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驚人
在三家村裡,哪一家偶爾腌了鹹蛋,都不會像寧家這樣從沒鹹的時候就開始吃,而是要等到完全腌透了,甚至腌過一些時候再拿出來當鹹菜吃,因為這樣吃起非常省,一家人好幾口人一頓飯共同吃一個蛋都是很尋常的事。
但是寧家大房眼下過的日子,早不是三家村精打細算的生活了,因此在鹹蛋最好吃的時候,大家不但不節省著吃,而且還多吃,每日一人一個。
寧婉還想出新奇的辦法,她將兩隻雞蛋打散,加了蔥末、花椒粉攪均,然後將兩隻鹹菜整個打在蛋液里,但直接放在籠屜里蒸上片刻。
雞蛋羹十分地細滑,再加上鹹蛋便多了一重咸香的味道,大家一面吃著,一面誇寧婉,「平時不是蒸蛋羹就是煮鹹蛋,虧你怎麼想出來把它們放在一處的呢?」
「我就是聰明呀!」寧婉答著,其實她知道不是,她是見識得多了。
自從走出了三家村,她見過好多的新鮮東西,學會了好多的本事,明白了好多的道理,現在的她做幾樣菜算不了什麼。
一向咬尖的寧清竟也沒有反駁寧婉的自吹自擂,她一面品嘗著這簡單而又特別的蛋羹,將做法牢牢地記在心裡,將來嫁到劉家后正可以大展身手,讓劉家的人知道自己的能幹。
因為鹹蛋腌得多,不可能很快就吃完了,寧婉便將雞蛋全部煮熟了,重新再放回鹽水罈子里,鹹蛋就能保持在當初煮熟時的鹹度,否則太咸了不只味道差了,而且雞蛋也會變得不再鮮嫩,而有些發硬,與鹹菜差不多了。
才一兩個月,吃得好便看出效果了,最明顯的是於氏,她每日里都要吃一兩餐小灶,又喝著阿膠紅棗湯,一張蒼白瘦弱的臉慢慢變得白胖了,透著淡淡的紅潤,肚子也凸了起來;寧梁的臉上也添了肉,又帶了些光澤,不再乾枯黃瘦;寧清和寧婉都是少女,變化就更大了,寧清因為不再風吹日晒,皮膚白白細細的,整個人越發出挑,寧婉雖然曬得略黑些,但她的個子卻了竄了起來,過年前做的棉襖,竟覺得袖子有些短了。
一家人盤點起這些日子的收穫,餘糧賣的價不錯,還能支持家裡一段時間的開銷,最令人驚訝的是寧婉竟賣野菜竟得了六百多錢!
三家村人從春到秋辛勤勞作,一年到頭除了吃用,也未必能剩下多少錢,就如寧家大房,地多人少,但兩三年間也不過攢了八貫錢而已。而寧婉一個小女孩,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掙了半貫錢還多。
這數目其實是很驚人的!
而寧婉將這些錢全部花用在家裡的吃食上,就更顯出家裡的日子過得好了,他們每於鎮上回來,不是買肉包子就是割一條肉,再或者買一條魚,至於雞蛋,更是換了許多,家裡每人每日最少吃一個。
寧梁是親眼看著寧婉賣野菜的,因此他最先從不信到驚訝,對寧婉先前掙錢的主意也多信了幾分,「婉兒,這些天要耕種了,爹不得空兒,等種了地,爹陪你去采山貨,再送到鎮上賣。」
如果一個月能掙七八百錢,那麼到冬日前的幾個月就能攢出三四貫錢,加上賣糧的錢,再借一些,給寧清備嫁妝便不用賣地了,而債務也不過一兩年內就能還清。寧梁心裡算計著,去看婉兒,不知不覺竟有幾分依賴女兒了。
寧婉就笑,「我也這樣想呢。」她心裡早就有數,「現在正是農忙,爹先前將地種好,那時候山裡的貓爪兒菜也長出來了,我們就專采貓爪兒菜。再向別人家裡收一些,除了鮮的時候賣,也可以晒乾了賣,換的錢要比野菜多。」
貓爪兒菜就是蕨菜,正是本地的特產,先前寧婉就曾見過趙家買了許多晒乾的蕨菜送禮,那價格當時是令寧婉大吃一驚的,幾乎不相信這就是自小常見的,山裡可以隨便採的貓爪兒菜。
那時候寧婉還見過更多,「接著又有蘑菇、木耳、榛果等等陸續下來,我們一直可以干到冬天,一定要比賣野菜掙的錢多好幾倍!」
寧梁聽了寧婉的話更加熱切起來,「這些都容易,」也許今年就將寧清的嫁妝掙出來,也不必借債了?因此倒比剛才還要更進一步,「要麼我們明日就到山裡看看。」
