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初二回家
因著寧櫻懷孕,譚慎衍擔心帶寧櫻出城被人衝撞了,大年三十哪兒也沒去,上午去青竹院陪譚富堂說了會話,吃過午膳就回來了。
寧櫻的手好得差不多了,薛墨說用藥對孩子不好,寧櫻除了剛開始塗抹了葯,後來一直忍著,這會兒傷疤脫落,那處的顏色偏紅,且有明顯的疤痕,這兩日有些癢,止不住的想撓,但又怕撓破了皮,癢過一陣子後會疼,她要給孩子做衣衫,做鞋子,事情多,一雙手格外重要,因而即使癢她也忍著。
她反覆瞅著手,看了會覺得無趣,餘光瞄向俯首桌前寫字的譚慎衍。
刑部沒什麼事兒了,因著過年,六皇子謀害葉康之事還沒查清楚,御史台不滿,但也不能常常去宮裡找皇上彈劾譚慎衍,寧櫻問譚慎衍對六皇子的事情什麼看法,譚慎衍邊整理給小孩子備的名字邊漫不經心道,「這件事做得乾淨,具體誰做的不知道,年後再看吧,初二回寧府的禮備好了,單子在桌上,你瞅瞅還有沒有什麼要添的。」
寧櫻放下手,仔細望著桌上的單子,單子上羅列了許多名目,金銀細軟,冬蟲夏草應有盡有,該是譚慎衍叫管家準備的,因為還有幾樣還是孩子的玩具,她徐徐道,「夠了,聽說小太醫的親事定下了?」
譚慎衍字跡蒼穹有力,一筆一劃他寫得很快,黑色的墨汁未在白色宣紙上暈染成漬他已收了筆,「嗯,文寧侯府的嫡二小姐,不知是何原因,十六歲了還沒說親,長公主在中間做的媒,薛叔覺得不錯就應下了。」
「那之前薛叔帶著他相看的女子呢?」年前薛墨忙,薛慶平帶著他參加了不少宴會,她不出門也聽到點風聲,薛墨撩得京城女子春心萌動,薛府門口,排著隊找薛墨看病的小姐抵得上街上賣貨鋪子前的情景了,那麼多呢,沒一人入得了薛墨的眼?
譚慎衍揚了揚眉,抬頭望著寧櫻,一字一字道,「白看了。」
寧櫻想想也是,文寧侯府乃世家,又有長公主下嫁,府里的規矩禮儀多,文寧侯府的小姐不可能像那群圍著薛墨喊胸口疼,頭暈的小姐一般,文寧侯府的小姐身份尊貴,知書達理,不可能做紆尊降貴的事兒,寧櫻還好奇一件事,略有狐疑道,「你不知文寧侯府小姐為什麼拖到現在才說親?」
寧櫻有點不相信,以譚慎衍的性子,薛慶平在應承長公主這門親事之前,他一定會私底下讓福昌去打探一番,至少,對方的品行如何,譚慎衍一定知道。
寧櫻盯著譚慎衍,目光意味深長,譚慎衍被她看得如坐針氈,擱下筆,拿起桌上的紙,試圖轉移寧櫻的注意力,不等他開口,寧櫻目光森森道,「你臘月二十五的晚上說有事出門,做什麼去了?」
她差點被譚慎衍騙過去了,譚慎衍滴水不漏的性子,做事怎麼可能聽信別人的一面之詞,長公主溫和端莊,儀態萬千,但譚慎衍不會只聽信她的話,刑部的人辦事,凡事只相信證據,對譚慎衍來說,證據就是他自己去看看。
譚慎衍安之若素,臉上不見絲毫慌亂,說道,「謀害葉康的是刑部的獄卒,他家中老母妻兒突然消失了,羅平的人一直守在不遠處,追著那幫人的蹤跡跑出去,我不放心,去看看,回來不是和你說了?」
寧櫻撇嘴,清明澄澈的眸子漾起了其他情緒,「還做了什麼?」
「我還能做什麼?」
「你不說不要緊,我找福昌來問問,就說你當晚在文寧侯府掉了塊玉佩,讓他去找回來,看看他什麼表情就知道了。」寧櫻想想這個法子可行,他們那天晚上有沒有去過文寧侯府,福昌臉上的表情就能看出來。
譚慎衍哭笑不得,放下手裡的紙,上前抱著她,捂住她的嘴,無奈道,「一孕傻三年,你倒是越來越聰明了。」
寧櫻拍開他的手,起身朝著外邊走,步伐快,譚慎衍看得膽戰心驚,兩步上前把人抱了回來,寧櫻踢腿,有些生氣,他竟然夜闖人家女子閨閣,傳出去,他還要不要臉了?
