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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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藍乘坐的這艘小型星艦體長約五十米,線條流暢,造型優雅。星艦內部相當陳舊,比監獄里的設施好不了多少。這裡沒有個人房間,只有十個人一間的綜合客房。一整艘星艦隻有三個淋浴間。在和平年代里,這裡曾有過的撞球室、電玩室等遊樂設施,已被全部拆除,並被改造為了貨運房間,以節省資源。

據海列弗所說,這艘星艦共運載了四十三名的乘客,均是Beta難民。這對假扮成Beta的她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林藍分到了走廊最末尾房間的一個床位。沿路走過去,偶爾會與神情萎靡或是恐懼的人擦肩而過。她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的裝修,心裡默默一嘆——看來人類現在過得的確不怎麼樣。

難以想象,在不到五十年前,人類還是已知宇宙中當之無愧的霸主。

——地球歷4100年,是人類星航時代的起始。

人類探索外太空多年,終於鎖定了一個各方面條件都與地球接近的恆星——比特星球。經過多年努力,終於在比特星球建立了能夠地面通訊、發射信號的設備。人類雄心勃勃,以為能複製一個銀河系外的地球,讓延續了數千萬年的移民外星夢得以實現。

可惜的是,比特星球的浩大工程還沒能建完,4133年的那場災難便發生了。人類光是面對母星的災難便已經頭疼不已,不得不把絕大部分的兵力和資源都調回母星,抵抗怪物。

戰爭中不斷遇到挫折,人類的領地不斷縮小。開始有人意識到,比特星球或許是人類最後的希望。幸好這些年來,比特星球的開發和建造工程沒停止。哪怕速度驟降,但運載接送旅客的港口已經建得七七八八了。

然而,要實現全人類移民並不是容易的事情。地球現在通訊癱瘓,許多科學基站與星艦港口都已淪陷。哪怕比特星球已經準備好了,人類卻沒有能力把地球上的民眾運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更不用說,還有不少的人類還沒進入人類安全區域,被困在危機四伏、有凶獸出沒的禁區內,等待著軍部去施救。按照人道主義精神,在搜救工作結束前,離開地球是不可行的。

現在的人類,一邊要搜救同胞,一邊要抵禦凶獸,一邊還得深入淪陷的區域,重新點亮基站的設備,創造移民的條件。

如此這般,在艱難中求存,於窄縫中開花。希望的火種未曾熄滅,生生不息。

推開了房間門,霎時間,房間內的數人同時看向了她。滿屋都是Beta,一個Alpha都沒有——林藍暗自鬆了口氣,朝他們點點頭,也不說話,徑自走到了自己的床位邊,把背囊往上面一放,便坐下了。

有一對面黃肌瘦的雙胞胎忍不住看向了她鼓鼓的背囊。

林藍靠在了床頭,拂動了兩下衣服,讓心口的汗幹得更快。一個中年的Beta婦女朝她搭話道:「嗨,小姑娘,你怎麼從這裡上星艦?」

林藍抬眼:「我是10區的難民,之前被軍部放在這裡了,現在才搭得上星艦。」

「果然!你也是從那些鬼地方出來的!」中年婦女拍了拍手,開始熱心地侃侃而談:「我們幾個都是11區逃出來的難民。據說,至今沒人能從11區跨越大半個亞歐大陸回到安全區。軍部說,他們以安全為第一,先把我們送到了空間站,再迂迴地把我們送回中央安全區。我剛開始還以為他們要把我們丟在空間站自生自滅呢。」

旁邊一個中年男子卻哼了一聲,冷嘲熱諷道:「如果真的為我們安全著想,就不該把我們送回地球安全區!空間站對我們來說才是最好的庇護所!地面那個鬼地方,我可不想再回去了!你們都不會知道8區里有什麼怪物,而我是經歷了什麼才從那裡跑出來的!」

全個房間的人都看向了他。

「也不能這麼說,你以為就你一個人是從禁區逃出來的?」角落裡一個身材瘦小、衣衫襤褸的少年陰沉道:「我們全家人在11區的一個礦道里躲了很久,光啃樹皮,喝泥水,最後實在是太餓了,想出去找點吃的。誰知道,剛頂開石頭、爬出洞口,我的父母就遇到了一群會飛的怪獸。你們知道那群怪獸是怎麼吃人的嗎?它們鳥喙長而窄,沒法吞下一個人,只能在半空中把人活生生撕成幾塊分食。我個子小,轉眼就鑽回了地洞的最深處,入口太小,它們進不來,我才沒死。之後我靠吃泥土和草皮,才等到了軍部的搜救隊到來。」

