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之變
?馬車到達無冶的那一天,陽光明媚,空氣中都是草木花樹的自然香氣,讓人心曠神怡。王鵬和楊頂天率部眾在無冶縣城外迎接,我在匍匐的人潮裡面看到了許許多多熟悉的臉。跪在四周的百姓不停地跪拜,高喊著萬歲,官兵們怎麼都攔不住勢頭猛勁的人潮,最後只能退守在我和姜卓身邊。
日光照在修繕一新的城門之上,「無冶」兩個大字閃耀著金光。站在城樓上的官兵揮舞著青龍旗,舉著長矛向姜卓致敬。
我們被眾人簇擁進了無冶縣城,夾道跪拜的百姓更為壯觀。他們齊聲高喊著萬歲,最後不知誰大叫了一聲,「為官當學無冶縣!是縣令大人回來了!」人群霎時沸騰了起來,遠遠近近的呼喊聲變得出離的一致,「錦繡王妃!錦繡王妃!」
姜卓牽著我的手,貼在我耳邊說,「想不到在無冶,阿寶的聲望遠遠地高於為夫。」
我向他們揮手致意,然後握緊他的手,「夫君這話聽起來,著實很酸。」
我領姜卓看了很多的地方,他原先只在信裡面看到過,此刻眼見,顯得尤為雀躍。八寶樓,四仙樓,還有觀月書院。酒樓上的圍欄堆滿了人,不時有人把鮮花投向我們。書院里的夫子,學生都跪在門口,其中藍色學服的女學子們尤其地顯眼。我們在王鵬的帶領下,一齊參觀了更加完善的明珠堰,幾個曾經一起治水的老人家,如今都已入官籍,享受俸祿,見到我都顯得很激動,圍在我的身邊不肯離去。
我走到嚴慶的碑前點了香,放了鮮花。嚴大娘被幾個小輩攙扶過來,老淚縱橫。但她對著我鞠了個躬,臉上都是笑。
因為我有些疲乏,姜卓就讓馬車載我們回縣衙。馬車外鬧哄哄的,不時有聞風而來的百姓跪在官兵們的攔截之外,要求見我一面,但都被王鵬他們攔住,「王妃身子不便,鄉親們的好意,我們一定代為轉達。」縱使是這樣,外面的喊聲依舊熱烈,突然之間,似乎起了騷亂。
王鵬跑到車窗邊,低聲稟報,「王妃,有一個老人家跟了一路,說要親手交給您一樣東西,您看……」
姜卓要開口說話,我輕按住他的嘴,起身掀開車簾。幾個官兵把一個白蒼蒼的老奶奶扶到馬車前,她步履蹣跚,口中只剩幾顆稀稀落落的牙,還要給我下跪行禮。我忙叫王鵬幫我扶住她,「老人家,您有東西交給我,托給縣令大人就好了,這麼辛苦跟著馬車,叫我怎麼過意的去?」
老人家慈祥地笑,伸手小心翼翼地從衣襟裡面掏出了一個紅紅的小布包,雙手捧給我。她好像不會說話,只是笑,轉頭求助地看向身邊的官兵。那個官兵連忙解釋說,「王妃,這是我們這裡那個最靈的送子觀音廟裡的平安包,一定是這位奶奶為您求的,祈願您將來生育之時,母子平安。」
我從她蒼老的手掌里接過還帶著她體溫的平安包,眼眶有些熱。老人家摸了摸我的手背,就緩緩地退到一邊,朝我輕輕地揮了揮手。
「王鵬,你知道那個老人家是誰嗎?」我問站在馬車旁邊的王鵬。
王鵬低頭道,「大人在任的時候,建的那個小院子,現在住了二十人,老奶奶是其中之一。她生了十個子女,無人願意養她,因為大人她才有了家和親人。」
「你們後來還有建新的孤幼院嗎?」
「有的。周邊不用的民房都被微臣和縣丞併入,有的百姓自願捐出了一部分屋子,現在那條街都是孤幼院了。」王鵬忽又搖了搖頭,笑道,「不對,無冶人都叫它,幸福街。因為所有人,都是一家人。」
我們還是住在縣衙里,住在以前姜卓住的那個屋子。夏夏和阿仕住在一起。雖然無冶的境遇好了,但是縣衙跟我離開的時候相比,並沒有多大的變化,看來王鵬和楊頂天都很清廉。
姜卓坐在書桌後面看書,我側躺在床上看他。他翻過一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在看什麼?」
我連忙下床穿鞋,向他跑過去,「原來你沒有在忙啊,我在等你的驚喜啊,為什麼沒有?」我伸手向他討,他笑著搖了搖頭,把我抱進懷裡,「我幾時騙過你?心急什麼?」
「那驚喜呢?」我摟著他的脖子問。
「驚喜說,尚需幾日。」他伸手點著我的嘴唇,最後乾脆低頭吻了下來。相愛的兩個人,通常用言語無法表達感情的時候,肢體的親密會帶來大過於語言的甜蜜和滿足。以前和聶明燁在一起的時候,我是少女的心思,現在跟姜卓在一起,則大大的不同。
