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救世主

你們現在可能覺得我很廢柴，可要是你們知道我正扛著一顆執著於撞向地球的彗星，就不會這麼想了！

——一言大神

網吧，逃課學生的集中地，社會墮落人士的溫床。八點多鐘正是網吧生意最好的時候，這個地點離學校近，坐席間大部分都是大學生和中學生，社會人士佔少數。但儘管如此，過道間的煙灰，桌上的便當盒，涼透的泡麵，以及昏暗的燈光，遊戲玩家激烈的鍵盤交響曲，還是給人一種墮落萎靡之感。

謝一言揮了揮煙味兒，來到吧台，卻沒看見人。

「現金還是刷卡，有沒有會員？」有人問道。

謝一言被嚇了一跳，她傾身向吧台裡面一看，發現裡面坐著個眼神桀驁的小男孩兒，因為個頭兒太矮，坐在裡面被吧台擋了個嚴實，乍一看就好像沒人。

「押金，十塊錢。」見謝一言不吭聲，小男孩又道。

謝一言乾咳一聲，問：「那什麼，小朋友，你們這是不是招遊戲代練？」

小男孩瞧了他一眼，想也沒想就道：「那個啊，已經招到了。」

這麼巧？謝一言有些失落，像這種不正規的工作，肯定不會要求證件齊全的，她還以為是好機會。

說來慚愧，上一世的謝一言幾乎足不出戶。尤其是洛嘉繹出國后，除了卜筮和讀書，她唯一的業餘愛好就是——打遊戲。巫術在現代有一個巨大的缺陷，就是無法通過電子設備傳輸。無論是「言靈」也好，「卜筮」也罷，隔著網路是沒有任何作用的。在網路上，謝一言有許多小夥伴，更能體會到作為一個普通少女的快樂，這感覺讓上輩子的她迷戀不已。而且她技術相當不錯，十六歲那年和一群小夥伴打進了一場世界級的比賽。不過由於再往下走就需要監護人出面，祖父得知后十分生氣，訓斥她不務正業，賬號也被沒收了。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年居然是她轉世以後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正喪氣著，後面突然傳來中年男人的聲音。

「航航，你媽問你作業寫完了沒有。」

隨著腳步聲靠近，小男孩眼神一亮，立即抓起滑鼠在電腦前狠點了幾下。

可惜有人比他更快，中年人大步過來，一把揪起男孩耳朵：「臭小子！叫你幫我看一會台，又拿我電腦掛遊戲！上次把我收銀系統搞死機，陪了老子三千塊錢，不長記性是吧！」

「爸……上次我掛了十個號，這次才三開，死不了！」男孩哎呦哎呦地叫著。

「不能找別的機子！」

「你這台配置高！」

「那也不行！我跟你媽說要你來看一會兒店，她要是知道我讓你玩遊戲，咱倆都沒好果子吃，回家寫作業去！」

趕走了嘟嘟囔囔的小兒子，男人才注意到吧台前的小姑娘，他一改態度，笑呵呵地道：「小妹兒，上網啊？成年了沒有，有身份證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老闆，我是來應聘的，你家還招遊戲代練嗎？」

老闆一怔，對著謝一言打量了一番。

牛仔褲，棒球服，一頂鴨舌帽壓得低低的，擋住了半張臉，露出小巧的下巴。很普通的穿著，可儀態，舉止，細節什麼的……都太好了，一看就不是一般家庭養出來的孩子。

「你？」老闆有些懷疑，「小妹兒，小小年紀還是好好上學，有時間就學點特長，我看你氣質挺好，可以跳跳芭蕾什麼的，比打遊戲有用。」

謝一言一怔，微微抬頭，露出一雙亮得攝人的眸子。

「老闆，我已經畢業了。只是想打一份工賺點零花。」

畢業了？看著真小啊……徐子望不太信。

最近網吧生意不好，他想著那些機器空著也是空著，不如招幾個遊戲代練，開開小差。他印象里的遊戲高手，多半是邋裡邋遢的宅男，這乾乾淨淨的小姑娘看著可不像。

「有身份證沒有……」

話音未落，VIP區突然傳來喧嘩聲，還有網管在喊他。

徐子望臉色一變，趕緊過去。

所謂的VIP就是單獨隔出來的小隔斷，一般都是雙人包。此刻，一個叼著煙的光頭正揪著網管小哥發火：「TM什麼破機器，老子五百塊收的頂級鑽石號，在你這卡成白銀，賠錢！叫你們老闆出來，賠錢！」

光頭臉色紅潤，腳底下還踩著一箱空瓶，渾身都散發著酒臭，正在跟網管小哥發酒瘋。網吧里這樣的客人很多，遊戲里輸了，砸鍵盤，摔滑鼠，打電話約架的都有。但是斗神網吧開在學校附近，上網的都是學生，很少有社會人士來鬧場。

