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皇家
狩獵前幾日,宮裡傳來了皇後娘娘的懿旨,命安平衛指揮使夫人盧氏隨鳳駕同去獵場。當然,同樣得到皇后懿旨的還有幾十位公侯將軍的夫人。
寧婉接了懿旨,不免又生疑竇,特別與鐵石去問洛冰,「先前皇上狩獵時會帶皇後去嗎?」
「不會,」洛冰搖頭道:「我今日特別查了禮部的薄子,先前幾次皇上狩獵都是帶了幾個年輕的小妃嬪,自然也就沒有招過外命婦同去。只有今年,不只皇後娘娘會去獵場,就是貴妃也隨行,自然還有幾十位命婦。」
貴妃正是敬王的母妃,襄武侯的長姐,如今位於眾妃之上,在後宮裡僅比皇後娘娘低上一級。
鐵石就又問:「端王的母妃會去嗎?」
「端王的母妃是淑妃,隨駕的名單里沒有她,不過也不奇怪,都說淑妃身子不大好,一向極少露面的。」洛冰就又說:「我悄悄打聽了,有人說是貴妃求了皇上要隨駕打獵,皇上許了,便請皇后也去。皇後去了,才要宣外命婦們。」
盧鐵石自己不怕,但卻不願意媳婦去那是非之地,「能不能找個借口讓婉兒不必去獵場呢?」
寧婉趕緊道:「我本來也想去呢,正好有了這個機會,還找什麼借口。」
洛冰也說:「皇後娘娘既然給弟妹傳了懿旨,一定是有打算的,這時候弟妹不去恐怕不合適。」
其實在遼東時,寧婉曾隨鐵石去打過獵,她馬騎得很好,又學會了射箭,還親手獵過幾隻野雞兔子狐狸之類的小獵物,雖比不了羊大小姐,卻也不是弱女子。
而且在夷人圍城之後,虎台一帶尚武之風極盛,寧婉除了自己開始學武之外,還讓孩子們也一同練,而且在自己和孩子身邊都添了會功夫的侍女,此次入京帶來了七八個,因此寧婉便升起了一股豪情,「難不成我還要怕宮裡的那些弱女子!」
出門的時候,寧婉與幾個侍女便都貼身穿了勁裝,外面再罩上大衣裳,將各自的馬拴在車子後面,不管是狩獵還是真有宮變,她們什麼都不怕的!
參加狩獵的女眷要先到宮外等候,待鳳駕出宮時跟在後面。
帝后出行,實為盛況,隨扈人員數以千記,御駕前一對對當值錦衣衛將士身著金盔金甲、紅盔紅甲和紅盔青甲各種顏色華服手持金瓜或斧鉞引導,接著便是腰懸宮禁金牌和佩刀錦衣校尉跟隨,御駕旁侍騎的則是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將軍,一路傳奏御輦起落詔令。
御駕過後便是鳳駕,一對對華貴富麗的儀仗正與御駕相應,由宮中內侍扈從,亦排出很長。接著就是貴妃的車駕,雖只在帝后之下,但卻差得遠了。然後又是各宮妃嬪,外命婦們。寧婉的車子方才進了行列,卻見後面又有無數人加入,一條長龍竟不知何處是盡頭。車子方轉過皇城前,就見道路兩旁京衛將士們分兩邊一字排開,護衛著車駕,更有無數百姓立在後面夾道觀瞻,一時間的喧鬧繁盛竟無法形容。
大約一個時辰后寧婉的車子才出了城門,又走了幾里方才靜了下來。剛在城內不好直接將打帘子向外看,現在便沒有顧及,寧婉就道:「我們也透透氣。」她本就是遼東女子,不必垂著帘子裝大家閨秀,侍女們早巴不得,立即將帘子全掀到了車頂上。
京城比遼東的節氣要晚上一個月,遼東那邊應該已經飄起了雪花,但此時周圍還是深秋的景緻,收割后的田地上散著一垛垛的麥秸,農家大院里正打著場,更有遠處的山上被樹葉暈染了一片片紅黃之色,秋風瑟瑟,獵物正肥,真是打獵的好時候!
