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4章 矮大娘 招來美妙擱刀聲
時間在老矮子這裡展現的是另一番樣式,就像玉米粒一樣已經編排好了的,其順序、質地和數目都改變不了。他能做的也就是掰一粒少一粒,一天也抹不下二十斤玉米。
矮子和小小也沒指望著他能掰下多少,那是給老爸打發日子用的。
玉米可粒粒數也。去年,他還能數著自己每天能抹下多少粒,數著大同小異的玉米粒,就如同反覆計數自己不太堪提的心事。
他今年已經沒有了這種興趣,日子都是一成不變的,數不數沒有太大的分別。
玉米粒粒飽滿,金黃沉實,光亮得一如他對一子一女的希望,每一粒都壓得他手都抬不起來。
別說一粒小小的玉米了,曾經的老矮子能輕鬆把六十六斤重的大鎚掄圓成8字,那是左插花,右插花,插得人眼花花的大鎚高手,如今卻連空手都舉不起,連動動指頭都很艱難。
這還是邀天之倖,得到了老天的眷顧,才能動彈一些的。
他自己這半輩子卻太多空白,他充實的歲月稀稀落落。一如授粉不足的稀瘷子包穀,一身沒有幾顆可以收穫的顆粒。
不,老矮子覺得自己還不如稀瘷子包穀,那包穀只要消耗很少的養料,而他,每年的藥費就要兩千多,還起卧要人扶,甚至連累得只有十歲的微微就將自己賣了,賣得三千元給他治病,也使小小得以繼續讀書。
誰說男人不流淚?如果老矮子的淚夠多,長生居門前就能開一口豆腐堰了,他早已經被淚水淹死了。
他深知自己早就該死了。
只是,他一個人又怎麼能破了長生居祖祖輩輩以來,男子都必須要活過一甲子多的先例呢?他若一破了這個先例,後代還會有這樣的好命道嗎?
對,就是命道,不是運道。
2★.
以前,他也像多數人一樣,分不清什麼是命什麼是運,長卧在牀這麼些年,他算是把這個區別琢磨明白了,命就是活得長不長,運就是活得好不好。
運道就不說了,為了子子孫孫,他一定要保住命道,該死而不能死!再霉也要熬過去,再難也得賴過六十歲!不到六十歲就得老是不死文學就是用語言來交心的,只要能觸動我的,我樂意動用點寶貴的時間。!
老矮子就是這樣死死地活著,把每一寸光陰都熬成灰燼。
他過得艱難,連記憶都在些混亂,亂了時間,亂了事件。
遠遠地,老矮子看著小小在堰埂上拾落葉,也看到了矮子把那些葉串搭在大背篼上,他知道那是六十串,因為小小每個禮拜天都會去揀一次,每次都能揀那麼多。
在他的眼中,那些落葉就像是自己紛紛搖墜的記憶,如果要把自己散落的記憶也串起來的話,也應該是六十串的。
無數的往事不堪回首,比夜更長。
對一雙小兒女可以不提,但老矮子卻不能不想,想他的結髮妻子,那個長生居的女主人矮大娘。
倒不幹的尿桶說:矮大娘和老矮子充滿了傳奇,最少也有八個傳奇,才只是開始。
一是看見女人在洗雪白的奶膀。
二是沒有女人願意鑽進他家的破茅屋,她願意。
三是遠方的矮大娘來了,長生居開了後門。
四是投水遇上偷魚的。
五是她開始了傳奇,夜夜留宿的似男實女。
六是與土匠私通私奔。
七是偷豬變被人偷。
八是矮大娘其人,場場趕場,不賣物品賣大人。
矮大娘是個傳奇人物,老矮子半傻不傻的,汪二爺也不是什麼好胎胎,汪大娘也不是什麼清水貨,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值得我為他們立傳?只因為他們已經成為了憂樂溝的傳說。
矮大娘的傳奇是一到老矮子家就開始了的,老矮子的回憶,卻得從第八個傳奇開始。
3★.
傳說長生居是能移動的,多年之前,長生居還是在簸箕山半山上的,是大地主陳家老爺子的專人書房。傳說在更早更早之前,長生居是座落在藍山的山腰,藍山就是現在的兔兒山。
老矮子記不清楚,那是多年前了,沒有一百年,也有二三十年了吧。沒有二三十年,也得有一二十年了吧?嘿嘿,老矮子的回憶有點混亂,大家要原諒他,這也是他有趣的地方。那幾年,二十多歲,不到二十四歲的矮子他媽場場趕場。
龍王鎮,深藏在蜀國無邊無際的紫色丘陵叢中,山高水細,萬古安然。
高山,以油房山為最,與雲峰山、玉皇山、人和山、涼水、馬鞍山和寨子山等齊名。細水,名為索溪,與清溪合流后名為索溪河,索溪河在簡洛橋下游二十里與簡洛河合流,又十餘里后與憂水和樂水匯合處,形成名揚全蜀的三河口,從三河口以下數十里,浩浩商商,匯進滾滾滔滔的沱江。沱江不用說了,萬里腸江的大支流,天下知名。
當時的龍王鎮還是三天逢一場。每隔兩天,那個很梢包的婦人總會在大街小巷遛晃,晃著晃著,就不見人了。總是要等到散場之後,那婦人又不知道從哪裡鑽將出來。
傳說她場場趕場,趕場就偷牯人。偷了牯人後有了錢,就買好吃的好用的。
龍王鎮又逢場那天,已經午後三點多,多數人已經午睡了。在自由市場,擺攤守點的人都懶洋洋的,她忽然在長街殺檔的十丈開外出現了。
殺檔里有二三十個賣豬肉的屠戶,突然都來了精神,相繼停下手裡的活計。
憂樂溝名言:十個司機九個壞,十個石匠九個怪,十個屠戶個個賴!