前些天去鎮上賣糧時,寧梁已經將家裡幾樣需要修補的農具送到了鐵匠鋪子弄好了,現在倒可以再空出一兩天。
「爹還是好好歇幾天吧,這些日子太累了,等到耕種時還會更累呢,」寧婉早猜到了爹的心事,他是想掙些錢給寧清做嫁妝,免得賣地呢!家裡的地是祖輩們傳下來的,也是寧家的立身之本,因此不是實在太難,一般是沒有人肯賣地的。而賣了家裡地的人,也會被人笑話是敗家子兒。
誰能願意做敗家子呢?爹自賣了地,在三家村再沒有直起腰過。
寧婉搖搖頭,將這些夢境都搖散了,拍拍胸口保障道:「爹,今年我們倆一定靠著山貨掙十貫錢!」
於氏見狀,不勝羨慕,撫著肚子說:「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又下了決心,「明年我就跟你們一起去挖野菜、采山貨!」
家裡都是肯幹活的人,只是沒見識沒有路子,又有天災人禍,日子才過不起來。現在寧婉知道應該怎麼做,但她知道想發家也是很難的。因此便嘆了一聲氣,「要是能送到虎台縣裡就好了,一定比鎮上掙得多。」
寧清瞧著大家,便將前兩日與劉貨郎商量了的話說了出來,「采山貨一定能掙錢,但是我們對馬驛鎮不熟,找不到門路,更不用說縣城離三家村幾十里遠,誰能背得動幾十斤上百斤的山貨送去呢?我還聽說那裡的人特別壞,專門喜歡騙人,萬一被人騙了反倒白乾了。不如我們家人專心采山貨,再把采來的山貨都交給劉貨郎,讓他替我們把山貨銷出去,這樣才更穩妥。」
擔心寧婉不願意意,就又補充道:「我讓他悄悄多分我們家一些利,這樣家裡就能比別人家多得了。」
劉貨郎平時也會收些山貨,但是他給的價格十分地低,就是加一些利能加多少?寧婉看爹娘有些被說動了,也知道他們既是對這其間的利益不清楚,又信任寧清和劉貨郎,但是她卻不會。
把山貨交給劉貨郎少得錢還是次要的,更主要的問題是從此之後,寧家便將做山貨生意的路讓給了劉貨郎,而錢自然也會讓劉貨郎賺去。
而在寧婉的計劃里,她真正要做的是生意,而不是日日帶著家人采山貨。只不過因為家裡沒有本錢,她才不得不先從采山貨賣錢開始。
「人家都說親兄弟明算帳,二姐夫與我們家比起親兄弟來還要差著一層呢,更是要把帳都算明白了。」寧婉笑著說:「我們還是不多要二姐夫的錢了,生意也不要攪在一起,免得將來生了嫌隙,反為不美。」
寧清已經同劉貨郎定了親,早該叫姐夫了,但是寧婉卻一直沒有叫。但是今天她卻突然如此稱呼起劉貨郎,無形中將寧清從家中分了出去,示意她已經是劉家的人了。先前寧清也果然是那樣的,自從與劉貨郎好上了,便一顆心思全向著劉貨郎。
寧清總歸是未嫁的姑娘,聽了這話臉不覺得紅了,因此就說:「我這也不是為了家裡好?」
寧婉微微一笑,「劉家和寧家畢竟是兩家,二姐就要成劉家的人了,總不好事事都管著娘家。」
話雖這樣說,但就是寧梁和於氏也聽出些意思來,俗話都說「女生外向」,女兒嫁了人自然要以夫家為主,寧清現在還沒嫁呢,但心早偏到劉貨郎一邊了。只說家裡有了炒黃豆、點心什麼好吃的,寧清哪一次不是或明或暗帶出去許多給劉貨郎?劉貨郎過來賣貨在自家吃飯,寧清哪一次不是將家裡最好的吃食拿出來?因此,這樣的大事她會幫哪個?
因此寧梁就明白了,他這些日子時常與幺女一起出門,倒也增加了些歷練,因此就說:「婉兒說得也對,我們多要了女婿的錢,村裡的人知道了女婿也難做,還不如各做各的,親戚的情分更深。」
於氏倒沒有想這麼多,但丈夫的話她一向聽的,見二女兒還要再說,反勸她,「你爹說得對,如此一來女婿好做,二來免得你將來夾在中間為難。」
寧清原就打著幫寧家的旗號說的此事,因此倒沒話好勸了,事情就如此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