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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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一按照郎佑琳的囑託,託人強制把柯纓押到了審訊室,之後郎佑琳和柯纓說了什麼他們不得而知,只聽說當晚柯纓回去一夜未睡,睜著眼睛站在牢房裡,第二天眼睛里血紅一片。郎六又去問了姐姐有沒有說服柯纓,郎佑琳卻是沉默許久,只回了他一句,該說的該做的都已經儘力了,至於柯纓到底有沒有動搖,只有在開庭當天才能知道了。
這一句話讓眾人忐忑了整整一星期,韋一也沒了別的辦法,只能將證據整理得更加詳實,和律師一起把所有意外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做好應對準備。就這麼過了一周,終於等到了開庭審理的時間,法庭外圍滿了記者,庭上也是座無虛席,郎佑庭和柯纓被帶上來的時候,坐的位置都和上次審訊駱文承時候一模一樣,柯纓也和當初駱文承一樣神色沉默,郎佑庭更是泰然自若,完全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韋一等人看到這架勢心中更加不安,還好律師的表現十分出彩,前半段的對答提問都沒出什麼紕漏,就這麼過了兩個小時,終於到了雙方律師的辯護環節。
果然不出所料,對方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柯纓的身上,柯纓至始至終都是沉默,法官插話詢問也只是點頭,什麼話都不說。郎佑庭在一旁閑適地坐著,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兩邊律師爭論得面紅耳赤,證人一個個上台作證,也被對方理直氣壯地指為污衊,雙方僵持不下許久,直到最後一個證人上台,一直施施然悠坐著的郎佑庭忽然眯起眼,慢慢坐直了身子。
證人是被一個人攙扶進來的,被抱著肩膀,扶著手臂,一步步很緩慢地走進來。
郎佑庭緊緊盯著抱著那人肩膀的手,一寸寸平移到旁邊那個男人的臉上,黑眸里一瞬間迸射出一股極為強烈的戾氣。
十七抱著鹿鳴慢慢走到證人席上,低聲說了一句,「撐不住了就和法官說,我就在後面站著,別怕。」
鹿鳴抿了下唇,小聲回了一句,「我沒事,你別擔心。」
十七伸手安撫地又摸了下他的頭髮,鹿鳴不由地在他掌心裡蹭了一下,這個動作從半年前這人第一次接近自己開始便時不時試探著,到如今他已經習慣了這個帶些疼惜的動作,每次十七溫柔地撫摸他的頭髮,他就覺得心裡溫軟了些,身體也沒那麼疼了。
只是他沒注意到,遠處郎佑庭猛然縮進的瞳孔,和握得幾乎發白的手掌。
鹿鳴稍微喘了口氣,一眼都沒有看向郎佑庭的方向,而是直視著法官,一字一字清晰道,「法官大人,我是鹿鳴,曾經是郎佑庭的辯護律師,也曾被他囚禁虐待十八年,我接下來說的話絕無虛假,我會為我說的每字每句擔負所有責任。」
鹿鳴不愧為曾經名噪一時的著名律師,口才極好,思路清晰,神情冷靜又銳利,那一刻他彷彿變了個人,不再是怯懦的,痛苦的,抑鬱又惶恐的模樣,身上彷彿發了光,一雙眉眼現出了年輕時的俊逸神色,舉手投足間極為優雅,卓然奪目。
就好像忽然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曾在法庭上無往不利,所向披靡的俊美男人,唇槍舌劍,傲然而立,曾震撼過在場所有人的心神。
鹿鳴一字一句淡漠地闡述著曾遭受過的非人待遇,明明是證詞,卻被他說得如同縝密又充滿攻擊性的辯詞,他冷靜地向所有人展示曾經遍體鱗傷的身體照片,最後一揚眉,忽然間看向郎佑庭的方向,雙眸冰潭一般,死死釘住了他。
