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5章 囋言子 民間多的是大師
這些賣肉的太那個了,見到個漂亮的就圍上去,囋言囋語不斷,恨不得把人家囫圇了,怪不得好多大姑娘都不敢去街上割肉。
他們的話,矮大娘要是全部去琢磨的話,肯定要被笑死後又被氣死還得被燥死。
誰跟『囋言子』較上真勁了,誰就是死八次也不夠的。
要是初來乍到的外地美女遇到這種陣仗,肯定受不了,走不了幾步就會被嚇跑。
矮大娘卻習以為常,她絕不與那些殺豬匠搭腔,她深知一旦搭上一句,不割肉走人就下不了場。
至於她心中怎麼想那是另外一回事,她對那些能剜人肉的銀錫眼光和話語不管不顧,只把目光落在那些豬肉上。
周八兩、老黃曆和汪二爺的檔位隔那頭有些遠,也沒有前去湊熱鬧,口中的『囋言子』卻是放得更加露骨。
「娘的!我周八兩天天摸肉,沒有摸夠上萬,也有八千頭了,就是沒有摸過那麼細嫩的……」這人連賣一斤肉都只給八兩,這麼沒品的綽號都不以為恥,可見他們是多無賴了。
「你龜兒子的周八兩,你已經得手了嗎?摸過了吧?嗤嗤,尼馬的帶著走豬運,搞醜事還有人請。」
「汪二爺,要不是看你後台硬,老子兩刀就把你切了,老子幾時說摸過了?」
「嘻嘻,要是沒摸過,你咋知道有多細?」
「尼馬沒有吃過豬肉,還沒有見過豬走路?你她馬的還沒有斷奶的的嫩崽子,珍經都不懂,你回家去找汪大娘再喝兩年奶水吧,等你把蛋黃脫了,再來跟老子說這些。」周八兩這樣說。
矮大娘陶李芬雖然還沒有到,汪二爺、周八兩和老黃曆的三個小集團就已經在爭寵了。男人吸引女人注意的方式,好多人是不自覺地在比聲音大,以為那樣人家就會多瞧他幾眼。
2★.
在憂樂溝,男人之間還有另外一項比拼,那就是囋言子,誰囋得出奇,誰就更有吸引力。
「尼他馬的就數你見多識廣,每天都要走幾家,放幾炮,就你龜兒子會看,你有刀老子沒有刀……割肉啰,割肉啰,大爺,割多少?」汪二爺倒不是沒有忘記做生意,他是習慣了,隔上一茬子就要吆喝一聲。
「這是誰呀?」過上過下的大爺們都在看那那梢包女人,沒有人忙著割肉。
汪二爺嘴不閑著,又回頭問另一人殺豬匠:「老黃曆,你人老,眼睛好使點。你曉得人家裡面有多白嗎?怕是你老人家得了白內障,黑白不分一吧?」
「你小子少多嘴,不懂就多瞧瞧,瞧多了就明白了。」
「老子才不去瞧那梢貨,她再咋樣,媲股也沒有咱這條豬媲股肉感吧?」
「不懂珍經,白活一生。你那頭豬的奶膀才多大,有可比性嗎?」
「你老黃曆也不咋樣,就知道大,大有屁用,你敢不敢上去試試?」
「你有本事叫她躺在案板上,看老子敢不敢上?不上老子不姓黃!」這是周八兩在冒充老黃曆插科打諢。
汪二爺嘴巴一扁:「呸!想得天真,必定傷心。坐地等花開,你那算什麼本事?有本事的大爺是要使她自覺自愿地躺上案板,擺全美展覽,還不收錢。她呀,想找二爺給她擦癢,還得求我,還得看我的狀態,還得看我想不想干,那才是男人的本事。」
「要我說呀,你們都靠邊吧,真正有經驗的女人,還是喜歡老的辣!」
「老先生嘢,你那老黃曆行不通了,如今已嫁過人的娘們,就像被榨過油的花生秙一樣,都是楂楂,一點也不水靈了,也就你們這些老掉牙了的還有味口。」這是周八兩說的。
「你們倆都還沒有斷奶,太嫩,快回去找各自的媽媽再喂兩年,再來跟老子說這些。珍經都不懂。」這回輪到老黃曆把周八兩和汪二爺一塊兒罵了。
3★.