忽有持著拂塵的內官騎馬自前面逆著車隊向後而來,尖聲喧道:「傳安平衛盧鐵石前去伴駕!」接著便聽馬蹄聲聲,鐵石帶著手下百餘騎疾馳而來。
寧婉聽了內侍傳話便早將頭探了出去,向著鐵石揮手。鐵石的眼睛多利,自然早看到了媳婦,便向她咧嘴笑了起來,眼睛亮晶晶的,牙齒白白的,自她的車旁經過時還在她的頭上撫過,「到獵場再見!」
寧婉笑嘻嘻地目送他們到了御駕前,回身向侍女們說:「我們安平衛勇士們的衣甲不比錦衣衛遜色!」鐵石帶著的百餘人都穿著簇新的青色錦衣,外面罩著簇新的紅棉甲,一色的厚重長刀,身背弓箭,腰懸箭壺,全部騎著高大的黑馬,真是好看極了!
這些侍女們多半是將士們家裡的女子,亦有幾個與他們有親緣關係的,早也如寧婉一般笑著喊著送他們過去,此時都笑道:「我們比錦衣衛還強呢,不只衣裳好看,刀箭更鋒利呢!」一時之間嘰嘰呱呱,笑鬧不已。
忽又一個內侍跑過來笑道:「皇後娘娘聽說盧夫人這裡熱鬧得緊,讓咱家來請盧夫人過去說笑呢。」
大隊人馬中是不能停車的,寧婉便讓人解下一匹馬,自車跨上馬背到了鳳輦旁,雙喜正立在輦上一側,笑著招手道:「盧夫人,趕緊上來。」
寧婉便上了輦,雙喜打開帘子讓她進去,原來裡面竟似一間小屋子,東西雖然都小巧,但樣樣齊備,皇後娘娘和東平王妃都穿著常服坐在一處閑談,見她行禮就笑著擺手說:「趕緊過來坐吧,只我們兩個無聊,特別將你叫來。」又問:「你們說什麼有趣的事兒,笑聲都傳了過來。」
「其實沒什麼,這次能隨駕出獵,我們便給家裡的男人們都做了新錦袍,現在穿上還算出彩,大家就笑了。」寧婉便又自嘲道:「其實不過是我們邊塞之人初到京城沒什麼見識,怕丟臉而已!」
皇後娘娘就笑了起來,「你這麼年輕,就能輔佐盧指揮使守城,見識很不少了!」
東平王妃也筆言,「盧夫人不必過於自謙,你和盧大人年輕夫妻情分好,我們都懂,看著也欣慰。」
寧婉就有些窘,明明沒有多熟,可是東平王妃就這樣說話,讓她可怎麼回?臉上不覺便浮出了一片紅暈。
皇後娘娘果然是個極厚道的,也就不接著逗笑,便問:「路上無事,我們商量打葉子牌,你可會?」
寧婉自然會的,就說:「打是打過的,只是怕遼東與京城的玩法不一樣。」
「那沒什麼,我便將規矩先說一遍。」雙喜說著便不知自哪裡捧出一套葉子牌放在小桌之上,洗了牌發牌,又說了玩法。
雖有些小小的不同,大致還是一樣的,寧婉立即就上了手。皇後娘娘和東平王妃對坐,她與雙喜打橫陪著,只一會兒便與雙喜暗地裡通了消息,給皇後娘娘送了一張牌,讓她和了一次大的。寧婉就笑著說:「我剛聽了打牌還高興呢,想著自娘娘手裡多贏些錢,不想卻輸了這麼多,偏身上沒有錢可怎麼辦?」
皇後娘娘一向是端方持重的,出了宮便也活泛起來,趕緊笑道:「盧夫人既然沒帶錢來,便拿頭上的簪子頂債!」
東平王妃也陪笑道:「盧夫人的首飾果然極好的,我也要和一把大的,也贏盧夫人一樣首飾!」
寧婉便重新拿了牌道:「不行,該我贏了,皇後娘娘和王妃娘娘不知有多少好東西呢!」
雙喜便也跟著打趣道:「盧夫人,我可是說出了我心裡的話兒,只是這麼多年,我竟沒贏到一樣!」