譚慎衍擔心傷著她,又怕她不小心滑落摔著了,抱得極為小心翼翼,知道她是想著兩人成親前那會了,他時不時去她閨房,寧櫻就是個醋罈子,生起氣來誰都惹不起,譚慎衍將其放在床上,任由她雙手在自己臉上又抓又掐,耐著性子解釋道,「我沒去她閨房,墨之懷疑她是醜八怪,嫁不出去長公主硬塞給他,死活要先去看看,拉著我給他望風,我在外邊,連院子都沒不進,不信你問福昌,福昌和我一起呢。」
寧櫻發泄一通才安分下來,白皙的指甲蓋裡布了血絲,譚慎衍下巴上,一道長長的刮痕格外打眼,她坐起身,「真沒進去?」
「天地良心,我真沒進去,下回墨之來你問問他,他能證明我的清白。」譚慎衍跟著薛墨去文寧侯府實則為了其他的事兒,文寧侯府的老侯爺早先是內閣閣老,長公主下嫁到文寧侯府,老侯爺為了避嫌辭去了官職,他想查查早些年的事情,薛墨去找姚小姐說話,他和老侯爺一道下棋呢,不然,幾個大男人,怎麼可能光明正大出入文寧侯府?
寧櫻撇嘴,譚慎衍見她氣過去了,才感覺下巴有些疼,翻過她的指甲,「你等著,我給你剪指甲。」
寧櫻傷了人,氣勢上弱了一頭,沒回嘴,她的指甲本來前兩日就該剪了,右手的疤痕沒有脫落,拿剪刀不方便,想著多等兩日,疤痕脫落了再說,不成想回刮傷譚慎衍。
初二一早,天色放晴,道路上積雪覆蓋,臘梅飄香,初二回娘家省親的人多,街道上褪去喧鬧,只余車軲轆的聲音,寧櫻靠在譚慎衍懷裡,掀開一小角帘子,身下墊了厚厚的一床棉被,馬車行駛緩慢,倒是感覺不到顛簸,寧靜芸孩子滿月她沒有回寧府,寧靜芸孩子小名叫榆錢,苟志說莊戶人家,榆錢用處大,賤名好養活,她聽著這個名字不錯,和譚慎衍說起孩子的小名來。
「名字的事兒不著急,你閉著眼休息會兒,孕婦瞌睡多,你怎麼不嗜睡?」譚慎衍陪著寧櫻,不怎麼見她嗜睡,他擔心她休息不夠傷著肚子里的孩子了。
寧櫻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昨晚睡得早,這會兒哪有瞌睡,我們說說話吧,七妹妹的親事大姐姐看好人家了,蘇家的表親,在京兆尹衙門領了門主簿的差事,家世低,好在人口簡單,大姐姐說對方爹娘品行好,七妹妹嫁過去不會吃苦,你既然空閑,抽時間幫我打聽打聽,對方品行沒問題就行。」
她不是插手寧靜芳的親事,是想寧靜芳往後的日子順遂,暗中打探打探。
譚慎衍摸了摸被寧櫻抓花的下巴,這會兒疼得厲害,昨天金桂銀桂瞧著自己,眼神直往他下巴上看,譚慎衍沉著臉訓斥二人一通才好了。
寧櫻仰頭,見他光生的下巴上一道刮痕極為打眼,心虛的伸手替他揉了揉,「算了,我讓吳琅幫忙留意下吧。」
揉了兩下,譚慎衍驚覺更疼了,在寧櫻抽回手時握住她的手,深邃的眸子星光熠熠,「繼續揉,揉到我高興為止。」
寧櫻聽到這話就欲用力,譚慎衍像知道她有所想,立即握住她的手,不讓她的手動彈,「罷了罷了,我消受不起,待會我就讓福昌去問問。」
馬車行駛得慢,到寧府,都快午時了,這是福昌有史以來趕馬最慢的速度了,他率先跳下馬車,擺放好小凳子,才喚譚慎衍下馬車。
寧伯瑾抱著十一侯在門口,寧靜雅她們已經到了,寧伯瑾左等右等不見寧櫻她們身影,擔心寧櫻出事,之前寧成虎和段瑞做的事兒譚慎衍與他說了,寧成虎被竹姨娘樣歪了性子,被他關進祠堂了,過年也不準放出來,寧成虎心思歹毒,今日能對寧櫻下手,明日就能對十一下手,寧伯瑾是萬萬容不下他的,過了年,讓黃氏給寧成虎挑門親事將寧成虎弄到外邊去,眼下寧府名下沒有莊子,如果有的話,寧伯瑾不介意把寧成虎送去莊子,留在身邊,整天懸著心不上不下,聽說寧成虎的事情后,他擔心十一有個三長兩短,不敢將他交給奶娘,聽說寧成虎在祠堂生了病他才放心了些。