剛才的男人站了起來,唾沫橫飛道:「你這樣說,不就印證了我的話嗎?我們都明白那群怪物是多麼地可怕、多麼地不可戰勝,區區一個所謂的安全區怎麼可能攔得住它們?!也不知道軍部那幫廢物安的是什麼心,偏要把我們送回地面。既然空間站有空位,為什麼不能讓我們在那裡住下?!回到那裡,肯定會送所有的青壯年上前線!」

一位老年Beta激動地拍了拍床,大聲呵斥道:「混賬,你怎麼可以這樣質疑軍部的戰士,他們每日犧牲——」

「呸,天天說犧牲多少人,你真的相信他們會為了我們而大批大批地犧牲嗎,說不定元首早就跑到比特星球喝酒吃肉去了!只有我們被騙得團團轉,死守在這裡!」那男人面紅耳赤地道:「軍費投入那麼多,卻還沒有打出什麼成績來,星艦發射基站現在才收回了多少個?哼,別說移民了,有沒有虧空我們的公款還是未知之數!我們的錢都投去喂那幫怪獸了,前線的人就是一群垃圾!」

林藍微微顰眉,心中也不由有些不悅——她被送入皇家軍校,未來甚至可能要到達危機四伏的前線——為的就是要保護這些人嗎?

那邊的吵嘴還在繼續——

「住口,你這個蠢貨,不要被軍部那幫大人聽到了!」

「上帝啊,我剛從一個地獄中逃出,又即將被我的同胞丟回地獄中!」

林藍擰開了喝水的瓶子,仰頭灌了一口,另一手指尖無意識地敲了下床桿,開口道:「先生,聽你這樣說,你也對軍部的移民計劃有不少了解。」

猝然被問到這個問題,那男人一愣。

林藍雙眸清澈,不等對方回答,又道:「那你是否知道——移民的基站不可能建造在空間站上,滿員的移民星艦會從地面發射,直達新星球。到了那個時候,空間站上的人大概都會被捨棄。不會有星艦為了帶走空間站的人而繞道過來。你願意為了幾年的安逸生活,放棄移民到比特星球的機會嗎?」

那男人一下子啞口無言。

林藍站了起來,身姿挺拔,攤開雙手,平和堅定地道:「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災害的受難者。軍部的機甲戰士是現在唯一能保護我們的人。每一分鐘,都有與我差不多年齡的年輕人在前線犧牲。平民百姓或許沒有上前線的能力,但是,在依然接受著他們血肉之軀保護的時候,我們不該質疑他們的付出,動搖他們的信念,讓他們感到寒心。你說對嗎?」

林藍的聲音沒有一絲火氣,但在這番話之下,周圍的人看向那男人的眼光都帶多了幾分的譴責。

那男人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過頭了,犯了眾僧,頓時訕訕地看了林藍一眼,羞愧地低下了頭。

一場爭執終止,熄燈時間也到了。

林藍在少年監獄里過慣了集體生活,對於準點熄燈的規矩早就習以為常了。別的難民對此規定稍有微詞,但熄燈后不久,此起彼伏的鼾聲也開始響了起來。

一室黑暗中,林藍把手背在了腦後,靜靜地枕著自己的行李,閉上了眼睛,開始培養睡意。

奈何翻來覆去到半夜,卻還是沒有睡意。原因是她身上的衣服——它本身就有股異味,她又出過汗,經此一役就更臭了[蠟燭]。叔可忍嬸不可忍,林藍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兒,終於忍無可忍,詐屍一樣坐了起來,鬱悶地在包袱里翻找到了一套換洗衣服,靜悄悄地出了房間門去淋浴。

說實話,這換洗衣服也未必香得到哪兒去,但好歹比身上的這件好多了。

去淋浴前,林藍毫不猶豫就把自己的背囊也拎上了。在這種情況下,重要物品不應該離身。

星艦熄燈時間后,走廊里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不過,林藍倒也不是在違反規定——當然了,要是熄燈后就不能出入了,那半夜時分人有三急時怎麼辦?

