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鬼方神跡(章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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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這傢伙怎麼是醒的?」唐豆豆驚悚地看著床上面白如紙的宋九。
「早他媽醒了……手術前罵了麻醉師的娘,估計是得罪人家了,麻藥沒給我打夠量……縫針的時候老子就恢復知覺了,死活睜不開眼,疼得想死……這位帥哥是?」
「秦零。」秦零主動撩開宋九的被子跟他握握手,「幸會。」
「宋光宗,就是他救了你。」唐豆豆說。
「怎麼個意思?」
唐豆豆於是把前夜發生的事情大致跟他講了一遍,末了補充一句:「你信不信你家窖屋裡的東西不是我們偷的?」
「我信啊。」宋九毫不猶豫,「畢竟你是差點成為宋耀祖的女人。何況我家窖里藏的大都是早年從你家買來的古董文玩,多半是假貨,你們唐家人最識貨了,偷那些破銅爛鐵幹啥。」
秦零聽了回頭問她:「你差點成為宋耀祖的女人?宋耀祖是誰?」
唐豆豆扶額:「正是鄙人不才。」
「這位帥哥對我們家耀祖妹妹有意思?」宋九露出一個飽含深意的笑容,很快又演變成齜牙咧嘴的獰笑,「媽的,還是叫大夫來給我補一針麻藥吧……」
「你剛才說你知道入口在哪。」唐釗問,「什麼入口?」
「就是你們想找的入口……我二哥挖到那塊破石頭的地方。」
「你先前不是說沒找到?」唐豆豆問。
「騙你們的。」宋九道,「一個人走過的地方,總會留下痕迹。我花了大半年的時間,確實找到了二哥當年發現的入口,但我卻進不去。」
「為什麼?」
「因為……」宋九停頓好久,才鄭重地說,「那入口要活人獻祭才能開啟。」
幾個人面面相覷:「你從何得知?」
「其實當年我二哥下井就出過一次事,一起下去的有六個人,回來就只剩了他一個,還滿身是傷,那已經是他們失聯的第十一天。據他說,他們在井下遇到了塌方,幾個人走散了。這事兒說來蹊蹺,等我們組織下去救援時,卻沒有在井下發現任何塌方的痕迹,那五個人更是無影無蹤。」宋九講著講著摸摸嘴巴,東張西望問,「有煙嗎?」
「沒有。」三個人異口同聲,「你接著講。」
「不帶勁啊!」宋九哀嚎。
「講!」
「好吧。當年這件事情,失蹤者家屬鬧得挺凶,但上頭來查也查不出結果,最後我家為息事寧人,私下裡賠了不少錢,大家不了了之。」
「你二哥就是從這個井下帶回來這塊血玉的嗎?」
「嗯。」宋九直言不諱,「但是當年我們誰都不知道他帶了東西出來,直到年前二嫂搬家,我們重新整理二哥的遺物……」嘆一口氣繼續講,「二哥沒有寫日記的習慣,我只能從二嫂和他哥們兒的口述、他那些年的社交網路、還有各種遺物里的蛛絲馬跡去著手分析,終於叫我找到了礦井下隱藏的岔路。可是當我走到一隻巨大的石潭跟前時,我發現了礦工的殘骸和遺物,潭底沒有水,全是乾涸的血跡……」
「然後呢?」唐豆豆忍不住提醒他快點講下去。
「然後我的人受了傷,血滴在石潭裡,腳下開始震動,潭底中心漸漸出現一個洞口。但是那個洞口很詭異,每滴一滴血,它才張大一點點,底下還持續傳出一種恐怖的轟鳴,好像妖魔鬼怪在哭吼。直到我那夥計血快流干,洞口也沒有張大到可以容身的直徑。你說這不是吃人是什麼?」
「所以你沒有進洞?」
宋九搖頭:「我選擇救我夥計的命。宋家作的孽已經夠多了。」
一陣沉默。
「所以你現在還認為宋家接連出事是因為犯了太歲嗎?」唐豆豆問。
「怎麼這麼問?」
「事實證明劉卦天不可信。」
「他出現至今不過三年五年,之前的礦難、車禍,總不可能也是他安排的吧?一人一言一行不可信,但我親身經歷的事情,實在有太多的匪夷所思。」宋九說,「我可以告訴你們我二哥曾經下過的那個礦井的入口位置,也可以給你們畫出通往石潭的路線圖。不過,你們確定要去以身犯險嗎?」
「我相信這世上並沒什麼神神鬼鬼,即便真有超自然力量的存在,我們該做的也是揭示和征服,而不是恐懼和畏縮。」唐豆豆說,「我最怕的,是死於無知。」
三個男人都靜靜看著她,刮目相看的眼神。搞得她都有點心虛了……話是不是說得有點太滿了?