病了不會折騰事,十一是安全的。
見譚慎衍跳下馬車然後轉身牽著寧櫻下馬車,他舉起十一的手,笑著說道,「十一快瞧,是六姐姐和六姐夫。」
十一快九個月大了,生得唇紅齒白,十分好看,寧櫻看得心都跟著軟了,朝十一招招手,眉開眼笑道,「十一還記得六姐姐嗎?」
十一轉頭趴在寧伯瑾肩頭不理人,寧伯瑾好笑,轉過他的身子,「給六姐姐笑一個。」
小孩子記性不好,除了常常見面的人,其他的人哪兒記得住,十一撇開頭,見寧伯瑾不說話了,又抬起頭,目光炯炯的盯著寧櫻頭上的步搖看,舉起手要抓上邊的紅寶石,寧伯瑾拉住他的手,「六姐姐的頭飾,不能抓。」
寧櫻和譚慎衍給寧伯瑾見禮,寧伯瑾笑嘻嘻道,「一家人客氣做什麼,進去說吧,我抱著十一等許久了,身子可好?」寧伯瑾問的是寧櫻,她懷著身子,寧伯瑾守孝,沒去國公府看她。
「我身體好著呢,沒什麼反應。」黃氏懷十一那會孕吐嚴重,她除了身子比之前容易疲倦倒是沒其他反應。
寧伯瑾把十一交給身後的奶娘,誰知道十一不肯,依偎著他,腦袋靠在他肩頭,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望著寧櫻,看寧櫻看他,他便側著臉靠著寧伯瑾,寧櫻一別開臉,他又望著寧櫻,寧櫻就故意嚇他,逗得十一咯咯大笑。
寧伯瑾聽著他的笑忍不住揚起了眉,「他大些了,知道耍花招了,心眼多著呢,前兩日,你娘把他玩過的玩具收起來,說是要送給榆錢,他讓奶娘抱著躺在箱子上,做什麼都不肯,還朝你娘翻白眼,逗得你娘哭笑不得。」
十一和寧櫻玩得開心,口水流得也開心,順著下巴滴落,脖子前的棉巾顏色逐漸深邃,寧櫻伸手捏捏他粉嘟嘟的臉,說道,「十一年紀小,心裡卻是明白的,他不同意娘就把他的玩具送人,十一當然不樂意了,他的玩具給他留著吧,榆錢才多大,那些玩具用不上。」
她又和十一說道,「你六姐夫又送了你幾樣禮物,待會讓吳媽媽拿給你玩啊。」
十一像知道誰是吳媽媽,偏著頭到處找,引得寧伯瑾哈哈大笑,「我就說他心眼多吧,你一開口,他就急著找人了。」
寧伯瑾看譚慎衍下巴有傷痕,忍不住問他怎麼來的。
寧櫻側目,盯著那道刮痕,有些不太好意思。
「夜裡做夢不小心被自己指甲傷到了,很明顯?」譚慎衍說謊鎮定自若,寧櫻見他面部表情,不由得佩服他的功力來。
寧伯瑾搖搖頭,「不明顯不明顯。」
做夢自己撓的,寧伯瑾想說以後小心點都覺得說不出口。
寧伯瑾難得詞窮。
中午在榮溪園用膳,他們徑直朝榮溪園走,榮溪園外兩側的蘭花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假山下的水榭結冰,潺潺的水流聲沒了,一路走去,極為蕭瑟落寞。
正廳坐了不少人,寧靜雅和蘇燁也在,寧國忠坐在上首,嘴角噙笑,正和蘇燁說著什麼,有些高興。
相較之前,寧國忠氣色好了不少,寧櫻和譚慎衍進屋給寧國忠見禮,十一歪著身子,朝寧國忠啊啊說話,寧國忠哈哈大笑,朝他伸手要抱他,十一踢踢腿雙手伸開就朝寧國忠方向撲,寧伯瑾抱著他,差點摔著他,寧伯瑾斥責兩句,十一蹬蹬腳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弄得寧國忠心疼不已,惡狠狠瞪了寧伯瑾一眼,抱過十一就心肝寶貝的哄,眉目再無往日的嚴厲。
