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紅塵它困住我年少

9.紅塵它困住我年少

三個月之後。

正午,西湖水清。

曾經到這裡來出差,那次是全國法醫法檢的交流會,會開了五天,定好了第六天晚上返程,有一天的時間閑逛,那是李澄第一次看見西湖,正是夏天,西邊不行船的部分荷葉幾乎覆蓋了整個湖水面,實在好看。

坐在水邊上,現在眼前的西湖和曾經見過的都不像同一個地方。當然李澄見過的肯定是多了很多宋代以後的建築,但是鄔鈴現在坐著的亭子,李澄就沒有見過。

亭子很考究,木構黛瓦,形神撲拙,細看又均是精雕細刻的所在。亭子里叫鄔鈴的姑娘也說得過去,就是稚氣未脫。

「回去吃午飯吧,師姐。」南楊走進亭子。

鄔鈴搖了搖頭。

「就知道你不回去,師傅讓我捎這個給你吃。」南楊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糖餅。

鄔鈴咬了一口,真難吃,糖僵硬的。想起賀連基本上也就是會做個速食麵,能做出個糖餅就算不錯了,鄔鈴勉強又咬了一口。

「不好吃嗎?這是我做的。」南楊笑起來十分漂亮。

鄔鈴默默。

南楊有些尷尬:「師……師姐,我,我是個男人,不會比你長得好看的。」

對了!這個傢伙看見自己的眼睛就知道自己想的什麼,鄔鈴還是不習慣這麼「透明」,撲在桌子上鬱悶。

難道要一輩子都透明?

鄔鈴趴了一會兒,「蹭」地站了起來,嗖嗖往回走,南楊跟在後面一路狂追,走了有三里地,前面便是恩魚堂,歷歷掩映在柳絲之下。古銅色牌匾是剛換的,剖開翠竹裝飾的門板格外清新,為了迎接她來,南楊劈了兩天的竹子才裝好。

賀連正在竹窗下看書,見鄔鈴嗖嗖走了進來。

「教給我法術吧。」鄔鈴看著賀連,三個月了她幾乎天天自己在湖邊坐著,賀連倒是也不管。

賀連抬頭看了看她,沒答言。

「教給我法術吧。」鄔鈴繼續道。

賀連還是沒有說話,繼續看書。

鄔鈴運了口氣,走到賀連身邊,蹲了下來,雙手放在賀連的腿上,眨著眼睛:「師傅,教給我法術吧,我保證好好學。我要學很多法術,比如怎麼能知道別人想什麼,怎麼能讓人說不出話來,比如……」鄔鈴眼冒精光。

「這不需要教,也教不會。」賀連道。

「啊?」鄔鈴站起來,「不可能!你每天不是都讓南楊背這個口訣,念那個口訣的嗎?」

「那不是法術,是經文,你可以自己問南楊。」賀連道。

鄔鈴開始哭,真哭,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

南楊先慌了,忙從鄔鈴手裡拿起手帕給她擦眼淚:「師姐,別哭,我以後再也不看再也不猜你想什麼了,好不好?你別哭。」

鄔鈴哭得更慘,抱著膝蓋蹲在地上。

賀連放下手裡的書,慢慢起身:「南楊,你把川穹給李娘家送去吧。」

南楊有些不舍地看看鄔鈴,又不敢違抗師命,拿了賀連已經包好放在櫃檯上的藥包,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正是午後,陽光有些刺眼,賀連走到鄔鈴身邊,蹲了下來,目光溫和地看著她:「南楊能看到你想什麼,是因為看到了你的眼睛,你下次只要捂上或者躲開,他就不知道了。」

鄔鈴轉過頭去,不讓賀連看自己的眼睛。

賀連笑了笑:「你想學法術不只是因為不想讓我們知道你想的什麼吧?」

鄔鈴轉過頭,出離憤怒了:「你既然一直都知道我的想法,為什麼還不教給我法術?」

賀連沒有生氣,淡淡道:「首先,我確實不會什麼法術,也沒辦法教給你。其次,你忘了鄔夢華的魂魄對你的囑託了嗎?不報仇,不去於家。」

「可是我乳母告訴我要去報仇,要給我娘和她報仇。」鄔鈴的眼都紅了。

賀連坐回竹椅:「嗯,我知道你有多恨,陳媽把你帶大,鄔夫人過世以後,她去於家為你爭身份,於家不允許你重入宗籍,陳媽才一頭撞死在大門上的,師傅知道你有多恨。」

「所以我必須去……」鄔鈴小小的臉上都是倔強,「我要知道他們每個人都想什麼,抓住每個人的弱點,我要他們賠我的奶娘,賠我娘。」

賀連嘆了口氣:「你不能去。」

「為什麼?」

「因為你收了鄔夢華的辭塵珠,必須要遵守你答應她的事情。」仔細看,鄔鈴發現賀連的眼睛竟然是極深的碧青色,而不是黑色,天啊,他的眼睛真漂亮,與其說是漂亮……魅惑更準確。想要仔細看清楚,鄔鈴湊了過來,咦?他的眼睛……明明是黑色啊,鄔鈴覺得大概自己是哭得眼花了。