打著牌又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一處行宮,皇後娘娘不放寧婉回去,「就跟我們一起用午膳吧。」
行宮裡雖比不了皇宮,但又比寧婉在路上見過的驛站不知好上多少倍,各樣供應更是早早就備好了。
大家接過熱手巾把子擦了臉便坐下吃茶,這時貴妃、賢妃、麗嬪等隨駕妃嬪前來請安,寧婉便趕緊站起來,因入宮時並沒有見過貴妃,此時用心打量,只見她衣飾華貴,儀態萬千,只是歲月不會饒過誰的,如今已經是美人遲暮,就是再用心打扮也能看出她比皇後娘娘年紀要大一些,氣勢也更盛一些。
只是怎麼氣盛,在皇後面前一樣要低下頭來。
敬王妃是隨著貴妃一起來的,十幾歲的女孩子,相貌十分出色,穿著打扮富麗非常,跟在貴妃後面唯唯喏喏,眼睛里一不小心就露出一絲恐懼,也不知是被哪個狠心的父兄賣給了敬王。而端王妃並沒有隨駕出行,寧婉聽大家說過她留在宮裡服侍生病了的淑妃。
皇後娘娘早恢復了端莊的氣度,微笑著賜了座,才說了幾句一路勞頓的話,又有內侍通報端王、敬王和東平郡王來問安。大家便都站了起來,貴妃帶著妃嬪們下去,皇後娘娘就說:「回去用膳吧,不必再來了。」
原來宮裡的規矩,對於成年皇子,妃嬪們只能見自己親生或者親自撫養的,其餘就要迴避,唯有皇后例外。但王妃並不在此列,因此東平王妃並沒有退出,而敬王妃左右為難地轉了一下,還是隨著貴妃走了。
寧婉是外命婦,自然不必理會,她也正想見見端王、敬王和東平郡王呢。
一陣靴子響,三位貴人走了進來。打頭的兩個年紀相仿,都在中年,玉冠蟒服,正是端王和敬王,寧婉不必別人告訴就分出了哪個:端王略胖,寡言少語,忠厚穩重,卻不免有些木訥,敬王相貌更好,劍眉鳳目,英姿勃發,但寧婉分明在他掃向自己的目光中感到了一種邪氣,心裡不免顫了一顫。
兩位皇子問了好,皇后就擺手道:「哀家一切都好著呢,你們不必擔心,也趕緊歇一會兒,下午還要趕路。」卻向後面的美少年說:「東平郡王留下陪我們一起吃飯吧。」
端王和敬王便答應著下去了。寧婉很容易就看出兩位皇子對於嫡母不過是面子情,兩位王妃都放在親娘身邊,而皇後娘娘也對他們平平常常,倒寧願對東平郡王更親熱些。
東平郡王便笑嘻嘻地向皇後娘娘行了一禮說:「多謝娘娘,我正不願意與那些大臣們在一處呢。」又轉到東平王妃身邊挨著母親蹭著撒嬌道:「騎馬磨得腿好疼,下午我要跟著母妃一處坐車。」
東平王妃就向皇后說:「他這是第一次出門,沒騎慣馬。」
皇後娘娘就笑,「東平郡王可會打葉子牌,若是會就跟著我們湊一手。」
「我常陪母妃玩呢。」東平郡王就天真地笑著說:「大家都說我牌打得好!」
「這孩子文不成武不就的,最不喜歡聽大臣們談論仕途經濟,但有一點好處,就是性子好,平日也不愛出門,就喜歡在府里陪著我讀讀書,看看花什麼的。」東平王妃說著,又推粘在她身上的東平郡王,「這是盧指揮使夫人,你再這麼著讓人笑話了!」
東平郡王這才發現原來還有外人,就像小孩子做了壞事一般,臉騰地一下子紅了,趕緊到寧婉面前拱手行禮,「盧夫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