哄好了十一寧國忠才和寧櫻道,「快找椅子坐吧,你父親不放心你們,硬要去門口等著,路上沒出事吧。」
「沒。」寧櫻乾脆利落的回道,選了黃氏身側凳子坐下,寧靜芸坐在她旁邊。
柳氏和秦氏也在,秦氏抱著平安,身子豐腴許多,臉上的肉擠得眼睛都小了,和她一比,柳氏則又瘦又老,寧伯庸去南邊后柳氏就沒管家了,大房的日子很是低調,寧靜芳站在柳氏身後,朝寧櫻露出個苦澀的笑來,寧伯庸的事兒譚慎衍差點跟著遭殃,她知道寧櫻幫不上忙,寧伯庸當初就不該生出那等心思,不然的話,她們一家人還好好的。
因果報應,怪不得別人。
屋子裡的人都在,大家說說笑笑,屋子裡有小孩子的關係,話題多繞著孩子,譚慎衍他們沒有迴避,氣氛還算熱絡,蘇燁為人風趣幽默,不管什麼都能接話插兩句,寧成昭也是,一屋子人笑聲不斷,極有過年的氣氛。
寧國忠笑得臉上的皺紋愈發深邃了。
中午的膳食是劉菲菲安排的,李菲菲管家,府里極為闊綽,常常自己掏錢貼補家用,秦氏抱怨了兩回,后被寧伯信訓斥秦氏就不開口了,不過飯桌上吃得明顯多了,好似吃少了就是吃虧,身子就是這麼胖起來的。
這話是劉菲菲避開秦氏偷偷告訴她的,寧櫻瞧著秦氏的胃口,比之前吃得太多了,寧櫻覺得可能不只是銀子的關係,還有大房遭難的關係在裡邊,秦氏和柳氏較勁多年,如今秦氏兒子成親有了孫子,柳氏明年卻要去南邊,顛沛流離,秦氏是心寬體才胖的。
午膳后,秦氏興緻沖沖拉著柳氏黃氏寧靜雅玩葉子派,劉菲菲和她們在西次間說話,寧靜彤長高許多,性子較以往沉穩了許多,好奇的圍著她問東問西,寧櫻細心回答,寧靜彤聽完好奇不已,「,姨娘生孩子就跟如廁似的,六姐姐,你到時候生孩子也那樣嗎?」
寧櫻略微羞赧,暗道月姨娘給寧靜彤都說了什麼,想了想,她回道,「生孩子要在床上,不然孩子生下來掉了會痛。」
寧靜彤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其實,她最好奇的是孩子怎麼來的,問夫子,夫子說她長大了就會知道,但姨娘說生孩子要有男人,沒有男人生不出孩子,可是有了男人怎麼生孩子?
寧櫻和寧靜芳說她的親事,不料寧靜彤又問了句,「六姐姐,孩子怎麼來的?」
寧櫻面色微紅,這話要她如何和寧靜彤解釋?笑著摸了摸寧靜彤雙丫髻上的簪花,敷衍道,「彤妹妹大了就知道了。」
寧靜彤撇嘴,明顯對這個答案不太喜歡,夫子也這麼說,她現在不小了,月姨娘說再過幾年就到說親的年紀了呢,但她發現寧櫻臉色泛紅,而寧靜芳和劉菲菲臉頰潮紅,和平日不太一樣,她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事,乖乖閉上嘴,不再多說。
寧櫻心裡鬆了口氣,繼續和寧靜芳道,「你別愁眉不展的,日子長著,人總要往前看,往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寧靜芳鼻子發酸,差點落下淚來,寧伯庸出事後,柳氏一蹶不振,她要照顧柳氏,要擔心自己的親事,身子消瘦了一圈,身上的衣衫穿著空蕩蕩的,但她不敢哭,她怕自己垮了,柳氏怎麼辦?還有寧成志和寧成善怎麼辦?