卻聽秦零和唐釗說:「我也一樣。」
宋九長嘆一口氣,拿他們沒辦法的樣子:「那好吧,拿紙筆來,我給你們畫。」畫完以後又圈注了幾處要點,最後鄭重其事交給唐豆豆,又補充一句,「但你們要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稍後我讓我哥們兒把那塊紅石頭也拿給你們。」
「……」唐豆豆有些喜出望外,但沒喜形於色。
「先前也想過把它轉嫁他人,但總覺得缺德,就沒幹。現在反正你們執意要去赴死,不如就幫我個忙,把那禍根還給地底下的太歲爺爺吧。」
「你這是咒我們死嗎宋光宗?」
宋九笑了:「像你們這樣的瘋子,哪有不死不傷的?左右要有人死才能了斷這件事情,不如就借你們的命唄,這叫節約資源。」
「……」
「我講話耿直,諸位別介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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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醫院,直接坐上等在路邊的兩輛本地牌照的吉普車,朝河曲方向揚長而去。
本來還想跟秦零探討一下心得,沒想到人家根本沒打算跟她同車。一路礙於司機的旁聽,兄妹倆也沒交流什麼實質性內容。唐豆豆時不時摸一摸口袋裡的兩枚玉簡,深刻地體會到了所謂「懷璧其罪」。
假如生命里從沒出現過這兩塊莫名其妙的血玉,她的人生會否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普通?
算了,假設性問題從來都是不成立的。
「也許是一位遠古工匠製造出的三塊相似的玉器……或者四塊,然後在後世流傳中散落天南海北?」唐釗這般分析。
「目前看來,只有這一個解釋了。」唐豆豆說,「但我關心的其實只是我從哪裡來而已。原以為有了線索,現在又變成一團亂麻了……」
沿途買了新手機,登上微信,就看到秦零剛在四人群里艾特了孟良,讓他趁天沒黑帶人去祭祀壇西南約五里的一個廢煤礦井口去勘察勘察,最好晚上能派人安營守夜,但是切莫擅自進去。
孟良表示驚奇,說那地方離遺址不僅是五里地的問題,中間還隔著山頭呢,去那兒幹嘛?
