衣服!外套,褲子,襯衣,襪子……」
「你幹嘛!」張豐瞪大眼,看著男人上來扯自己衣服,「這都什麼時候你在想什麼!」
「你被竊聽了笨蛋!」霍年道,「枉你還是寫特工文的,居然會敗在這種伎倆上!」
竊聽和跟蹤,往往都是一路的。
霍年果不其然在張豐的外套內側發現了極小的竊聽晶元和跟蹤器。
張豐揉臉:「日了狗了……」
兩人電梯上到頂樓,然後直接將施工電梯內部的總閘給關了,讓施工電梯無法再使用。
下面的人暫時上不來,就算要跑樓梯,也得跑上好一會兒。
二人坐在頂樓吹風,霍年道:「支援的人什麼時候能到?」
「看老天爺了,」張豐無奈,「支援往往是等到主角不行的關鍵時刻才來。」
「是這個方向嗎?」霍年看了看天,「我記得最後直升飛機是從東南方向來的。」
張豐攤開手,比了個你隨意的姿勢:「您能認出哪邊兒是東南,我服你。」
霍年笑了起來。
「笑,笑個屁。」張豐看他這一身的傷就氣不打一處來,但更多的卻是心疼,「你說你怎麼就這麼犟?這要是換成我來,指不定就是另一種待遇了。」
「你來只會更慘,指不定貞-操不保。」霍年道,「萬一蔣雲要把你吃了……」
「呸呸呸,」張豐氣,「我他媽就是貞-操危機,總比你小命不保好吧?」
「那不行,你哪兒都不能不保,我說過的。」
張豐掐了霍年的臉一把,掐得霍年哎哎叫喚:「你說你到底什麼毛病?唉算了,懶得說了。」
「我答應過你的,一直在你身邊,一直保護你。」
張豐一愣,進度條蹭蹭往前跳了幾格:「這句話很耳熟,說真的,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霍年嘶了一聲,低頭去看,手按住得地方血越來越多,傷口完全崩裂了。
張豐登時沒心情懷舊了,他手忙腳亂將自己的襯衣扯下來:「你怎麼不早說!」
「傷都傷了,說了也還是傷著,有什麼用?」霍年臉色發白,滿臉冷汗,「反而讓你擔心。」
「你這個人!!」張豐眼眶一下紅了,心疼,自責,愧疚,滿滿地佔據了他的心口,他抬頭四望,天空萬里無雲,什麼都沒有,也沒有直升機的轟鳴聲。
年洸派了人走樓梯往上跑,每個人手裡都有槍,張豐隱約聽到了樓下鐵質樓梯噹噹當的聲音,心裡難受極了。
「都是我的錯,」他閉了閉眼,「如果不是我出車禍……」
「都說了跟你無關,」霍年看著他,「唉,結果還是沒讓你想起我來。」
張豐一愣:「什麼?」
「我們前世見過?你信不信?」霍年白著臉笑,嘴唇微微發抖,因為失血過多而重新開始體力不支,頭暈眼花,感覺身體的熱度再一點點消失。
這種感覺太難受了,還不如直接死了爽快。
「霍年!」眼看霍年要倒,張豐忙抱住他,將人摟在自己懷裡,眼淚忍不住滾落下來,「你再撐一會兒!就快了,一定會趕上的,你再撐一會兒!「
霍年嘆氣:「之前都好好的,怎麼到你這兒就這麼難了。」
張豐一頭霧水:「什麼?你說什麼?」
「我說我的故事,都好好的,難道我那是簡單級,你這是地獄級?」霍年無奈,「不公平啊。」
張豐哭著吼:「別說了!你說的都是什麼鬼!聽不懂!」
霍年扯著嘴角笑:「我媳婦兒把我忘了,藍瘦,香菇。」
「香菇你個大頭鬼啊!」
張豐襯衣左胸口口袋裡突然掉出一個避-孕-套,落在了霍年懷裡。
霍年恍惚:「我還沒把你給辦了,我死不瞑目啊。」
「辦!只有你撐下去,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真好,我還以為這句話只有做夢的時候才能聽到。」
張豐拿起避-孕-套一把撕開:「你現在就可以辦,我幫……哎?」
說真的,哪怕是這種危急關頭,已經動都動不了了,霍年覺得自己看到這麼主動的媳婦兒還是能再硬起來。
努力一下,還能再戰三百回合,不然真的死不瞑目,然後他就看到避-孕-套里掉出來一枚護身符。
很眼熟。
跟著護身符掉出來的,還有一團小小的發光的東西。
它們分散開來,居然是雪人的眼淚,春神的發梳和……愛人的心?
屬於張豐的心血回到了張豐身體里,眼淚和發梳與霍年流出來的血混在一起,沉入了霍年的身體里。
霍年:「???」難道他現在要變黑龍?什麼玩意兒?
不過什麼都沒發生,沒有黑龍,天空依然萬里無雲,樓下的腳步近了,喧嘩也近了,甚至隱約能聽到子彈上膛的金屬聲。
只是霍年像開了外掛一樣,傷勢痊癒了。
張豐愣神了幾秒:「我……」
霍年啊了一聲:「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你失憶的原因是因為……你的記憶被封在這裡頭了。」
早知道一開始就把避-孕-套用掉啊!那早就解決問題了!
都怪自己有賊心沒賊膽!可誰他媽想得到是在避-孕-套里啊!
