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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身經百戰的顏歡歡,聽到這個病因之後,都發了好一會的愣。
因著前太子是皇上的一塊心病,她沒事去戳人家傷口剛嗎?萬一按出血水來,她還要費勁哄回來。於是禮親王被圈禁的日常生活,始終只存在於想象中,而她根據歷朝結合古言小說里被圈禁的待遇,想象出來的,就算不餓著冷著,吃喝不愁,也該清苦落魄,守著一方院落過日子,終日鬱鬱寡歡。
尤其是禮親王,一夕間從太子淪為階下囚,一個想不開,上吊自盡也不是沒有可能。皇上留著他的命還有用,說不定,圈禁的地兒里有重重禁衛把守著,逼迫他定時用膳,必要時捏著他的頸項強行喂進去,
她將自己猜測說出來,皇上失笑,拍了拍她腦袋,搖頭:「朕緣何要為難他?」
「皇上少時不是與他有過節?」
皇上曾與她說過在國子監時期的事,當時禮親王做的事,說開玩笑都是輕的,算是霸凌了,而且舉宮上下都沒人替他說一句話,連他母妃都要他忍著別惹事,他的伴讀只能用嚎啕大哭這種尊嚴掃地的方法來保護他。換作是她,這狗崽子落在自己手上,別說三餐不愁了,定會暗地裡凈了他的身,剁碎做成一道爆炒雞丁要他一顆不留的吃下去。
「朕與他非同母所出,他不喜朕,是人之常情。」
顏歡歡何其了解他,一聽這句話,就明白他的邏輯了。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太子不會待他好,太子也沒責任對宮妃所出之子友善一一雖說兄友弟恭的道德標準擱那,但不是同母所出,一嫡一庶,即使是年幼的二皇子趙湛,也沒有期待過大皇兄會對自己好。
但是,他期待了母妃好多次,一次又一次。
可即便如此,太后現在的待遇也不算差,雖然和大兒子關係冷淡,但她在親情上,還有她自小放在心尖尖寵著的安親王。皇上從來不阻止二人見面,也從不因此嫉妒,只不過安親王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生怕皇帝哪天想起來他和皇兄結夥干過的事,秋後算帳,能不進宮就盡量不進宮,白寵了。
「禮親王向來喜愛女色,除去原本在東宮裡,他的妻妾歌姬侍女,他圖新鮮,朕讓人去民間買,總能找到自願入宮為婢的,只要他不弄出人命來,朕就一直允了。」
……
「皇上,你也……太寵他了吧?」顏歡歡略感艱難。
「有嗎?」
皇上眼中流露迷惑。
而實際上,禮親王的待遇,比他現在說與顏歡歡的還要好。
圈禁禮親王的,不是一處小院子,而是一座宮殿,雅清宮由於位置極偏,佔地比長樂宮還大,禮親王後來見皇帝待他態度不錯,還要求挪用旁邊的芙蓉樓來安置他的姬妾一一太多了,雅清宮放不下。最清奇的是,皇上允了,將芙蓉樓也圈了起來,不讓外邊的宮人靠近。
初時,被圈禁起來的禮親王是很委屈的。
他想過死,想過懸樑自盡,半夜撕了被子悄悄的要上吊。
還沒驚動外邊守夜的小太監,他就記起來,以前在床上玩點刺激的時候,曾經勒死過一個歌姬,死狀甚為嚇人。雖然歌姬確實變緊了,可也把他嚇得軟下來。
禮親王登時就不想上吊了。
他想象力有限,平日聽過最多的,不是賜毒│葯便是賜三尺白綾,上吊太疼太慘了,樣子也難看,他想服毒,但是無處尋毒,監視他的太監守衛自然也不會提供毒│葯給他。
而禮親王向來是個辦正事不能耽誤兒女私情的人,他決定先睡幾次美貌小妾,輪著睡,慢慢想辦法一一天無絕人之路,定有方法,可一全他的氣節!
