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塵埃落定
我尖叫著撲在黑乎乎的鐵門上,瘋狂地喚起來:「星河!蘇星河!」
透過鐵門的縫隙,我能看清他的樣子,他獃獃愣愣地看著我,就好像意識不到目前的處境一樣,表情純凈得就像不諳世事的孩子。
「星河!快去找遙控器,快把門打開啊!」我大聲地吼道。
他這才像回過神來一樣,轉身往地上的李叔望去。這時,我眼尖地發現李叔的手從身下摸出那個小盒子來!
我飛快地說:「星河,搶過來,快搶過來!」
李叔哈哈地笑起來,就要按下其中的某個按鈕,星河猛地撲了過去,兩人爭奪起來,星河雖身強力壯,但垂死之人的力量不容小覷,身受刀傷的李叔死死地摳住遙控器不放,用盡所有力氣把它壓在身下!
「你個死老頭!要死自己死!」星河怒吼一聲去拖拽李叔的手臂,然後嘀的一聲,某道紅光從李叔身下晃了出來,我瞪大眼睛盯著那個光,那是什麼?
李叔猛地把遙控器甩了出來:「哈哈哈!這下大家一起死吧!這可是定時炸彈的開關……」
星河一拳向李叔揮去,然後跑過去抓起那個遙控器,使勁按著上面的開關,可是怎麼按,鐵門也沒有絲毫動靜!
「按個鬼呀!一旦按了這開關,遙控器就鎖死了,洗乾淨等死吧……」李叔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嚇傻在了那裡:「星、星河,遙控器上面,寫了什麼?一閃一閃的?」
他驚訝地張大了嘴:「448秒!447秒!不對,一尤,你快跑,這是倒計時,這地方要爆炸了!」
「不,星河!我不走,我……」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孫姐,快走啊!再不走就會死在這裡了!」鍾梅哭喊道。
星河眼睛一紅,他衝到鐵門前,深深地盯著我,深邃的眼神飽含悲傷,似乎要把我烙進腦海深處:「一尤,你知道我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嗎?」
透過眼淚,我望著面前這個男人,他有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睛,這雙眼睛不知迷倒了多少的女子,可是,他的眼睛里,只倒映著我的影子……
「我最大的遺憾是,和你睡在一張床上,卻碰也沒敢碰你……」他忽地笑了起來:「你走吧!如果不走,我就要用這刀逼你了!」
「星河……」我身後有一雙手使勁地拉扯著我,可是我仍死死地叩住鐵門!
星河猛地把刀扎向自己的腿,一股鮮血瞬間流了下來,他痛呼一聲,眼睛里卻含著笑意:「這是第一刀,還不走?」
他飛快地舉起刀子,正欲往下扎去……
我哭喊起來:「星河,求你了!我走,我走還不成嗎?」
……
最後看到他的那副模樣一直留在我的心底,這一輩子都消散不了!
一張俊朗如妖孽一般的臉寫滿了如釋重負的悲傷和憐憫,他的嘴唇微微翹起,他留給了我最後一個笑容,我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被一雙手拖離了原地,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已看不清前方的路,漫無邊際地跟著他們狂奔了好久,忽聽見後面傳來一陣振耳欲聾的爆炸聲……
我雙腿一軟,猛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我的眼睛里、耳朵里已經看不見、聽不見任何東西,直到一直如同潮水一樣的濃霧席捲了我的大腦,我瞬間失去了知覺,暈倒在地!
……
等我再次醒來時,已是兩天後的清晨,我躺在鬆軟的床上盯著雪白的天花板看了許久,我在哪裡?那一切只是我做的一場夢嗎?現在天亮了,我應該起床上班了……
一個輕微的推門聲傳了過來,我困難地把目光轉向門口,看到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女子,我驚訝地喊道:「鍾梅,你不是我夢裡的那裡女孩嗎?」
「夢?」她苦笑一聲,眼淚掉落下來:「孫姐,你是病糊塗了嗎?那不是夢,那些都是真的……」
我的眼睛瞪得老大,重複著她的話:「真的?」
她用袖口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淚:「那座山塌陷了,孟晏城也毀了,來了好多的警察,找不到任何的生存痕迹,那地坑裡的一切……都消失了!」
「我不相信,星河呢?星河到哪裡去了?」我猛地搖頭,盯著她的眼睛死死不放。
鍾梅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星河他死了!連屍體都找不到了!不光是他,湘琴的孩子流產了,一地的鮮血,送往醫院的途中,她就沒氣了。警察在那片山只找到唯一的一具屍體,那屍體是……是……一帆的!」
她痛苦地掩住面頰,哭泣不止。她的眼淚滴在潔白的床單上,很快就淌出一圈奇怪的印記,看起來就像一個不規則的圓形……
好半天我才反應過來她說的話,我忽然坐起身來,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星河死了?湘琴也死了?!」
她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著我:「那樣的山難,還能活嗎?我一直在山腳守著你,我哥吃力地把湘琴送下山,然後他傷口崩開了,現在他就住在隔壁病房!」
我強忍著眩暈,翻身下了床,鞋也沒穿就往門外跑去!
