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9

在夕陽西下，火紅色的雲鋪滿了整個天空的時候，一道黑色的身影卷著傍晚冷冽的風衝進了西庸城，棗紅色的馬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疾馳了幾米之後，慢慢放緩了腳步。

洛伽拉緊了韁繩，馬兒在街上慢慢踱起步來。她抬頭看了看天色，臉上感覺到了點點濕潤。

開始下雨了。天空中的火紅色迅速地褪去了，濃重的青色和黑色蔓延了上來。雨滴漸漸大了起來，夜幕降臨，她周圍的房子一家家都亮了起來，窗子里發出暖融融的光暈。

前方是一家看著非常老舊的酒館，上面掛著的牌子在風雨中咯吱作響，裡面有隱隱的嘈雜聲傳來，門口的燈散發出曖昧的紅色光暈。洛伽在這裡跳下馬，將繩子扔給了一旁的守門人，直接走進了這家叫做「玫瑰苑」的店。

玫瑰苑，是的，這是一家妓院，同時也是洛伽的聯絡點。

她推開門，裡面嘈雜的聲響，蒸騰的熱氣以及蜜酒的香氣一同向她撲過來。她深吸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啊，多麼熟悉的味道！」她懶洋洋地感嘆道。

「洛伽·埃爾西！這不是我們最好的賞金獵人嗎？」櫃檯里一個暗紅頭髮的男人興奮地朝她招了招手，「我就說她今天會來的，洛伽從來不會遲到！」

「現在你得給我十個銀幣，老夥計！」他大笑著著拍了拍旁邊一個大鬍子男人的肩膀，「願賭服輸！」

「真倒霉！」大鬍子男人嘟囔著，從他破爛的口袋裡掏出了十個銀幣扔在桌上，起身走了。

「克萊德，又拿我和人打賭了？」

洛伽取下了斗篷，大咧咧地在櫃檯前坐下，叫克萊德的男人給她上了一杯滿滿的冒著熱氣的蜜酒。

「你知道我的，從來不放棄任何能撈到一個銅幣的機會！」克萊德說，「再說了，你每次都是準時完成任務，從來沒讓我失望過！」

「這次呢？你拿到了吧？」他對著她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微笑，「巴托伯爵的全境通緝令……厲害啊！你還對他做了什麼？」

「不管這個問題了，事實上……」洛伽轉了轉手裡的酒杯，抬眼看著他，「克萊德，這個委託我失敗了……你轉告委託人吧，違約金我會照付。」

「你說什麼——」克萊德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她，「失敗？你可是洛伽·埃爾西啊，你怎麼可能會失敗？」

「我不信，洛伽，現在所有人都在傳是你偷走了那顆寶石，明天就是交貨期了，你現在告訴我你失敗了，你讓我怎麼和委託人交待？」

「我不管！那是你的事，」洛伽有些煩躁地皺起了眉頭，「和他們說違約金我會照付——」

「你付不起！你承受不起這次失敗！」克萊德朝她大吼道，他的眼睛里露出了痛心的神情，「洛伽·埃爾西，你知道為什麼你是這個王國最有名的賞金獵人嗎？在這一行里，比你實力強的大有人在，但他們都排在你後面，你知道為什麼嗎？」

沒等她回答，他就繼續說道：「因為你從不失敗。從你十四歲入行開始，就沒有你完成不了的任務，無論它有多難！所以那些委託人才會信任你，所以你才會是這一行的老大！」

「而現在，一切都毀了……」克萊德喃喃地說，「一個會失敗的洛伽·埃爾西，沒有人會再信任你了……」

「得了吧，克萊德。」洛伽有些不爽地敲了敲杯子，「只是一次任務失敗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聽聽你說的話！沒什麼大不了的……以前那個職業道德高於一切的洛伽哪兒去了？」

克萊德猛地湊近了，琥珀色的眼睛緊緊盯著她：「你變了……是因為男人嗎？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因為男人而放棄自己的事業……」

洛伽想起了那雙誘人的藍眼睛，有一瞬間的分神。等她回過神來時，克萊德已經退回去了，他就像抓到了什麼把柄一樣，眼神哀怨又失望地看著她：

「果然是因為男人……唉，那個成天說著要嫁給克萊德叔叔的小洛伽也變了，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了，克萊德叔叔的心都要碎了……」

「夠了！克萊德，」洛伽忍無可忍地說，「你還要拿這個笑我多久！那個時候我才九歲！九歲懂嗎！」

「好了好了……」克萊德抬手表示這個話題就此打住了，他看著她，眼神很嚴肅，「這麼說，你是真的失敗了？」

「真的。」她也嚴肅地回答。

「那好吧。」他無奈地攤了攤手，「違約金二十萬金幣。」

「什麼！」洛伽瞪大了眼睛，「二十萬金幣？怎麼會這麼多？你給我接這個委託的時候沒好好看清楚嗎？」

「沒辦法，你從來不失敗，我接委託的時候不看違約金的。」克萊德無辜地眨了眨眼。

那還真是對不起了！洛伽在心裡狂吼道。

「你先給我緩幾天……我去清理一下我的家當。」她捂著額頭聲音虛弱地說。

「既然你要破產了，我就好心提醒你一下……這杯蜜酒兩個銀幣。」

「閉嘴！克萊德。」洛伽從桌子上抬起頭，無力地伸出手，「再給我上兩杯蜜酒。」

夜漸漸深了，周圍的嘈雜聲漸漸小了下去，許多人都摟著穿著清涼的女人或男人上了二樓，一樓的大廳里只剩下零星的幾個人。

洛伽的桌子上亂七八糟地堆了許多酒瓶，她看起來已經微醉了。可別誤會，她可不是因為突然間破產了而借酒澆愁，而是因為她心裡那股總也消不去的煩躁。是的，煩躁，她正在為自己腦海里那些不停縈繞的念頭而煩躁不堪。

其實這些念頭很早就有了，只是之前一直忙著趕路，她沒有時間仔細地去想。而現在當她安靜地坐在這裡時，那些念頭就清晰地出現在她面前了。

她在想那條傻狼，想著他現在會在哪裡，是否安全，想著他那麼笨，會不會被人發現他的身份？

她還想著他毛茸茸的耳朵，漂亮的藍色眼睛，淡色的唇，衣領下面精緻的鎖骨……她心裡突然生出一股渴望來。

洛伽閉了閉眼，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為了跑這個任務，太久沒碰過男人的緣故了，要不然自己怎麼會對那條傻狼產生幻想？

還有在剛才聽到二十萬的違約金時，她絲毫沒有想過去把小狼身上的寶石拿回來。二十萬可能是她這十年來拼死拼活所攢下的全部身家了，她就這樣簡單地放棄了，為什麼？他救了她一命，但她也救了他的，按理說她不欠他什麼了，為什麼她不想去拿回寶石？

她從來不是什麼好人，不會做無私奉獻的事……為什麼她會這樣做？

這些念頭和問題攪得她心煩意亂，她仰頭又灌下一杯酒，周身陰鬱的氣場嚇得幾個想要搭訕的男人不敢過來。

這時店門被推開了，一陣風裹挾著冰冷的雨水吹了進來。

洛伽懶得抬頭，她又倒了一杯酒，一個渾身裹著黑色斗篷的傢伙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她被酒精麻痹的感官終於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