散場后,這二三十個命債累累的無賴之徒正閑得蛋痛,猛然間,見到了一個美得出格的,扭腰擺髖,水靈靈活鮮鮮地搖晃過來,那種殺豬匠的賤德性就跑出來了,紛紛繳械。
4★.
哐啷啷地一派擱刀聲,從檔頭傳到檔尾。以他們眼光放得那個斜法,再不放下刀,可能就會把自己手也剁下來賣了。
所謂手閑嘴不閑,憂樂溝著名的『囋言子』話劇就立即上演。
『囋言子』就是說些二不掛五、不上了橋的麻辣話,話語中夾槍帶棒,藏著腥裹著辣,總是別有所指,嘴巴上過乾癮。也叫擺『土龍門陣』還可以叫『說渾話』。
『說渾話』是地方語言中的麻辣燙,那是貂起牙巴說甩話,允許說過之後不用承認的。
屠戶們特別好這一口。
遠遠見到那婦人正向這邊走來,他們就紛紛拉生意,爭相囋言囋語,囋言子那種濃濃的味兒,立馬飄揚在自由市場。
自由市場的人氣斗升,局部區域宛如回到了趕場的高峰時段。
「矮子他娘,來割我的,大哥我跟你整汪實點。」
「矮大娘,這邊這邊,早就給你鋪排好了,你一來我們就開搞,一點都不耽誤。」
「矮大姐,我這裡,我的桿桿翹得最高,保證你滿足。」龍王鎮那年頭用的還是桿桿秤為主。
「快來快來,我這裡軟的硬的隨便你摸隨便你捏隨便你揀……」
矮大娘在一群帶有毛腥臭的男人聚光之下,容光更加閃亮,她高高的胸部壓得這些粗人的目光不斷退縮。她笑意盈盈地來到肉檔,一家家地細看過去,任由那些人說花了天,好既不搭白也不下手,邁著春風俏步挨家挨戶地走,卻不急於表示要買誰的。
她看過了的那些攤位上的屠戶們卻並不失望,一個個尾隨到她左右,一些她還沒有到達的檔位上,不少屠夫也跑過去陪著她。那些閑散的趕場人也紛紛聚過來,跟著她移動。
她一個大美人,比那些大官爺還吃香,很快就是一大梆子隨從,前呼後擁,形成了人潮。
5★.
一步步看將過去,各種低級趣味的『囋言子』,像連環臭屁一樣不停地放,出的點子也一個比一個餿,聽聽,都說些啥:
「這個腰子買回去,給你家老矮子吃,不要放鹽,他要敢不吃你就按倒了灌,吃了有腳豬一樣大的勁,晚上好整巴實點!」所謂腳豬,走豬,都是指的種豬。
在憂樂溝,傳說腳豬四腳落地就能回精,所以能夠日走數家。一頭腳豬每天有種殖百頭後代的能力,比空背一個梢名的羊子強太多了。
「買點板油回去,整不巴的時候擦點。」這句就邪惡了,真那樣了人家就是用口水,也不會用豬板油擦的。
「血汪子也是好東西,別小看了,是頭刀菜,要是你們整起毛進去了,吃了這個興許就能帶出來,只要你在我這裡割肉,等會兒白送你兩塊,放心,血汪子不收你的錢。」憂樂溝傳說,女子寶地里進了毛髮,日子一久沒有發現到,就沒有生育了,若發現得早,還能用血汪子帶出來。
「把這籠小腸也買回去吧,吃不完了還可以當套子用,這是響應計劃生育的好事,老矮子要是不用,你就不要他上!」女子的寶地就是女寶,是從地域到天堂,也是從天堂到地域的唯一通道,非男珍不能打通。男子的私密珍貴之物就是男珍,表過不提。
「這對豬前蹄便宜賣給你了,燉來吃了發奶水的,你看九個窟窿眼的,通市就數我這兩條最好!」有幸讀到這一句的,不要輕輕放過了,豬手豬腳上是有窟窿眼的,數數,個數越多的越好。
「我那兩根後腳更好,單獨給你開個小灶,偷偷地給你一個人享受了,不要讓老矮子知道,整下去后,腿上特有勁,不僅夾得緊,還可以把老矮子一腳就踹下牀去。」這是在推銷自個了。
「大姐,買我的,你想哪我給哪,再費事我也跟你弄。」
「娘子,割我的肉吧,我把我自己搭給你,怎麼樣,有了我,你今後吃肉就不用愁了,不管你的哪個嘴巴,咱管夠!」
……聽聽,哪一句是人話?越來越過火啦!這是想賣肉的嗎?還是想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