那是蜜糖水一樣的味道,比我吃的任何點心,都香甜。
「哎喲!」身後傳來楊頂天的叫喊聲,我們倆連忙分開,扭頭看過去。只見桌前的地面上,像疊羅漢一樣疊著幾個人,壓在最下面的,可不就是大塊頭楊頂天。
我笑道,「老楊,你什麼時候也學會做這偷覷之事了?」
「大……王妃。」楊頂天張了張嘴,小聲地嘀咕了一句,似乎很不習慣這樣的叫法。我知他喊我大人已經順口,要他立刻改過來,怕也是有些難。
姜卓朗聲笑道,「頂天,王妃的封號是錦繡,不是大。」
楊頂天的臉一紅,伸手抓了抓後腦,憨厚地說,「我……臣知道,可是叫大人叫習慣了。乖乖,王榜放出來的時候我嚇了一大跳,沒想到真是個女娃娃,我還親手抱過呢!」他臉上還掛著不可思議的表情,伸手做了個擁抱的動作,一屋子的人立時大笑起來。
楊頂天仔細地打量了我一眼,姜卓輕輕咳嗽了一聲,他連忙收回眼光,嘀咕道,「真的怪好看的,我以前就說,好看的像是女娃娃。比我見過的所有人加起來都強!」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來沒讓他去參加文試,還真是對了。
這個時候,王鵬匆匆從門外走進來,一見姜卓就跪稟道,「陛下,剛剛從永昌傳來消息,殿下欲入太師府搜查斷塵道一事時,被永昌令派人拿下,其後整個永昌被封鎖,怕是有變!」
屋內的眾人瞬間都安靜了下來,大家面面相覷,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生了何事。
接著,泥鰍步入屋中,手中拿著一封信箋,面色凝重,「另有最新消息,全國各州府全部封城警戒,進入備戰狀態。」
姜卓問,「全部都是?」
泥鰍搖頭,「不是全部,有幾個州府尚無明確表態,但情況不容樂觀。大大過了臣的預料。」
姜卓沉思了一下,看向王鵬,「無冶縣,孤的親筆信,你可已派人送到明皇那兒?」
王鵬立刻回稟道,「是的,已經派人送去,只是還沒有迴音。」
「你們都先行退下,待今夜孤與6大人商議之後,再行定奪。記住,消息不可外傳,民心絕不能亂。」說完,姜卓揮了揮手。
「是!」眾人紛紛告退,只剩下泥鰍嚴肅地站在屋中。他的娃娃臉一旦呈現出極認真的表情,就會有一種正常人所沒有的威懾力,銀色的眼眸全是銳利之光。此番驟變,算是在意料之外,還是計劃之中?姜小魚為何要突然去搜查太師府?而沈晴暖怎麼會剛好把他拿下,還要封鎖永昌?
泥鰍看了我一眼,忽然問道,「王,巡狩禮是否還要繼續赴約?」
姜卓毅然道,「當然。童百溪一定很願意見到孤被他逼急的樣子,他以為牽制住了整個王朝的力量,就能逼迫孤妥協。孤再不是當初那個忍氣吞聲的少年了。他勾結斷塵道,幾次三番造成禍亂一事,絕不能夠再姑息!」
泥鰍點了點頭,復又問道,「接下來該怎麼做?永昌我已經派人打探,並叫他們隨時傳回消息。各州府是否還需要派人前去確認?明皇那邊……陛下打算……?」
「孤必須親自去見一趟明皇。」
我握著他的手說,「卓,我陪你一塊兒去。他是極愛和平的,絕不會貿然進攻。只要定王安全地回去,我相信兵禍一定可以解決。」
泥鰍皺眉,「定王不是已離去多日?」
姜卓擺了擺手,阻止泥鰍再說下去,然後把我抱了起來,安置在床上,「阿寶,我讓夏夏和阿仕來陪你,你先睡。你今天體力消耗太多,也不知道有沒有受涼,一會兒我讓太醫過來看看。」
「你答應我,什麼事我都與你一起分擔。」我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他笑著點了點頭,就和泥鰍一道出去了。
永昌的消息被全力封鎖,天都內的人不知曉外頭的情況,外面的人探聽不到一點的消息,單單從這點上,我非常佩服沈晴暖的手段。王宮眾人,永昌提督音訊全無。同時,全國各個州府的軍隊都在緊急地調動,有向涵谷府包圍之勢。童百溪經營朝堂多年,此番姜小魚想要先下手為強,卻被沈晴暖洞察了先機,由此逼急了權傾朝野的太師,更是暴露了朝堂中眾多官員的立場。
一時之間,風暴不僅僅集中在天都,也集中在無冶,集中在姜卓的身上。這是無上蒼王與天朝巨擎之間的巔峰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