秦零說,先去守住,等下見面再詳談。
唐豆豆看完私戳秦零,問他是什麼用意。秦零說,防範有人捷足先登。唐豆豆一邊猜到一二一邊還是問了句,誰?秦零回說,綁架你師父的人。
他倒真是有心。唐豆豆還有些感激。
到達黃河邊的小村莊時,天色將晚。下了車扭頭一看,秦零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熨帖的行頭,臉上不僅血污沒了,而且一掃倦容,頭髮也好像洗了剛吹乾似的絲絲清爽。唐豆豆忍不住調侃:「難怪不願意跟我們同車呢,敢情您這輛還帶沐浴馬殺雞呢?」
「原來你想跟我同車啊?」秦零正一正衣服領口,神清氣爽朝村子里走去,「以後想就說,幹嘛總抻著。」
唐豆豆覺得跟這個人真是越來越沒法交流了。
兵分兩路,秦零派同來的三名夥計馬不停蹄去礦洞口熟悉情況,自己則建議唐家兄妹一起先進村休整,等夜了孟良回來再一起商討商討具體方案,一切行動從明天開始。唐豆豆感覺這不像是他的風格,看他精神不錯,似乎也沒什麼休息的必要,轉念一想,該不會是體諒自己前夜遭了火災……
村長二兒子常年在外面開飯店,偌大的院子賃給考古隊起居用。但很可惜,加上老孟師生,剛好住滿。秦零領著唐釗兄妹倆一路來到村西頭,路過那隻院子也沒逗留,裝出一副跟考古隊不是一路人的樣子。
村西頭有幾間新蓋的院子,早已經被秦零賃下來了。通過院子主人迎接的言語來看,他們並不知道這幾個人也是沖村外的古迹來的,只當他們是旅遊局派來調研周邊旅遊開發的。
秦零私下裡對唐豆豆說:「這叫雞蛋分裝。」
唐豆豆半天才反應過來:「你是不是要說『雞蛋不能裝在同一個籃子里』?沒文化真可怕,還『雞蛋分裝』,你是雞場工人啊?」
安頓好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主人家在院子里備好了飯,挨個敲門叫他們出去。唐豆豆和唐釗落座以後卻遲遲沒有見到秦零,家裡的女主人說,那個屋裡的先生說已經歇息下了,不吃晚飯。
唐豆豆實在是餓壞了,於是也沒多想,直接埋頭扒拉。街門口有不少人蹲著納涼……其實十月底的天氣已經很涼了,但村裡人在家裡閑不住,茶餘飯後就喜歡聚在道旁抽煙解悶聊閑篇。隱約聽到幾個人在說最近村子里怎麼總來外人;又有人說先前來的兩撥是挖寶的;還有人說來了一撥又一撥,可見咱村子外邊地下藏了多少寶貝,這怎麼能便宜了這些外來人呢;然後就有人用濃郁的方言說了句什麼,唐豆豆沒聽懂。
扒拉了兩口卻還是覺得秦零今天的表現有點奇怪,於是問主人家要了副碗筷,給秦零盛了點飯準備送去。敲了很久的門才聽到秦零問:「誰?」
「我。」
「我不餓。」
「你怎麼知道我來送飯的?」
秦零輕笑:「你想來找我,總得有個由頭吧。」
「……」不要臉。
「請進吧,帶上門。」
屋子裡一股奇怪的氣味,類似於某種藥劑。唐豆豆看到秦零裸著上半身坐在炕頭,把主人屋裡的立式衣架挪到自己跟前,上面搭著幾根醫用膠管,地上放著一隻半人高的金屬匣子和兩三隻塑料桶,匣子兩頭通過膠管連接他的手臂……他身上幾乎沒有一塊肥肉,健壯的胸肌上橫豎兩道舊傷疤,渾身濕漉漉的好像被兜頭澆了一盆水。唐豆豆愣了一下,快步走過去把碗筷放到灶台上,然後目光就不知道該往哪放了。
「你沒事吧?」
「沒事。」
撒謊,聲音里明明透著虛弱。
「你這是……」
「吊營養液呢。」
「營養液是紅色的嗎?而且不用吊瓶用機械泵?」唐豆豆皺眉說,「我看這明明是透析的架勢。」
「什麼都瞞不過你。」秦零說,「是在洗血。」
「洗血??」
「血液里有毒素,自身排解不出來,洗一洗。」秦零翻過手掌給她看那道傷痕,仍然骨肉外翻,沒有癒合,「毒素就是從這裡進去的。」
「什麼毒?拿什麼洗?洗衣液嗎?」唐豆豆見他身子晃了一下,趕緊上前去扶住,手卻在他的汗水裡打了滑,險些迎面把人撲倒,「快躺下吧……就知道你是嘴硬,這到底傷得有多重啊?」
這油揩得還挺不留痕迹,乘人之危再來兩把。
「門關好了嗎?」
「關了啊……」
「去鎖上。」
「……幹嘛?」
「干點正事。」秦零從一旁的背包里摸出他的玉簡擺在炕頭,說:「把你身上的兩枚也拿出來吧。我跟你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