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綠光發出金屬獨有的滋滋聲,在犯人磁卡條上掃描著個人信息,隨後把信息輸送到另一張身份晶片里。原磁卡內部信息被一鍵清空。
「咔噠」一聲清脆的響聲,鐫刻著0527四個數字的淡金色腳環應聲而裂成兩個半圓,落在了地毯上。
替她解開腳環的Beta獄警道:「腳環解開后,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現在可以提出來,我會替你解決的。」
親眼目睹著這個箍住自己許多年、連洗澡的時候也不能解開的金色腳環被解開,林藍也有片刻的怔然。她坐在潔白的床單上,久違地活動了一下腳腕,又伸手撫摸了一下那上面柔滑溫暖的皮膚,鬆了一口氣,抬頭笑了笑:「沒有,我感覺好極了。」
威斯上將背著手,站在防護玻璃後方注視著這一切。在離開MK2274號空間站之前,必須為林藍造出一個新的身份,並消除她的犯罪記錄。否則,別說降落地球後會不會被拒入,她恐怕連登上今晚安排給她的星艦也做不到。
海列弗在裡面監督信息轉交工作。他用銀色的鑷子夾起了那片錄入了個人信息的晶片,看向林藍,輕咳了一聲,魚鰭動了動——啊,近距離這樣看,Omega果然好可愛啊。
他另一手認真地比劃道:「這是身份晶片,進入了地球后,在安全區域內,軍部的人會不定期進行身份檢查,如果沒有身份晶片,會被強制遣出安全區域。」
林藍點點頭,懂了。
「這需要劃破你的皮膚,植入你的身體內。」海列弗的表情很正經。然而話音剛落,他又情不自禁地吐出了一個泡泡。
海列弗:「……」
林藍:「……」
——做海族就是這點不好,無論臉上怎麼隱藏情緒,一旦到了緊張或者激動的時候,都會噗啾噗啾地吐泡泡。在二十年前,北半球33軍區新上任的外交官就是一個海族的年輕人。第一次代表軍方向人民發表戰前演講的時候,他就狀況百出,對著直播的機器吐出了一串串可愛的泡泡,對軍部的威望影響極大。(=_=)
從那時起,海族這個種族就不再是軍方外交官的考慮人選了。連提交就業申請也被拒於門外。海族譴責軍部種族歧視。星際法庭對此進行了長達數年的裁決,最終判處軍部失敗。於是,這個限制法案被撤回了。
林藍拉起了自己的袖子。出人意料的是,她的手臂並不像一般的Omega那樣柔弱纖細,反倒是線條流暢又不失力量美。
軍醫先給她進行了局部麻醉,再迅速用鋒利薄銳的手術刀在她的手臂皮膚上劃了一個小小的口子。
林藍皺了皺眉,海列弗趁機把晶片迅速塞入血肉之中。軍醫隨即進行無痛縫合。
縫合完畢,軍醫推了推金絲眼鏡,面無表情地叮囑道:「三天內傷口不能沾水,注意不要讓傷口裂開,一周后可以找醫療機構給你拆線。晶片一旦接觸空氣就會失效,必須重新植入新的。」
林藍看了一眼自己被紗布包裹住的胳膊,小心地把袖子拉了下來,擋住了那裡。
海列弗安慰道:「不必擔心。從空間站這兒回到地球地面,也就是一天左右的時間。到了那裡會有軍部的人接待你,繼續負責之後的拆線工作。一切就緒后,才會入學。」
林藍站了起來:「我知道了。」
在獄長的陪同下,威斯率先踏出了監獄的門。海列弗穩穩地跟在了林藍半步后,替手臂有傷的林藍提著她的行李袋,也不知道算是監視還是護送。
坐上蒸汽懸浮車后,海列弗說:「從MK2274號空間站離開后,我們會對你使用的抑製劑進行更換。監獄里的抑製劑純度太低,只能推遲發情期,卻不能完全掩蓋你的信息素味道。鼻子靈的Alpha也許會識破。剛才在麻醉的同時,我們已經給你注射了試用量的新抑製劑。它大概會維持半個月左右的效果。等你下了星艦后,就向軍部報告是否有不良反應。」
林藍咋舌——這幫人居然一開始就一聲不響地給她注射了新抑製劑?!
