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成嬌的想法
薛成嬌指了對面的矮凳子讓邢媽媽坐,嘴角咕噥著嗯了一聲:「說起來又覺得沒臉,我住在崔家,嬸子卻跑到崔家這樣逼我,讓全家人都看著……二叔辦的事也讓人說不響嘴,外祖父那裡還不知如何不痛快。」
邢媽媽趕忙勸她:「他們是他們,做長輩的不自重,這可算不到姑娘的頭上,姑娘不要想的那麼多,什麼事兒都往心裡去,這樣可不好。」
薛成嬌一個勁兒的搖頭:「媽媽想一想,現下三房太太的外甥女也住了進來,姜家是升遷到應天府的,三房太太臉上都有光。可再比對比對我?沒有嬸子鬧這一出,尚且還好,她又來鬧,可不是更給人打嘴嗎?說不定還連累姨媽……」
其實薛成嬌心裡是很煩躁的,她不知道前世姨媽是如何壓制住這府里的風言風語,一直到後來姜雲璧住進來,崔府中才開始有人把她們兩個做比較。
「姑娘這就是胡說了,她是她,與姑娘什麼相干?又跟大太太什麼相干?姜家再有本事,也比不上咱們老爺。」邢媽媽只坐了半邊兒凳,慈善的老臉往下拉了拉,頗有些不悅的看成嬌。
老人家上了歲數,不好跟她爭這個,薛成嬌自然也明白,就不再同她分辨這個話題。
她稍想了會兒,面露難色:「我是想問問媽媽,這筆錢,到底該不該給嬸子。」
邢媽媽的眉很快就攏在了一起:「姑娘善心也忒大了,活像太太在世的時候。她為這個連姑娘的麵皮都傷了,還要給她銀子?姑娘怎麼不想想,這筆銀子給出去,自己今後怎麼過?」
這話里的意思薛成嬌清楚。
她如今住在崔家,吃穿都是從自己的銀子里來,尚且還要看人臉色,也還有崔瑛來推她下水。
她才十一歲,少說還要在崔家長個四五年,況且將來到了該說親的年紀,還要撐臉面,她一個小姑娘又不會經營,可不是全靠這點財產過嗎?
倘若再分出一半來給馮氏,將來萬一有不足的,難不成伸手跟她姨媽要?
「我是想著,總歸還是一家人,嬸子到應天府來一趟不容易,路途又這麼遠,我做晚輩的真不留情面,傳出去也不好聽。」
她說完了見邢媽媽有話說,先一步開口繼續說下去,「當初姨媽把保定府那邊的田莊和鋪子都變賣了出去,到這邊之後又重新置辦了十幾間鋪子,我沒插手過,全是姨媽在打理。既然在應天府還有鋪子和田莊,將來就是吃租也夠活,倒不如拿出幾萬兩銀子,讓嬸子帶回去。」
邢媽媽坐在那裡微微怔住,細細的打量薛成嬌,好半天露出笑來:「姑娘真是長大了,能自己盤算這些事了,」她又濕了眼眶,又一邊說,「可是姑娘要知道,她能來一次就能來第二次。二老爺不爭氣,大爺也叫養成了紈絝。姑娘幾萬兩銀子給出去,將來他們再有了不足的,又來伸手要,姑娘給是不給?」
薛成嬌的臉立時黑了黑。
「可媽媽也知道嬸子的脾氣,她為這個來的,若不給她,少不得要撕破臉,」她說著又自顧自的搖頭,「我才到應天府多久?難道就要跟親叔親嬸鬧翻嗎?那不是真成了數典忘祖之輩,叫人笑話我嗎?」
「可是她……」邢媽媽咬咬牙,「她自己不尊重,欺負姑娘年紀小,姑娘依著她一次,她勢必會再三再四的來要錢的!」
馮氏這個人不害臊,這樣的事她真辦的出來,況且她壓根沒把自己放在眼裡,只怕現在還做著與崔家長房攀親的美夢,此時讓姨媽把銀子給出去,還不知馮氏又要如何得意。
可是不給這筆錢,又要怎麼做才能讓這件事收場和軟些呢?
她記得前世二房的崔晏在貞寧十三年下場秋試,馮獻榮就是他的座師,而那一場崔晏落榜,只怕跟馮家大有關聯。
馮家自從娶了位公主后,越發得意,官場上的事她不清楚,可馮家針對崔氏一門,她卻是有所耳聞的。
章老夫人斷看不上那樣的人家,姨媽又一心想把她留在跟前配給表哥,所以崔琅跟薛炳是絕不可能的事兒,那麼想把馮氏的怒火降下去,就只能給她一筆錢,至少讓她辦成一件事兒,然後老老實實的帶著薛炳回保定去。
「媽媽替我辦件事吧。」薛成嬌小臉兒揚起來,對上邢媽媽咧嘴笑。
邢媽媽也不猶疑:「姑娘想做什麼?」
薛成嬌同她招招手,自己的身子也湊上前一些,壓低了聲:「媽媽去順安堂一趟,把我適才的話都說給姨媽,但卻不要說是我的主意,只說你看我這兩日憂心忡忡,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還不如舍一筆銀子趁早打發了他們回去。至於怎麼能叫嬸子不再來,姨媽肯定有辦法。」
邢媽媽略顯吃驚:「姑娘怎麼不想叫大太太知道?姑娘懂事了,長大了,也有主見了,大太太知道了該多高興啊。」
薛成嬌卻連忙搖頭,豎起一根指頭比了個噤聲的姿勢:「我是怕老夫人知道了要覺得我心思太重,肯定該不喜歡了。」
邢媽媽想了會兒,大約是覺得她說的在理,就哦了一聲應下來,又安置好成嬌,起身往外去了。
薛成嬌的后話沒告訴邢媽媽。
上一次她指絡子給崔瓊看的時候,老夫人已經懷疑她別有居心了,她雖然想了借口應付過去,可章老夫人怎麼會是這麼好糊弄的?不過是事情太小,不跟她計較罷了。
今次若再讓老夫人知道,她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能想出這些點子,分錢留田,又保全自己的名聲,又打發了馮氏,指不定要怎麼懷疑她呢,況且還有崔瓊那裡呢。
看樣子她重生之後,還是有些太急了啊,對周氏和姜雲璧——太急了,才會在姜雲璧進府前就忍不住出手打擊,結果反倒惹來老夫人和崔瓊的懷疑。
她正想著,魏書打了紗簾進來:「姑娘,三房的表姑娘過來了。」
薛成嬌猛地回神,一個激靈扭頭去看魏書,問話的聲音都不自覺的拔高了:「誰?」
魏書被她這副激動的模樣嚇了一跳:「三房的表姑娘……就是前幾天進府的那位姜姑娘啊。」
薛成嬌的手已經捏緊成拳,水蔥似的指甲在手心裡掐出痕迹來,深呼吸了幾次,才吩咐魏書:「請她去偏廳,叫瑞雲來服侍我梳妝。」
魏書看她呼吸還有些急促,心下擔憂,便問了句:「姑娘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去回了姜姑娘……」
「不用,」薛成嬌叫住她,「早晚,都是要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