睡著睡著,他發現,行房果然很爽,自己不想死了。
在雅清宮吃穿用度都是頂好的,領著親王俸祿,除了不能外出遊玩有些憋悶之外,日子過得不錯,他臉圓了一圈,看著也不像以前那般冷峻了。他是好,雅清宮裡的女人卻遭罪一一吃喝得再好,也不是皇帝,而是階下囚,他憋著邪火無處發泄,就從姬妾身上找補回來,沒日沒夜的做,實在連他也生疼了,就用別的手段折騰。
皇上對他的惟一要求是,盡量不要弄出人命。
禮親王終究是忌憚著二弟的,倒沒像東宮時那樣動輒打殺,但把人弄得半死不活的取樂法子,他多得很。
雅清宮上下,人人皆怕他。
只有剛接進去的平民女不怕他,因為他在新鮮勁頭沒過去之前,對待女子態度之溫柔,比情聖都過之而無不及。他柔情脈脈的鳳目,冷眼看著她們愛上自己,再讓她們從雲朵變成地上的泥,從每雙逐漸絕望落淚的眼眸里,他找到了一絲復仇的快意。
可是有什麼用呢?
他最想要的,已經找不回來了。
一直支撐著他的是左相的勢力和先帝的寵愛,左相一除,先皇駕崩,他如沒了鋒牙利爪的老虎,人人可欺。只有當重重寵愛被剝離碎落,他才驚然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的現實,而這現實太殘忍,他不願面對,也不能接受自己雖對權力有**,卻為此無能為力。
就像一個用慣了美圖手機自拍的小姑娘,雖然隱約知道自己的真實長相和照片里的人有一定差距。可若是某一天,冷不防打開了別人手機的前攝像頭,高清銳化,暗瘡毛孔油脂粒黑眼圈一覽無遺,即使不手抖摔手機,也必然立刻移開目光關掉相機功能,想忘記它,逃避它,逃避自己長得就是這麼丑的殘酷事實。
禮親王簌簌撿起破碎的尊嚴,埋首於暖香軟玉間苟且偷生一一沒錯,這種現代種馬男天天妄想著過的後宮生活,對他來說,只能說是苟活。可見人比人得氣死。
面對殘酷的現實,他試圖轉移注意力。
他開始想,其實沒了皇位又算得了什麼,他根本不在乎江山。
他痛苦如斯,只是因為失去了心愛的歡歡,終生不得見她一面!
想著想著,十年過去,連禮親王都相信了這番自欺欺人的說辭,於是當久病沉痾時,他只求皇上讓他見歡歡一面。
彷佛數十年的不甘願,都是因為一位求而不得的絕色女子。
「所以……皇上也想讓我去見他?」
「不,你不必猜度朕的意思,你不想見,就不見,權當沒聽過此事。」
對皇上的公允,顏歡歡還是有信心的。
要見嗎?
既然人之將死,見一面也無可不可,加上她的確對禮親王的現狀感到好奇一一十年不見,好歹二人也有過五年情誼,雖是強迫的,但也是最好歸宿,皇位爭奪本就兇險,趙淵將她收入宮中,除了受萬人非議,寵妃的吃穿用度比徐暖竹還好出百倍。他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
顏歡歡點頭:「將死之人的願望,又是皇上的兄弟,我願意一見。」
她說得慎重,皇上亦然。
【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只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
『……系統,你幹嗎呢?』
【看你最近都不搭理我了,抓緊機會出來刷刷存在感。】
『我只是不想太依賴你。』
表情包和系統始終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顏歡歡與它互相利用,一半靠著自己的美色和智慧爬到這地位,就開始少去控空心思地利用它的能力了。只是被它這一打岔,原本的哀思愁緒也散了大半。她不喜歡禮親王,對他沒好感,但就像我們大部份時候討厭一個人,也沒真想過讓他去死。
十年了。
不知是否禮親王確實命不久矣,皇上很快就安排了二人見面,在去雅清宮的路上,顏歡歡閑閑提起:「禮親王病重的事,其他人知道嗎?」要是沒有其他人知道,她就不會跟溯兒說了。
「朕在早朝上說了。」
皇上淡淡道。
歲月能沖淡太多事情,他剛登基為帝時,還有囔囔禮親王才是正統的聲音。昨日他提起禮親王的事,人人一臉茫然,彷佛早已不記得這號人物,全權交予賢明的皇上處理。跟過禮親王辦事的,更是盼著他趕緊死,好徹底撇清與他的干係。若說人一走茶就涼,禮親王的茶,怕是放得自然風乾了。
連曾經風頭一時無兩的皇兄尚且如此,若是當初顏歡沒替自己擋下一劍,想來他只會更慘,即使不死,以皇兄的行事作風,指不定會怎麼折辱他。
設想起來,竟是一絲怒意也無。
畢竟,現在的勝者是他。
「皇上,雅清宮到了。」
隨井撩起帘子的一角,轎門下是早已跪好讓皇上貴妃踩背下轎的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