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七十章 真相
皇妃一改弱不禁風的口吻,句句帶刺地譏笑蓮燼,已經很令我吃驚了。我萬萬沒想到,她每天來我這裡請安,蓮燼就在她身邊看著,他把自己隱藏得那麼好,沒有一個人提醒我他的存在,就連碧嫵也不曾透露半個字……
「咳咳……殺了我,她的眼睛,你要怎麼治……」
氣流的壓迫感更甚,但卻不是在針對我。然而皇妃的聲音讓我的腦子更亂了,我的眼睛、她和我的眼睛有什麼關係?他們到底是什麼意思?
「或者你可以找影姬試試……只是那樣,會不會排異……就不得而知了……」皇妃竭力掙扎著,可她怎麼拗得過蓮燼?「不——!」她慘叫一聲,撞到了我身上,我吃痛地皺了皺眉。
「你們在幹什麼!」
她重心不穩地摔了過來,把我壓倒在坐榻上,她的哭號並沒有換來一絲憐憫,他反而把她製得更緊。我逃無可逃,只能跟著一起遭殃。
他說:「我可以讓你先治她的眼睛,再殺了你!」
「休想!你休想!」
皇妃一陣亂掙,叫聲很是凄涼,我作為一塊肉墊,感受不比她強到哪去。我甚至有一種錯覺,他們兩個這麼較著勁,其實就是想弄死我。
「你們到底……」
吧嗒。
大顆淚滴砸下,透過薄布滲進了我的眼睛里,清涼的感覺令我渾身一震。接著,又是一滴,滲透進了另一隻眼睛里,她的眼淚如霜似雪,在我的眼裡產生了奇妙的反應,一直沁進心底。
「你以為這樣,她的眼睛就能痊癒嗎?」
「如果眼淚不夠,你還有血。」
「妄想!」她尖利地叫道,「沒有人能強迫我!沒有人!我的眼淚可以救人,也可以……咳咳,也可以殺人,若非我自願,我的眼淚就是劇毒……她再也不會好了……梨花姬,我詛咒你……詛咒你劇毒蝕心,立刻死去!」
「別殺她!」
我大叫一聲,抱緊了痛苦抽搐的皇妃,以免慘劇發生。與此同時,蓮燼扯掉了我纏繞在我眼睛上的薄布,一片白茫茫的強光映入眼帘,照得我目眩神迷。
「怎麼可能……」懷裡的女人崩潰地呢喃著。
耀眼的白光背後,是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待我適應了眼前的光亮,模糊的人影逐漸變得清晰。我怔怔地望著蓮燼清瘦而深刻的面容,恍若在夢中。
「能看見了?」他扣住我的手腕,查探我的脈搏,確認我並無中毒才肯鬆開,「你好像天生就不怕。」他的嘴角幾乎是上揚著的,在為我的頑強而自豪。我天生不怕什麼?我不懂他的意思,別過臉去看皇妃,不禁大吃一驚。她長著三隻別緻的鹿角,面頰瑩潤飽滿,生有一層細碎的雀斑,瞳孔是明亮的翠綠色,正淚眼婆娑地看著我。
「你?」她太小了,身體很柔軟,我自然而然地就把她抱到膝蓋上凝視她的鹿角。
她不是普通的鹿妖,母鹿是不應該有這樣的角的,這種形狀的角,再加之眼淚能夠療傷治病,「莫非你就是冰嫣,七大聖器之一,冰嫣!」
不知何故,我對這隻妖獸有著莫名的好感,看到她的第一眼,內心深處就相信她不會傷害我。如同撫弄地獄傘一般,我撫上了她細軟的髮絲,她含恨一扭,露出了頸脖子上掛的一串永生花。我更加確定,她就是冰嫣。
「你究竟是什麼人?我的眼淚明明有毒,為什麼你沒死?」
話音剛落,一道光便朝她的脖子蔓延而來,我眼疾手快地推了她一把,那道光打在牆壁上,讓堅硬的牆體裂出了蜘蛛網一樣的紋樣。
「為什麼?」我質問蓮燼,「她有什麼錯?就因為喜歡你,就活該被這樣對待嗎?」
「她和你不一樣。」
冰嫣抖動著長長的睫毛,細聲道:「我才沒有喜歡他。喜歡他的是我的主人,我是奉我主人之命來魔界幫他的。」
我這才想起來,冰嫣的主人是個墮仙。難道她和蓮燼是舊識?