汪二爺還是不服:「你也跟老子住口,當心老子惹毛了丟刀子,你馬的都什麼時代了還在翻你那本老黃曆?自己是莿芭林的斑鳩,不知道外面的春秋,外面隨便拉個十幾歲的初哥都比你更懂,還好意思說珍經。還有你,周八兩,別再把半斤肉當作八兩買了,這年頭吃不開了,早就不興這套了。」
「你仌都錯了,你們看她那兩個大彈子,抖過來抖過去的,像兩個豬尿包,肯定是搓的人多了,老矮子的手勁又大,已經搓得不瓷實了。老黃曆人老傢伙慫,只知道軟的捏,要歇菜啰。」
愛『囋言子』的人就是這點不好,莫詳,像癲狗一樣,冷嘲熱諷的,沒有幾句好話,還不分對象,見誰都咬,能把天仙囋成爛水貨。
「你們兩個青溝子娃兒,蛋黃雖然是落了,嘿嘿,狗煖子都還沒有開過張,就跟老子論女人,水靈?你們看到過打水井沒有?眼眼都還沒有打穿,水水都還沒有浸出來,哪來的水?口水呀?無知!」
那時候人們讀的書都少,但不能說讀書少的地方就沒有文化。憂樂溝的文化都是以俗文化為主的,『囋言子』就是其中的代表。表面看來是粗俗不堪,但只要深入進去了,就會發現『囋言子』也是精采奇妙的,其中包含的智慧和巧妙,那是層出不窮,其思路的粘連轉換,很值得玩味。
但得提醒一點:永遠不要與『囋言子』的話記仇,否則的話你在憂樂溝就會仇家遍地,永遠也別想融入進去。
『囋言子』也叫攢牙巴勁,比開玩笑要壞些,比罵架要好點,比下流要高些,跟高雅也粘邊。
『囋言子』也是一種鬧嗑,比擺龍門陣還要過火一些。『囋言子』在相互調笑間,最能活躍氣氛,能使時間過得很快,不會空虛沉閟和無聊。
這還不是真正的門道,真懂的人知道是玄,不懂的人以為是鬼,有思想見地的,會把囋言子當成思想的火花不斷綻放的智慧樹。
4★.
囋言子就是在憂樂溝的社交語言,哪怕是面對一群再陌生的人,只要你能囋言子,只要你進去囋上幾句,立馬就會混熟了,比刷煙撒糖還來得快。
還別說,這一習俗與憂樂溝的長壽現象也不無關係,不是嗎?空虛沉閟和無聊一直是長壽的大敵。
不會囋言子的,在憂樂溝被視為「老實人」或者「耿直人」,翻譯成囋言子,那就是「茻子」,也就是『瓜娃子』。一個瓜娃子,雖然在憂樂溝還不至於被鄙視,但也是不受待見的。
正嚷嚷間,那梢包婦人在汪二爺攤子前停下了。
還別說,汪二爺這個人就是與別個不同,他特別會『陪整』,肉鏈上掛的豬肉,皮相分外地白嫩,肉質更加鮮活,肥的看著不膩,瘦的特別筋道。而且他留下的刀口很有講究,都是很上『刀路』那種,看起來下一刀肉就正是買家特別想要的。
這個好,看起來就最有賣相。
汪二爺果然像個不懂珍經的嫩芽兒,在矮大娘的艷光之前都不能先開口招呼。這也就算了,他竟然連正眼都不敢看她,好像還有些窘得臉紅。
「喂,小汪,你看通街幾十頭豬,就你的東西好。」唉,憂樂溝的男女呀,真是不能開口,這一開口,就把這裡所有的殺豬匠都損成豬了。
這『囋言子』是男女都會的,每一句都不止一成意思,很值得玩味。矮大娘是外來人,還是變成了囋言子的行家。
「大姐,正是哩,還是你的眼光好,你買的又不是老鴨子,別的不是老弱,就是瘦小,還不夠斤兩,還是我的東西壯實,看上我准沒錯。」聽聽,也在損人。這到底是買賣肉還是買賣人呀。
「我就是聽說你不耍秤,足斤足兩。」
5★.
「哪當然,咱要賺,也鑽在明處,就是擺明了來硬的。」硬的,就有說服力。
「哦,那好呀,這裡,就這裡,給我來三斤。」她瓷白如李花的綿軟手指,點出的所在,是后夾縫,也就是後腿肉,正是只去了一刀尾巴肉,該下第二刀了。這二刀『坐犜兒』,正是爭著要的好肉。
矮大娘一指出部位,那些陪來的屠戶立即起鬨:「哦!原來矮大娘喜歡的是那裡呀!」
「還是要的誇下之物呀!哈哈……」
「是誇下連著大蹆,都要啊!」本來是屁顛肉,硬是給那些人扯離了部位。
「大姐你眼光就是高,一眼就瞧上了,就知道我這一腿最好,前蹄后膀,後腿膀子上的肉最結實,瘦肉又多,最好乾!三斤咋夠?再怎麼說也得把頭刀和二刀坐犜兒一塊兒要了,只割三斤,那不是把最好的留給別人了嗎?」憂樂溝的干也有吃的意思,當然也有乾的本義。
見矮大娘已經有點意動了,汪二爺繼續說,「大姐,我這一腿全給你了,咋樣?」
「咋吃得消?那麼大一腿。」
「大姐是在笑話咱了,哪有你吃不消的大蹆?就你這副身子骨,再多幾條也不在話下。」
婦人嘻嘻一笑,真如桃花盛開,春意風情大爆發,迷醉了一大槽刀頭舔血的屠夫,:「看不出來你也人小鬼大了,說話滿溜嘛,那就五斤好了。」
「五斤呀!」年輕的汪二爺抬起頭來,看著婦人那張沒有一點瑕疵的臉盤子,他手不應眼,隨便一伸,就摸著了案板上那把他用慣了的割刀,握得巴巴實實,他在準備著。
「五斤,不能再多了,怎樣?」兩個字怎樣,也不知她是在問生意能否成交,還是在問汪二爺對她那張臉子的觀感。
她俏皮地眨了一下左眼。老公是石匠,是只眯一隻眼睛瞄墨線的高手,她可能就是從老矮子那裡學來的,她這一眨眼的意味也就完全不同了,長長的睫毛好像已經掃到了汪二爺的臉上,他不僅發燒,還有些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