在人前,她自有安慰柳氏慢慢走出來,背過身她也默默安慰自己,熬過這一關就好了。
可聽著寧櫻的話,她喉嚨莫名發熱,止不住的想哭。
劉菲菲嘆了口氣,她的圈子裡多是商戶,沒有是人寧靜芳的人家,而且她這種身份,為寧靜芳找的夫家估計柳氏也不信任,索性不敢插手,她也安慰寧靜芳道,「不管怎麼說,你往後還有我們呢,你出嫁,大嫂給你置辦份體面的嫁妝,大嫂其他沒有,就錢多。」
晉州金礦的事情暴出來,劉足金暗中插手買了其他幾個金礦,如今的晉州,劉家的份額佔了十分之七左右,劉足金又培養了幾個提煉金子的人,雞蛋不可放在同一籃子里,人才也是,劉家的生意順風順水,離不開譚慎衍的功勞。
劉足金暗中給了譚慎衍百分之五十的利潤,京中不用到處打點,手裡頭比早些年更寬裕,寧靜芳的嫁妝對劉菲菲來說算不得什麼,誰讓劉足金疼她呢。
噗嗤聲,寧櫻忍不住笑了出來,開玩笑道,「我說大嫂,人人都知道你手裡闊綽,但能不能稍微低調些,你往屋裡一站,我們大家都成窮人了。」
寧靜芳也斂了心底的情緒,附和寧櫻的話道,「就是,我們都知道大嫂你有錢,稍微給我們窮人留點面子吧。」
三人說說笑笑,寧靜芸抱著孩子站在門口,一臉驚奇的望著她們,「你們笑什麼呢?」
方才榆錢尿了,她和奶娘抱著榆錢回落日院給榆錢換衣服去了,這會才過來。
寧櫻斂了笑,寧靜芳也安靜下來,連劉菲菲都變得有些沉默,寧靜芸面上閃過一絲尷尬,低頭瞅了眼襁褓里的榆錢,心裡升起了無邊的委屈,她在府里住著又如何,終究是不一樣了,人人都不待見她。
劉菲菲想說點什麼打破沉默,抬頭看去,見寧靜芸紅著眼眶掉頭就走,劉菲菲開口喊了聲,「五妹妹來了進屋說會話吧。」
「不了,你們繼續聊吧,我在的話估計會壞了你們的氣氛。」說著,騰手掖了掖眼角,抱著榆錢意有所指道,「榆錢,我們還是回自己的家好不好,娘會好好照顧你的,娘不想你將來受人排擠......」
說著話,聲音都變了,劉菲菲不怎麼說點什麼,聽到門外傳來寧成昭的聲音,「五妹妹怎麼了?」
劉菲菲眉頭一皺,朝寧櫻擠出一個難看的笑來,寧櫻覺得劉菲菲不太對勁,寧靜芳也是,她和寧靜芸不對付是很早的事情了,兩人和寧靜芸發生了什麼不成?
寧靜芸背著她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聽寧靜芸抽泣道,「沒事兒,大哥怎麼過來了?」
「妹夫走的時候把你交給我,你心裡有什麼話別憋在心裡。」
寧成昭不再多問,走進屋,不甚滿意的掃了眼劉菲菲,朝寧櫻說道,「譚世子在外邊等著,說你有午睡的習慣,你懷著身子,回桃園休息會兒吧,吃過晚飯再回國公府。」
寧櫻此時不瞌睡,但想到譚慎衍關心她,不好拂了譚慎衍的意思,和劉菲菲道,「大嫂,那我待會再過來。」
劉菲菲笑笑,臉頰的梨渦卻不如往日耀眼,寧櫻想是不是劉菲菲和寧成昭出了事兒,頓了頓,補充道,「大嫂,我想起來有些事想請教你,你陪我走走吧。」
寧成昭蹙著眉,但沒插話,轉身和走廊上的寧靜芸說道,「榆錢還小,外邊風大,五妹妹抱著他進屋吧。」
「我知道的大哥,榆錢睡著,我也回落日院了,傍晚再過來。」寧靜芸抱著榆錢,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似的,身形落寞的朝外邊走。
劉菲菲嘆了口氣,挽著寧櫻沿著左邊游廊走,拐過側門出了院子,她實在不願意和寧靜芸一路說話,寧靜芸生了孩子,坐月子挑三揀四嫌這嫌那,處處都是她苛待了她,為此,寧成昭私底下說過她好幾回了,劉菲菲不是愛嚼舌根的性子,被寧成昭誤會她心裡難受,又沒有可以哭訴的人,今日寧櫻回來,她總算找著人傾訴一番了。