「辭塵珠?辭塵珠究竟是什麼?」鄔鈴聽南楊提起過。

「你聽說過孟婆的故事嗎?」賀連穩道。

鄔鈴點了點。

「辭塵珠換往生瓶,這一世死去的人帶著辭塵珠,到孟婆那裡換一隻往生瓶,帶著這隻瓶子去投胎,簡單得說就是這樣。」賀連道。

「那不簡單地說呢?」

賀連挑了挑眉毛,:「不簡單地說,孟婆不叫孟婆。」

「那叫什麼?」鄔鈴好奇道。

賀連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好吧,在你把所有事情都弄明白之前,你確實應該學點什麼。」

賀連起身,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遞給鄔鈴。

《小擒拿》。

用了一個下午背下來兩本口訣,鄔鈴還真不是一般的聰明:「怎麼樣,師傅,背得快吧?」鄔鈴洋洋得意道,「想當年背《法醫病理學》那大厚本,姐可是咱班最快的。」

賀連看了看她:「嗯,說得過去。」

「你讓我背這個幹什麼?行走江湖?」鄔鈴疑惑道。

「行走江湖?」賀連笑道,「虧你想得出來,江湖在哪兒?你指給我看看。防身罷了,走,到院子里練練看。」賀連說著也不管鄔鈴,自己向外走。

「師傅……」鄔鈴用手捂著自己的眼睛,「是不是這樣,你們就不知道我想什麼了?」

賀連簡直哭笑不得:「你試試看。」

鄔鈴捂著眼睛好一會兒,忽然放手,大笑起來:「哈哈哈,真的,這樣你們就不知道我想什麼了。」鄔鈴歡心鼓舞地去院子里練武功了,留下一臉冷汗的賀連。

這個丫頭也太歹毒了,在她捂著眼睛的時候,她……竟然在腦海里把自己從頭頂到腳趾用小刀解剖了一遍,自己不是南楊,不用看她的眼睛也知道她在想什麼,這樣被□□裸地解剖,尤其是……那裡,賀連咽了咽口水,覺得有點兒疼。

鄔鈴很高興,自己跑到院子里,按照圖樣練起小擒拿。

賀連靜靜看著她……當初投世,自己將她放到了距今最遠的時代,讓她經歷了最需要冷靜,甚至有些邊緣的職業,就是想讓她「冷」一些。在剛剛見到李澄的時候,賀連覺得自己選對了,可是現在……又似乎,不那麼正確。

南楊回來了,對頭看見師姐在練習擒拿,師傅站在一邊。

柳絲蔓翠,恩魚堂前的院子清爽宜人,鄔鈴的招式卻練得一點不好看。

「不是這樣的,師姐,你看我練一遍。」南楊小心翼翼地走過來,手起身動,一招一式,洒脫自如,身姿俊逸。看的鄔鈴眼睛都要飛出來了,現在可以肆意地流口水,擋住眼睛,南楊看不到。

收了勢,南楊看見師傅也在滿意地看著自己:「我去做飯了,師傅,剛從西湖釣了條魚,咱們晚上做醋魚吧,師姐正在長身體。」南楊道,臉卻不自覺地紅了。

賀連點了點頭。

南楊去了廚下。

正是盛夏,夕陽落得很遲,遠遠望著,半掛青山。

鄔鈴練了一頭的汗,只有一個招式,比劃來比劃去,怎麼也連不上。

賀連走過來,從背後抓住她的手。

鄔鈴只覺力道一猛,自如起落間,賀連已帶她走了一遍,有清新的薄荷香氣傳進鄔鈴的鼻子里,讓人不自覺有些神思飛散。

自己又練了三遍,勉強算是看得過去,鄔鈴忽然黑著臉走了過來:「不練了!」

「怎麼了?離吃飯還要一會兒。」賀連似乎從來都不會和她生氣,即使她很無理。

「那也不練了。」鄔鈴道,「你看看看……都快把我看早熟了!」

賀連「噗」地一口噴了嘴裡的薄荷涼茶,咳個不住。

「我回來究竟為了什麼?我為什麼還是能看見靈魂?咱倆究竟什麼關係?還有……辭塵珠究竟什麼東東?為什麼收了它就不能去於家報仇了?我為什麼要練武功?」鄔鈴噼里啪啦地說了一大堆,完全不容得賀連說話,總算是把想問的都問出來了。

「吃飯。」賀連站起身走了,留下像是吃了一個癟茄子的鄔小鈴同學。

吃飯……是在鄔鈴對著賀連怒目而視,南楊不停給鄔鈴夾菜中度過的。使勁瞪著他們兩個,鄔鈴毫不避諱地讓他們看到自己的眼睛,這樣,狠話不用說出口,他們也知道。

賀連仍舊不語。

好!你不說,不說就不說吧……看得出賀連除了拒絕回答問題,其實還是相當遷就自己的,鄔鈴覺得有必要登鼻子上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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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鈴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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