我飛快地往隔壁病床衝去,站在門口就大聲喊起來:「鍾平,鍾平!」
這時我才看見這屋子的兩張病床上躺的卻是兩個中年女子,我愣了起來,傻傻了看了她們好半天,忽聽見身後一個聲音在叫我:「孫小妹!我在對面病床!」
緊接著,我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鐘平,他半坐在病床上,關切地看著我:「孫小妹,你還好嗎?星河他……」
我強忍了很久的眼淚忽然落了下來,然後我被一雙大手拉著坐在了椅子上。
鍾平嘆了口氣,緩緩地說:「山都毀了,人還能活嗎?我送湘琴下山的路上,她也已經不行了,那胎兒落了下來,連著臍帶拖在地上,我把她背了起來,差一點點,我和她都走不出去了……」
我傻傻地盯著他,他接著講了下去:「她流血太多,臉色白得像一張紙一樣,她糊裡糊塗的,已經認不清我是誰了,她把我當成了你,她對我說了好多好多話,你……你要聽嗎?」
我無力地點點頭,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
鍾平遲疑了一下:「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她說……她恨你,從她懷孕的時候就開始恨你了……」
我猛地抬起頭來,盯著鍾平鬍子拉碴的臉:「她恨我?」
鍾平遲疑地點點頭:「她說你一直不待見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說她只愛陳斌,可是為什麼得到的全是背叛,就連最後的虛情假意也是因為所謂的寶藏,而你……」
鍾平小心地看了我一眼:「而你從來都是一副誰也不在乎的樣子,身邊卻總有一個愛你入骨的男人。她還說……她最恨的是明明看到陳斌出事了,為什麼不救他,為什麼要過了一晚上才告訴她?她說她早就想好了,離開時,要想盡辦法把你關在不見天日的地坑,讓你嘗嘗絕望的滋味。誰知道你有個傻男人,為了救你把自己的命也搭了進去……」
我置若罔聞地聽著他絮絮叨叨,腦子裡一片空白,湘琴恨我到了這樣的程度嗎?
「她還說,那洗髮膏里,她提前就放入了東西……而她那天,戴了一雙透明的手套,你大概是沒發現吧。」鍾平的聲音猶在耳朵迴響。
「孫小妹?孫小妹!你還在聽嗎?」他忽然搖了搖我的胳膊。
我從一片混沌中驚醒過來,我獃獃地望著病床上的鐘平。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飛快地沖回自己的病房,把自己埋進了被子里,躲進了那個黑暗、寂寞的空間里,似乎這樣就能阻擋外界一切的風浪!
暈暈沉沉中,我陷入了久遠的回憶里……
九歲的湘琴,扎著馬尾辮,喝斥著幾個欺負我的男生,然後溫柔地拍拍我的肩膀:「別怕!他們再敢欺負你,就告訴我,我給你撐腰!」
十八歲的湘琴,穿著藍色的校服裙,興奮地抓著我的雙手:「一尤,太好了!我們考上同一所大學了!我們不用分開了!」
二十二歲的湘琴,臉頰緋紅、眼裡閃著幸福的光芒,輕聲在我耳邊說:「陳斌剛剛……親我了,我心跳好快,我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
林林總總的往事一幕一幕就像電影一樣浮現在我的眼前,想著想著,我笑了起來,笑過之後,更多的眼淚流了下來,悲傷洶湧而下,再堅強的自己也無法抵擋,我的心瞬間破成了碎片,這些碎片每一片都帶著淋漓的鮮血,把身體的每一點小確幸都粉碎個乾淨,自己似乎被扔進了冰冷的湖面,然後陷入永生永生都無法停歇的漂泊……
不知道過了多久,是鍾梅把我從被子里拖了起來,她塞給我一個一直響個不停的手機,我獃獃地看著屏幕上的兩個字:余燕,足足看了半響,才接通了它……
「一尤,你最近失蹤了嗎?我打了無數次你的電話!我都快報警了!你現在在哪裡?我不管你在哪兒,你快回春城吧,祁然他……後天就要手術了!初步懷疑是惡性腫瘤,你不願意再見他一次嗎?喂……你聽得見我說的話嗎?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