星艦的淋浴房距離她住的地方有一段距離,設備非常簡單,這個時間去,三個隔間都是空的,連排隊時間都省了。

林藍把行李都掛在了鉤子上,謹慎地把門鎖好,才打開了噴頭淋浴。期間,她小心地避開了右臂的傷口,讓微熱的水從頭頂流下。一頭烏黑的長發被打濕,一縷縷地逶迤在了赤|裸雪白的背上。林藍把額前的頭髮撥到腦後,睜開雙眸,透明的水珠便被鴉羽一樣的濃密睫毛抖落,調皮地停在了她精緻的鼻尖上。

這裡沒有洗浴用品,林藍也不貪心,把一身疲憊沖乾淨后便擰緊了開關。她把濕噠噠的頭髮放到胸前擦拭,還沒來得及擦身,忽然聽到外面一聲巨響,船身一下巨大的震蕩。她驚在原地,下意識繃緊了身體。

發生什麼事了?

船身那下震蕩后,便沒有動靜了,似乎連飛行也停止了。牆壁上的警報器閃爍著不詳的紅光,在滴滴答答地響著。

對危險的直覺讓林藍寒毛直豎,她來不及找新衣服了,以最快的速度把鉤子上的衣服往身上穿,把鞋子套好后,她一手提起背囊,迅速奔出了淋浴間。果不其然,整條走廊的燈都已經閃了起來。

她在原地靜了片刻,忽然朝著與房間相反的方向奔跑——那是星艦頭部的方向!

——她所住的房間沒有舷窗,並且是個密封而空曠的空間,裡面又有太多尖銳、堅硬、沒有固定好的東西——比如床、木櫃等。如果跑回房間,反倒是把自己困入了被動的危險位置。星艦必定是發生了一些不尋常的事情。如果震蕩不止一次,為了在接下來的危機中不被甩斷脖子,她必須找到一個能固定自己的容身之所!

事實上,林藍的估計沒有出錯。

不合腳的布鞋拖慢了她的速度,當她奔跑至星艦中央的機房附近時,船身再一次劇烈地搖晃了起來!林藍大驚之下抓住了機房的門,那門扉經不住她的大力拉扯,一下子甩了出來。林藍的肩胛骨被這一甩,撞到了走廊天花板的燈具上,她頓時痛得眼冒金星。燈具冒出了星星點點的火花,霎時滅了。

而林藍剛剛睡過的房間——此刻儼然成了死亡的地獄。被第一次的震蕩驚醒的人們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在這第二下的震蕩里,眾人便如同被風浪拋起的沒有重量的小舟一樣,伴隨著各種的物體猛地失重翻轉,緊接著狠狠地撞向了天花板!

鐵床、鐵架子散架后,如亂竄的子彈一樣把人打得頭破血流。有人撞上天花板后脖子斷裂,更有人直接被鐵條穿胸而過。一個男人勉強抓住了牆壁上的裝飾固定身體,然而船身又一下劇烈的顛簸,發白的指尖失力滑脫,最終狠狠地摔向了牆壁,霎時昏死過去。

與此同時,全星艦的照明白熾燈同時閃爍了幾下,齊齊滅了。整艘星艦除了駕駛室還有能量以外,陷入了一團黑暗中。驚恐崩潰的尖叫聲頓時響徹走廊。

現在,本該橫放的星艦大概處於豎立的狀態,長長的走廊成了一個高聳的長方形無底洞。林藍被困在了走廊的中央,吊在了一扇甩開的門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四面都是滑不溜秋的牆壁,除了頭頂的那間機房,竟然沒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趁現在星艦又靜止了,林藍用力抓著門的把手,用腳靈巧地蹬住了側面的牆壁,終於翻身夠上了機房的門框。

剛爬了上去,船身又是一下不合時宜的劇烈震蕩,眼前景象再次翻轉。林藍瞳孔微縮,身子失去了平衡,就要摔下豎立的走廊底部——

千鈞一髮之際,一雙手撈住了她的腰,猛地把她帶進了漆黑的機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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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甲惡犬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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