護身符發起光,將兩人卷了進去,那光芒中發出的聲音隱約有點像直升飛機。
「我們等到了,」張豐勾起嘴角,眼底一片清明,他轉頭看了霍年一眼,像是無奈,又像是認輸了,吻了吻霍年的嘴角,「你贏了。」
霍年:「???」
然後兩人飛快地消失在了原地。
他們從一本又一本的書里飛速穿過——
黑森林的盡頭,黑龍張開翅膀,載著心愛的小魔法師飛翔在天空;
機甲滿天飛的高科技年代,一個面容乾淨柔和的機甲師站在滿園向日葵里,迎接門外一個穿著軍裝的高大的男人凱旋歸來;
綿延山脈,最高的一座山峰上刻著「登崇門」三個大字,又是一年仙盟會,一對青衣人兒御劍飛來,二人面容精緻無暇,端得是謫仙氣質,山門前早有小童恭候多時,見著二人來了,忙低頭行禮,滿眼敬畏;
某娛樂雜誌封面,他再度奪得影帝桂冠,在領獎台上,他說他要感謝始終默默支持,尊重他的那位愛人,閃光燈咔嚓咔嚓,將兩人擁吻的模樣定格下來;
霍家家族中慢慢多出馭鬼之術的分支,這隻分支越發強大,最後甚至自成一派並被稱為「鬼宗」,玄門中人修習此術者越來越多,只要不做出傷天害理之事,皆為鬼宗之人。
眼前一幕幕飛速越過,似是他們,又不似他們,到最後,不過是參演了別人的旅途,當了個觀光客,好在他們沒有迷失其中,錯過自己應有的幸福。
白光一閃,兩人只覺身體一重,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扯了出來。
護身符掉落在地上,遠處是刺耳的剎車,張豐眼睜睜看著自己即將被撞,從旁突然衝出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對方將他牢牢抱住轉過身來,用自己的背抵擋了猛烈地撞擊。
砰——
「啊!!!」
「出人命了!!」
「警察!快叫救護車!」
張豐瞪大眼,看著自己被壓在霍年身下昏迷不醒,霍年依然牢牢抱著他,血從他身下緩慢流出,越來越多。
「我們這是回來了?」霍年驚訝。
張豐看著眼前的一幕,說不出話來,他穿了之後雖然知道是這個人救了自己,但沒親眼目睹,始終不知當時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他突然非常後悔,自己對霍年的一言一行都像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臉上。
沒有真心,誰會在死亡面前毫不猶豫用自己的後背做肉墊?
張豐的心劇烈疼痛起來,霍年見他臉色發白,嚇得趕忙摟住他……卻沒摟住。
「……咱們這是……死了?」
他手穿過了張豐的身體,張豐像縷煙塵一樣晃了晃。
張豐咬牙:「你怎麼這麼傻……」
霍年看了一眼現場,撇嘴,似乎不太在意:「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
張豐踹了霍年一腳,當然也是沒踹到,張豐累積在胸口的數種情緒無處發泄,他只好抱著自己蹲了下來:「你讓我怎麼辦?你讓我要怎麼樣才能回報你?你……在這之前我甚至都不認識你!」
霍年苦笑了一下:「如果我們沒有穿,就這麼死了,我可能真的會死不瞑目。」
什麼都沒來得及說,什麼都沒來得及做,用命來保護的這個人,他甚至不認識我。
這恐怕是能超越死亡的痛苦。
張豐捂著臉:「你個傻逼。」
霍年嗯了一聲,輕輕在他身邊蹲下。
「……我的心血和記憶都在護身符里,」張豐突然道。
「啊?」
「我聽得到,看得到你做的一切,你卻聽不到我,」張豐道,「我看著你裝瘋賣傻地拚命,你知道我是什麼心情嗎?」
霍年:「……」我現在只覺得謎之尷尬。
「你還挺記教訓,」張豐捂著臉,又哭又笑地說,「裝溫柔裝體貼裝尊重人,絕對不踩我的雷區,反過來像是跟我相見恨晚一樣,還故意說我會感興趣的話題。」
霍年:「……」謎之尷尬。
「你裝-逼的樣子挺帥的。」
霍年:「……」
張豐放下手,轉頭看著霍年:「但我還是更喜歡你本來的樣子。」
霍年心裡一動,竟也覺得鼻子發酸,忙別開臉咳嗽了幾聲,將差點湧上眼眶的眼淚給憋了回去:「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愛上我的。」
「嗯,」張豐道,「所以我不是說了嗎?你贏了。」
救護車快速馳來,醫護人員很快對傷患做了急救措施然後抬上了車,望著越來越遠的救護車,霍年說:「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頭一回當幽靈,還挺好奇。
「不知道。」張豐低頭看了一眼護身符,想去撿,卻發現撿不起來,然後他就發現……自己的腳正在消失。
霍年:「啊啊啊啊!媳婦兒!!」
張豐也被嚇了一跳:「閉嘴!」
然後霍年發現自己也在消失。
「啊啊啊啊!媳婦兒!!」
「我看到了!!」
「我們這是要死了還是要活了?!」
「別問我!我怎麼知道!」
「媳婦兒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這時候還說什麼啊!」
「我怕沒機會了啊!」
張豐心裡一跳,想到自己還從沒對霍年說過什麼,從未實現過霍年的心愿,他搶在霍年消失前著急忙慌地吼道:「霍年我愛你!」
霍年一愣,嘴唇動了動,沒來得及回答,就那麼消失了。
張豐心裡一空。
——
「病患心率恢復正常!」
「這位病患心率也恢復了!」
「這人有點眼熟啊……」
「啊!是不是那個華威的總裁?」
「啊!長得好帥!」
「那這邊這個又是誰?也長得很帥啊。」
「都閉嘴!馬上聯繫醫院準備血袋,誰再說一句廢話今年獎金就別想要了!」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