「我的主人叫雲懿,是一名司雨的女仙,為了魔帝公然與天庭作對,貶為墮仙,永世不得飛升。」她悲傷地抽噎了一下,「但她從來沒有埋怨過什麼。我在她身邊的日子,她時常和我說起他在天上做上神時的種種事迹,靠著那些回憶,她一直過得很好、很幸福……」
蓮燼收回了意念中的殺氣,目光變得空洞而荒蕪。
他說:「你說的這些,我不知道。」
「上神蓮。」她柔聲輕語,「主人告訴我,上神蓮清雅脫俗,高貴不凡,即使和東君在一起,絲毫不輸風采。可他生性淡泊,不喜歡與人親近,她和所有的傾慕者一樣,只敢遠遠地看著,唯一一次,他在她布雨時順手幫了她,那是他們離得最近的一次,主人追上去說了自己的名字,他點頭說他記住了。」
見蓮燼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碧綠的眼裡盈滿了淚水,「她是個善良懦弱的仙,平日里受到排擠和委屈從不反抗,只是默默忍受。可上神蓮背叛神尊開闢魔界時,她賭上了全部的勇氣追隨他。她為他殺人為他墮天,他看都不看她一眼,把她拒之門外,讓她做了一名墮仙四處流浪受盡欺凌。即使是這樣,她在我面前也只說他的好。」
「但為什麼!」她抬起頭逼視他,「為什麼這麼多年你對她不聞不問,好不容易出現在她面前,竟然是要把我從她身邊奪走?她眼淚都要哭幹了,但還是把我給了你,讓我聽你的差遣。而你呢,你要我給你的皇后治眼睛,憑什麼!她憑什麼這麼輕易地把我交出去,你又憑什麼要我流出沒有毒的眼淚!我恨你們!我恨你!」
「冰嫣!」我厲聲喝止她,可是,遲了。
她積了滿腔仇怨,只等這一刻爆發。
她的掌心翻出一柄短劍,直直地刺向蓮燼,速度之快令我無法想象,一個孱弱的女妖會有這般身手。我沒有辦法截住她,蓮燼也不打算花費力氣,只見劍身沒入他的身體,「呲」地一下,化作白汽,融在虛空之中。
沒有一滴血,更不會有所謂的傷口。
縱使手握世上最鋒利的劍,只要他不想,就沒有人能讓他流血。
所以,恨有什麼用?傻姑娘,你這樣是報不了仇的,你只會傷了你自己。
我上前抱住了試圖再戰的冰嫣,「夠了,不要再做徒勞的事。你還不明白嗎?魔頭是沒有感情的,也不會受傷,就算他可憐你,最多只能為你做到這樣……」
「時間過去太久。」蓮燼沒有追究她的行刺之舉,他望著地上的劍柄,難得在為一件事情做解釋,「我在天上做過什麼,我都忘記了。不是一年兩年,不是百年千年,是三萬年,或者更久,那麼久遠的事,你就算說給我聽,我也想不起來了。」
「這不是借口!」
他極其認真地說:「我甚至忘了我為什麼要背叛神尊。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我是因為什麼才會受到神譴,行屍走肉地活到現在。」
「怎麼會這樣?」冰嫣滿臉不信。
我狐疑地想,為什麼背叛神尊,這還用說嗎?因為野心,因為不甘屈於人下,因為要把世間的一切據為己有,他們都是這麼說的,難道不是?難道會有別的原因?如果有,他又怎會不記得?
「我想,神尊不僅詛咒了我,還拿走了我一部分記憶。」
「……」
「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能當面問東皇太一。如果我能記起來我是為什麼要和天作對,那麼活著就不再是毫無意義。我要開始天,見東皇太一,這就是我收集聖器的初衷。」
冰嫣問:「七大聖器真的能打開始天嗎?」
蓮燼沒有立刻回答她。
這是日神殿傳出的消息,除非東君說謊。
冰嫣俯首自語道:「如果真的能找回記憶,你就能想起她,我好像明白主人的意思了……」
我一直以為蓮燼的目的是統一五界,除此以外別的說辭都不可信。
「看你的表情,她已經完全信你了,對不對?我早該想到的,她還有利用價值,你不會真的殺她。」傍晚時分,他又隻身來了,碧嫵把燈點上,領著其他人迴避,臨走前關上了殿外的大門。
蓮燼盯著我的眼睛看了一會兒,他滅了一盞過於明亮的燈,反問我:「我是什麼表情?」
「騙子得逞的表情。」
他一撇嘴,露出了孩子氣的笑。「那你也沒有揭穿我。」我讓他的笑容刺得呼吸一滯,那些話果然是用來哄冰嫣的,我就知道,惡魔怎可能不惡!最不可原諒的是,他有的是辦法強留下冰嫣,卻選擇這種下流的方式騙取同情,還裝得那麼像!
「卑鄙。」
「如果我真的卑鄙,就不會明知你是故意激我,還是讓她治好了你的眼睛。」
他不過是安排好了一切,篤定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罷了。我再也不會信他的話了!
「你不卑鄙,你為什麼娶冰嫣?為什麼讓她往我身上潑酒?為什麼指使她每天來我這裡請安?又是為什麼,讓她以皇妃的身份繼續呆下去?」
「梨花。」不想回答這些令他不適的問題,他抬起我的臉,目光冷然地說,「千雪應該告訴過你,曲寄微在我手上。我希望你對我溫柔一點,我也會對他溫柔。」
他擺明了是在威脅我,我只能溫柔且真摯和他解釋:「我們的事根本就和他沒有關係,你不要這樣莫名……」
「莫名的不是我,是你們。」他眼中冒火地說,「我娶冰嫣有我的目的,你和你的小師叔難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苦衷?」
我頓時啞口無言。
在他心裡,我和曲寄微之間已經沒有清白可言了。我想起這些天來他中傷我的話,我以為他只是為了讓我難過才故意那樣說的,原來不是,他是真的對我所謂的「不貞」耿耿於懷。
「沒有苦衷,是么?」
蓮燼指尖用力。我懷疑如果我點頭,腦袋就會被折斷。我不知哪來的勇氣,迎著他的眼睛,喑啞地問道:「你不是會讀心嗎?你可以問問它,這顆心是為誰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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