寧靜芸的奶娘是苟志在的時候就選了的,寧靜芸起初沒說什麼不好,苟志前腳一走,她就覺得奶娘不對了,劉菲菲想寧靜芸為人母,一切是為了孩子好,便把早先的奶娘打發出府,替寧靜芸重新找了位,誰知,寧靜芸抱怨的聲音更大了,說孩子尿布濕了奶娘不及時換,是故意冷榆錢,又說苟志不在,她們娘兩在寧府誰都可以欺負,在寧成昭跟前哭訴,寧成昭跑來質問她,劉菲菲管家,凡事沒出過岔子,她找奶娘問,奶娘說是寧靜芸的問題,榆錢尿布濕了她要換,寧靜芸讓她先備水給榆錢洗屁股,奶娘備了水,寧靜芸就罵她不給榆錢換尿布,奶娘心裡比竇娥還冤,暗中和她說過好幾回想離開。
她誠心挽留她下來,中間又暗中給了奶娘些銀子貼補家用,寧成昭不可能不知道。
劉菲菲和寧櫻說起忍不住紅了眼眶,她不是氣寧靜芸小題大做,而是寧成昭的態度,「我和你大哥說落日院的開銷快趕上梧桐院了,你大哥反過來責怪我小氣,說五妹妹不懂事,妹夫又不在,多花點錢算什麼,我和她提開銷不是為了抱怨五妹妹花錢大手大腳......」
「大嫂,我心裡明白你的難處,她的事情你往後別插手了,大哥不是袒護她,估計是念著姐夫找過他吧,大哥寧肯你吃些虧,這樣子他虧欠的便是你而不是五姐姐和五姐夫,大哥為人正直,和你感情好,才寧肯你受些委屈,你好好和大哥說說,大哥心裡門清呢。」寧櫻開解劉菲菲道。
劉菲菲一怔,直覺寧櫻說的不對,哪有那種人呢,她是他妻子,結果他讓自己受委屈幫著外人去了,動了動唇,又說不出反駁寧櫻的話來,只得道,「你大哥真是這樣子的人?」
寧櫻毫不遲疑的的點頭,她和寧成昭一路去昆州,寧成昭和她說了些事兒才讓寧櫻這般想他的,苟志走的時候把寧靜芸托給寧成昭照顧,若苟志回來看寧靜芸受了委屈質問寧成昭,寧成昭於心有愧,但如果寧成昭和劉菲菲因為寧靜芸有了隔閡關係不好,就另當別論了。
寧成昭無非是為了心安罷了,不想有朝一日面對苟志責怪的眼神說不出話來,劉菲菲受了委屈,寧成昭就能告訴他自己,他沒有厚此薄彼,寧成昭這種做法,尋常人想不出來。
就和在昆州的時候一樣,跑回去可能是死,但他仍然跑回去救寧靜芸,寧成昭說他不回去的話一輩子良心不安,回去了,不管有沒有把人救出來他心裡不會自責,能坦然面對。
劉菲菲抹了抹眼角,想到自己這些日子對寧成昭的誤會,挽著寧櫻的手鬆了松,寧櫻心裡跟明鏡似的,「你回去找大哥說說話吧,待會我和娘說說,落日院的事情你就別管了,我派人把之前的奶娘找回來,怎麼過日子,她自己看著辦吧。」
寧靜芸住在娘家日子本就尷尬,她不懂收斂雞蛋裡挑骨頭,真得罪了劉菲菲和寧成昭,寧伯瑾和黃氏會偏袒她不成?換作早先,沒準聽她哭兩聲,寧伯瑾就心軟了,眼下這招對寧伯瑾不管用了,寧伯瑾心裡門清呢,寧靜芸也是逮軟柿子拿捏,知道劉菲菲好說話,換作秦氏,秦氏早就鬧開了,收回落日院的一切開銷讓寧靜芸自己掏錢,寧靜芸那時才哭天喊地呢。
她繞過樹林,前邊響起譚慎衍低沉的笑,「你是愈發聰明了,連你大哥心裡想什麼都明白得很,那你說說我現在想什麼呢?」
譚慎衍站在甬道盡頭,言笑晏晏望著寧櫻,他本來在院子正門等寧櫻,看寧靜芸從裡邊出來就猜到寧櫻不會和她一條道,還真是讓他猜中了,來這邊,聽著劉菲菲和寧櫻說話,他不好現身,原以為他會等會兒,沒料到劉菲菲聽完寧櫻說的話就走了。
寧櫻停下腳步,低頭整理著裙擺,唇角蔓延起清淺的笑意,如春風拂面,心痒痒的,譚慎衍抬腳走了兩步,只聽寧櫻道,「你在想啊,櫻娘不過來我就過去吧。」
低沉的口吻模仿譚慎衍,陰里陰氣的,後邊的金桂銀桂笑了起來,譚慎衍一滯,隨即大步走向寧櫻,牽著她的手,笑道,「答對了,真是她聰明了。」
譚慎衍穩穩的牽著寧櫻,這邊走的人少,路上的雪有些深,譚慎衍擔心寧櫻滑倒,一步一步走得極慢。