她伸手輕輕點了點自己手臂的紗布,又若有所思地問道:「每一次都要找軍部的人注射?這樣很不方便。」
「不是的。」女軍官回答:「新型抑製劑的純度升高了,分子活性也隨之增高,所以效用時間沒有那麼長。如果次次都依賴軍部注射,那麼,對於需要離開安全區域進行作戰的你來說,會相當不方便。24小時后,你確認了沒有不良反應,就可以向地面軍部申請一定量的口服抑製劑。每過一段時間自行補給即可。」
林藍點點頭,這還差不多。
女軍官口風一轉,冷冷道:「當然了,即使你能一次過得到十多顆的抑製劑,也別想耍花樣。口服抑製劑有服用期限,過了就會失效。即使你把它們囤積下來,過了有效期,也只是一堆沒用的藥丸罷了。」
林藍不慌不忙道:「長官,我想你應該聽過一句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現在就開始猜疑我,那麼你們根本就不該讓我進皇家軍校,不是嗎?」
女軍官噎了噎,威斯上將看了林藍一眼,道:「只要你守信,我們自然不會食言。」
林藍笑了笑,道:「當然。」
說著話的時候,他們的目的地已經越來越近了。
MK2274號空間站是一個半透明的龐大橢圓形人造產物,沿著既定軌跡繞地球緩慢旋轉。整座空間站底部的面積相當於一座中型島嶼。若從星艦的舷窗往它身上看,大概會覺得那是一顆懸浮在宇宙中的膠囊。它的內部構造仿地球的生態圈,山地、平原、湖泊、河流應有盡有,還有氧氣循環系統,以及仿重力系統。故在這裡行走的人們都如履平地,沒有因為失重而飄起來。
一切的還原度都很高,惟獨「天空」的部分,是一片透明的拱形防護罩。它能抵擋宇宙中的各種射線輻射的侵害,也把這個宇宙的深邃美麗一覽無遺地展現在他們面前。
地球上,有人把MK2274號空間站上的囚犯們戲稱為「邊緣的放逐者」,把他們作為反面教材,說他們一輩子都沒法呼吸自由的空氣。然而,許多地面居民大半輩子都沒機會看到的壯麗宇宙奇觀,這幫囚犯卻已經看得不想再看了。
譬如說,這十八年來,林藍每一次抬頭,映入眼帘從來都是黑夜,而不是一碧如洗的藍天。浩瀚的宇宙以及浮載其中的萬點璀璨星辰,構成了她對天空這個辭彙的所有印象。
空間站只有一個出入大港口可以停靠客運星艦。從前,它還叫做「比月星」的時候,安檢就設有三道關卡了。現在成為了重型監獄,安檢只會更嚴格,不會更寬鬆。
搭著蒸汽懸浮車來到了安檢處。林藍跳了下車,想到自己即將離開這座生活了十八年的空間站,心情也有些感慨。
她已經換下了囚犯的條紋衣褲,穿上了威斯等人給她準備的一套普普通通的衣裳——洗得發白的背帶褲,還有一件黑色短袖衣服,一雙有些發黃的布鞋。在這個戰亂的時代,這樣的打扮顯然會比一身嶄新的行頭更低調,更不容易引人注意。
只是,這衣服似乎有股怪異的味道。林藍嗅了嗅自己的衣領,一頭黑線——雖然說要低調,但這衣服也太逼真了點吧,連汗味也有!(=_=)
海列弗三人有別的公務,這次的回航星艦隻有林藍一人乘搭。不過,在茫茫的宇宙里,只要上了星艦,那就等於困在了孤島中。地面有人接頭,林藍又沒有翅膀,難怪他們完全不擔心她會中途飛走了。
接過了自己的行李,順利地過了安檢,林藍踢著不太合腳的舊布鞋,在寬敞的大廳里找了個位置,席地而坐。MK2274號空間站除了是個監獄外,還會擔任部分星艦的補給站。平時倒是很少人會從這裡離開,所以偌大一個等候大廳,就只有林藍一個人孤零零地坐著。
今天,會有一艘運載難民的小型星艦在這裡停靠補給,威斯上將給她提供了一張船票,讓她跟隨這幫人回到地面。
林藍把背囊丟在自己雙腿之間,彎身翻找,終於摸出了一張字跡潦草的紙。她把紙條展開,那上面寫著軍部給她偽造的身份和經歷。
【林藍,十八歲的女性Beta,原帝國三等公民。軍部自10號禁區救出的難民,無父無母。因基因資質測定合格,特安排入皇家軍校機甲指揮繫念書。】
這偽造的身份,倒是有兩點說了實話——年齡,以及無父無母。
雖然自小就沒離開過MK2274號空間站,但林藍對外界並不是一無所知的。
其中一個信息來源,便是她的Omega獄友們——和她不同,另外三個被關在這裡的Omega原先都是地面住民。在經歷了可怕的事情,譬如在逃亡過程中發情,被Alpha施暴后,因防衛過當而重傷了對方。入了罪后,如無意外,他們都會在這裡終老。這幾個經歷了九死一生的Omega早已給林藍描繪過戰爭的殘酷。
其次,戴琪修女為人並不迂腐,與這幾個Omega私下的關係相當不錯。在閑暇時間,她會給林藍幾人講述外面的最新戰況。從她的片言隻語,也可以推測地面的情況不容樂觀。
只是,這不容樂觀的程度遠超了林藍的想象。不然威斯上將何須千里迢迢來到監獄里,把她給挖出去?大概是因為人員空缺填補的速度遠遠追不上犧牲的速度吧。
星艦停靠的笛聲嗚嗚地鳴響了。
林藍抬頭,只見一艘小型星艦停靠在了透明的玻璃幕牆外,通道的指示燈變為了綠色。厚重的機械門往兩邊打開,露出了星艦的入口。旁邊有計時器在倒數,還有十分鐘時間,入口便會關閉。
林藍隨手把手中的草紙撕爛,再團成團丟進了垃圾箱。她握住了船票,深吸一口氣,踏上了星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