徐子望看了一眼屏幕，立刻就知道怎麼回事。

這人玩的是一款膾炙人口的經典FPS網游——守望者。FPS就是第一人稱視角射擊遊戲，俗稱「槍戰」，這類遊戲上手快，過程爽快激烈，學生和成人都很喜歡。但是同樣，因為是對戰遊戲，火藥味十足，一言不合開罵也是常有的事。這款遊戲之所以火爆，也是因為其平衡性極佳，等級再高，技術不行也是菜鳥，並不是充錢就能逆天。光頭就明顯是新手，又不願意從頭練起，買了個大號去耀武揚威，結果被虐慘了，這就借酒裝瘋，遷怒於人。

這種人徐子望見多了，他本想著息事寧人，安撫一番就算了，奈何對方酒精上頭，根本聽不懂人話，吵得其他顧客都不堪其擾的下機。一看影響到了店裡的生意，徐子望臉色不好看了。

「大兄弟，你到底想咋地？！作妖是吧！」徐子望一來氣，家鄉口音就冒出來了。

「賠錢！你家網慢機器卡，害我掉級，賠我的鑽石號！」

守望者這款遊戲有專門的季度排位賽，在比賽中憑藉積分給玩家分等級，依次是青銅，白銀，黃金，白金，鑽石，大師，宗師和傳說組。玩家通過比賽獲得積分，贏了加分，輸了扣分。這一賽季大部分玩家停留於白銀到鑽石這個檔，少部分高手可以上到大師，宗師是真正的高玩，傳說組差不多就是職業選手了。

這光頭水平最多黃金組，卻買了個鑽石組的號來裝相，這會兒掉級了，就胡亂髮火。徐子望既然能在這片開網吧，跟附近的黑白也都混得很熟，可真要鬧起來，他今天生意也就不用做了。

為難間，卻見剛才的小姑娘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前面，對著那光頭說：「不就是輸了嗎？多大個事，幫你打回鑽石組不就得了？」

她人小，聲音卻清清亮亮，好像一汪溪水在他耳廓撲了一捧。光頭只感覺酒氣頓去，腦子瞬間清醒，這才覺得鬧得有點過，但想到五百塊錢又心疼，氣呼呼地道：「打？怎麼打？就這破網破機器！」

謝一言笑笑：「我幫你打，就拿你口中的破網破機器，兩個小時，我幫你回到鑽石。怎麼樣？但是有一個條件，要是我做到了，你得給我五百塊錢，再跟老闆道歉。」

五百？等於再買一個號了！

「要是我輸了，我給你一千塊錢。」謝一言拋出誘餌。

光頭頓時眼睛一亮：「小姑娘，你說真的？不會到時候哭鼻子賴賬吧？」

謝一言笑笑：「我從不說謊。」

言靈師是不能說假話的——說了，也會變成真的。

徐子望覺得更頭疼了。守望者的競技積分是根據表現而定的，贏一局加10-30分不等，輸一局扣10-30分不等，這光頭一晚上至少掉了五百分，就算十五分鐘分鐘一局，兩小時最多八局，還不算匹配時間，全勝也就240分，哪來的500分？這個年齡的孩子容易意氣用事，做事根本不過腦，要是光頭真拿了小姑娘一千塊錢，小姑娘家長還不得來網吧鬧？

「小妹兒，別跟這鬧，快回家去！這事和你有啥關係？瞎摻和！」

「沒事老闆，正好讓你看看我能力，我要是贏了你可得雇我。」

謝一言是一點兒也不擔心，她身上根本就沒有一千塊錢，輸了大不了就用言靈編個謊話跑路！

什麼？節操？

節操能攔住彗星嗎！

謝一言坦然地走到機位，用腳把那箱啤酒瓶子踢到一邊兒，對網管道：「小哥，麻煩把這座位收拾一下，乾淨點兒。」

網管小哥立即把桌子上的瓜果皮核都收了起來，又將座位和桌面擦得乾乾淨淨。回到徐子望身邊后，面對皺著眉頭的老闆，網管小哥一個激靈！等等，他……他剛才為什麼會那麼聽話？老闆都沒開口呢！他也不知道怎麼了，那小姑娘一喊他，他就覺得必須得這麼做，真是奇怪了。

謝一言調整好坐姿，回頭瞥了光頭一眼：「看清楚了，遊戲是這麼玩的。」

光頭的賬號還沒有下線，謝一言直接點進了競技界面，開始匹配比賽，這個點兒在線玩家很多，謝一言很快進入對戰界面，在諸多角色中秒選了一個帥氣的狙擊手。

守望者這款遊戲十分講究配合，各職業相生相剋，自有一套體系。但正是因為這一番對槍戰遊戲的創新，傳統FPS中的熱門職業在這個遊戲里卻略顯尷尬。狙擊手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有強大的輸出傷害，不俗的遠程支援能力，但由於刺客職業的存在，在隊伍中站位靠後的狙擊手總是被潛伏的敵人騷擾和消滅，加上稀少的血量，不良的輸出環境，狙擊類職業往往還沒有大放異彩，就被對面幹掉了，所以在競技比賽中，很少有人選擇這個職業，而一旦輸了比賽，也往往是狙來背全隊的黑鍋，面對指責。

十個狙擊九個水，每一把水狙都有一顆成為大神的心，這幾乎已經成了遊戲里的至理名言。謝一言開局秒選狙擊手，這風格，這做派，簡直印證了徐子望的猜測。

這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小學生，坑隊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