快到桃園時,看門口站著一人,桃紅色的襖子,下系白色襖裙,身形高挑,姿容卻是一般,譚慎衍不喜的皺了皺眉,回眸給金桂使眼色,金桂認出是寧靜蘭,蹙了蹙眉,越過譚慎衍和寧櫻走上前,給寧靜蘭行禮,小聲問道,「九小姐怎麼過來了?」
寧靜蘭看譚慎衍微微側著身,扶著寧櫻,生怕她摔著的模樣,神色極為專註,她面色一白,整個府里,寧櫻嫁得最好,寧櫻和自己真的天差地別了,過不久,黃氏也要給她說親了,她知道,自己身為庶女還是竹姨娘肚子里出來的,黃氏不會給自己找門好親事的,她一輩子都比不上寧櫻,身邊更不會有體貼自己的相公。
深宅大院,主母為了對付不討喜的庶女,常常是指一門親事隨便給打發了,左右沒人在意庶女的想法,身為庶女想要翻身談何容易,她以前可以指望寧成虎,如今寧成虎都指望不上了,而寧櫻有弟弟,有父親,比她強多。
寧櫻看寧靜蘭的眼神落在譚慎衍身上挪不開了,面色冷了下來,譚慎衍攔著她,她沒繼續往前走,隔著一定距離問寧靜蘭道,「不知九妹妹來有什麼事兒?」
寧靜蘭怔怔的抽回視線,寧櫻身上的衣衫是上等貢品布料縫製的,而她的,還是府里發的,如何能與寧櫻相提並論?
她咬了咬唇,「哥哥被父親關在祠堂半個多月了,前幾日病了,父親不肯請大夫,六姐姐,您宅心仁厚,幫幫他吧。」
說這番話的時候,寧靜蘭衣袖下的手緊緊握成拳,彷彿每說一個字就有人在身上扔一個銅板,嘲諷可憐的望著她,要擊垮她的自尊。可她別無他法,寧櫻是寧成虎唯一的希望了,她找過寧伯瑾,寧伯瑾根本不理她,還警告她安分守己,否則的話下場和寧成虎一樣。
以前的寧伯瑾不是這樣的,不知何時,寧伯瑾越來越不一樣了。
黃氏是不可能為寧成虎說情的,只有寧櫻了,她知道,寧櫻說的話寧伯瑾一定會聽的,寧伯瑾對寧櫻存著愧疚,恨不得對寧櫻好,不會忤逆寧櫻的話,寧靜蘭深信不疑。
寧櫻冷笑,寧成虎聯合外邊的人算計她,她還要回過來幫他說話,她不是腦子傻了,若是寧靜芸是她親姐妹,寧成虎在她眼中可什麼都不是,竹姨娘和黃氏之間的仇恨大著呢,沖著這一層她就不會搭理這事兒。
「九妹妹想多了,我人微言輕,父親怎麼會聽我的,而且,你哥哥被父親關在祠堂,你不問問發生了何事嗎?」寧櫻嘲笑寧靜蘭天真,她那天沒出門,她真遭了算計,不用人動手,她自己就會要了寧成虎的命,她不是善男信女,可不會吃了虧什麼都不說。
寧靜蘭低頭,她自然打聽過的,但劉菲菲管家,不許下人亂嚼舌根,恩威並施,寧府的下人嘴巴嚴實了許多,而且那些下人被劉菲菲養刁了,她給十文銀錢下人們根本看不上,給多了她心裡不舍,寧伯瑾為何把寧成虎關進祠堂她是不知的。
寧櫻看她的表情就猜到了,一字一字告訴寧靜蘭道,「不瞞你,你哥哥之所以會被父親關進祠堂還是因為我呢,他不自量力,以為耍點小計謀就能設計我,多行不義必自斃,怪不得別人,在祠堂養心靜氣多好,放出來,說不準哪天死了都不知。」
寧靜蘭不敢相信寧櫻的話,震驚的望著她,寧成虎怎麼可能設計寧櫻,寧櫻都嫁人了啊,譚慎衍什麼人,寧成虎哪兒來的膽子?她極力想要否認寧櫻的話,但寧櫻無畏的眼神告訴她,寧櫻說的實話,真的是寧成虎做錯了事兒。
「九妹妹還是回去吧,往後別來找我了。」寧靜蘭是庶女,嫡庶有別,寧靜蘭連嫁給嫡子的希望都沒有,想越過她,難度大著呢,寧櫻明白那些大戶人家的嫡小姐為何自視甚高了,她們投胎於主母的肚子里,生下來身份就是和別人不一樣的,一個女人身份尊貴與否取決於兩個人,自己的父親和丈夫,門當戶對,看似前者決定了後者,然而後者真正握在主母手裡。
主母才是后宅的決定者。
寧靜蘭往後的日子握在黃氏手上,她還有膽子過來找她,果真兄妹情深,為了寧成虎寧靜蘭連將來都不考慮了?
寧靜蘭僵住在原地,她回味過來中間的彎彎繞繞了,這件事寧伯瑾知情,黃氏肯定也知道,她和寧成虎是一個姨娘生下來的,黃氏不放過寧成虎一定也不會放過她,想到這,寧靜蘭渾身冒冷汗,她想到了卓嬌,多倨傲的人,最後嫁給了個鰥夫,日子生不如死,她害怕......
寧櫻站在原地,見寧靜蘭雙手抱頭,啊啊大叫兩聲像瘋了似的跑開了,被嚇了一跳。
譚慎衍拉著她,叮囑道,「往後遇著這種人離遠些,別被她們撞到了。」
「知道了。」
晚膳寧靜蘭沒有露面,黃氏輕描淡寫將事情揭了過去,回去時,寧櫻和寧靜雅走在前邊,劉菲菲和寧靜芳走在後邊,下午不知劉菲菲和寧成昭說了什麼,吃飯時,劉菲菲頻頻往屏風外瞧,含情脈脈,桌上的人除了興高采烈的秦氏和心不在焉的柳氏,都察覺到了。
到了門口,寧靜雅轉身和寧靜芳說話,「你好好照顧母親,我和你姐夫說了,讓他託人去南邊打點好,母親去南邊的時候日子不至於太難過,你別想太多了,有生之年,等三弟他們出息了,得娘有回京的一天的。」
寧靜芳紅了眼眶,拉著寧靜雅,捨不得她走,寧靜雅拍拍她的手,「回去吧,多安慰安慰娘,一切都會過去的。」
寧伯庸到處應酬的事情傳到蘇燁耳朵里,蘇燁勸她提醒寧伯庸,守孝期間別太過了,別折了夫人又賠兵,她和柳氏說過,奈何柳氏壓根不當回事,陞官要吏部的人開口,這是所有讀書人都明白的道理,寧伯庸在朝為官多年,怎麼把基本的事情都給忘記了?
寧伯庸是她的父親,寧靜雅說不出指責的話來,但心裡對寧伯庸的事兒不贊同,這樣子升上去的官,無異於將把柄嫁給別人手裡,有朝一日被人揭穿,連累的人更多。
好在寧成志他們還沒考科舉,不然功名也沒了,寧伯庸去南邊,寧家不分家,寧成志靠著寧府有科考的資格,大房還有機會翻身。
寧櫻和劉菲菲道別,沒有細問她和寧成昭的事兒,黃氏抱著十一站在一側,和譚慎衍說話,交代寧櫻懷孕后的注意事項,譚慎衍認真聽著,看寧櫻和劉菲菲說得差不多了,他上前扶著她。
寧櫻和黃氏道別,「娘有空閑了來國公府玩,帶著十一一起過來。」
黃氏連連點頭,她叮囑譚慎衍一路,想想還有沒有遺漏的,確定沒有了,她才朝寧櫻揮手,「回去慢些,注意身子,過些日子娘去國公府看你。」
一行人道別,回去時福昌趕車的速度照樣慢,寧櫻在車上就睡著了,譚慎衍抱著她下車,拿毯子蓋在她身上,寧櫻實在太困了,沒有掙扎,臉貼著她胸膛繼續睡。
譚慎衍抄近路,倒沒遇到什麼人,剛到青湖院,羅定從院牆上冒出來,壓低聲音道,「木石死了。」
譚慎衍步伐微滯,抱著寧櫻繼續進屋,將其放在床上,頭沾到軟軟的枕頭,寧櫻嚶嚀了聲,翻了個身朝著裡邊睡,金桂這才轉身離開聲,讓金桂替寧櫻取下頭飾脫了外邊的衣服,金桂點頭,送譚慎衍出門,自己輕手輕腳走向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