「以上就是我的所有證詞,庭下的這個人,讓我學會了跪地求饒,學會了在男人身下搖尾乞憐,讓我這個身體習慣了被折辱被玩弄,也讓我習慣了所有自尊被踐踏成灰的恥辱。我用了半年的時間才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站在各位面前,而我之所以站在這裡,就是要把曾經受到的所有痛苦,絕望,仇恨,全都原封不動地還給這個人!郎佑庭,你聽好了,我會親眼看著你下地獄,不是今天,也會是明天,你逃不掉的!」
所有人都被他冰凍的目光震住了,而對面的郎佑庭卻是睜大了眼睛,像是什麼也聽不到,也看不到其他,就那麼睜著眼,貪婪又狂熱地緊緊盯著遠處長身而立的男人。他的呼吸激動又急促,忽然間站起身來,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熾熱得讓人心顫,而鹿鳴卻是一轉不轉地回視著他,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極為俊麗又極為諷刺的笑容。
「怎麼,看到我這個樣子,你又愛上我了嗎?」
法庭里足足安靜了十秒鐘,法官才驀地回過神來,他看著被武警壓制住卻仍是神情激動的郎佑庭,沉聲提醒,「被告人郎佑庭,請控制情緒。」
郎佑庭卻是哈哈一笑,又跌坐回椅子上,轉眼看著法官,露出一個殘忍的笑來,「當然,我還要留著我的情緒做該做的事呢。」
鹿鳴蒼白的臉色似乎又白了一瞬,卻是沒再多說,陳述完便要退下。身後一直默默看著他的男人此刻走上前,再次把住他的肩膀要離開,卻聽郎佑庭忽然笑著問了句,「法官大人,能讓我多說一句嗎?」
「你要說什麼?」
「哦,」郎佑庭看著鹿鳴遠去的背影,悠然笑道,「就是感謝一下某個人對鹿先生的照顧,看起來費了一番心思,真是辛苦了。」
鹿鳴的背影頓了一下,似乎想回頭,一旁的男人卻是抬起手,又揉了揉他後腦的髮絲,兩人便很快離開了。
從偏門走出,剛剛關上身後的門,十七便彎下腰把人橫抱起來,扣在胸口穩穩向前走,「腳疼了吧?站太久了。」
鹿鳴抱住他的脖子,猶豫道,「剛才郎佑庭……」
「沒事,」十七抬起手臂親了親他的額頭,沖他微微笑了笑,「柯纓本人來了也打不過我,這世上能殺死我的人已經不多了,你不用擔心。」
「可是……」
「放心吧,」雙手抱著他沒法騰出來,十七便把人再抬高些,用額頭蹭了蹭他的頭髮,「我活著才能保護你,我不會讓自己死的。」
鹿鳴被他蹭得有點臉紅,沒再多說什麼,靠在他胸口笑了笑,低聲嗯了一聲。
等兩人到了休息室,十七把他放到椅子上,自己則蹲下來,輕輕給他捏腳腕,「你剛才的樣子,很好看。」
鹿鳴一愣,垂頭看著他。
十七握著他的腳腕暖熱了一些,抬起頭來,「你在法庭上的樣子,很好看。」
鹿鳴臉上一紅,有點不好意思。
「你還想當律師嗎?」
鹿鳴目光閃了一下,撇開頭說,「做不了了吧。」
「為什麼?」
「今天一過,全國的人都知道我遭受過什麼,就算是受害者,以後也不會有人想把案子委託給一個……婊-子的。」
十七皺了皺眉,起身坐到他邊上,伸手抱住他,「這個詞以後不許說了。」
「……」鹿鳴咬著唇沉默半晌,忽然苦笑一聲,「郎佑庭每次都逼我說這兩個字,我習慣了,對不起。」
「你身上不該習慣的習慣多得是,每個都要跟我道歉嗎?」十七輕輕磨蹭著他的手臂,把人又摟緊了些,「一個一個全都改掉,不用急,反正有一輩子的時間。」
鹿鳴呆了一下,看著他有點愣神,「你說……什麼?」
「你要是願意的話,等一切結束了,和我去美國吧,」十七伸手擦了擦他額頭的汗珠,順手又摸了他頭髮一把,「那裡沒有人認識你,美國的律師薪水還很高,比在國內自由多了。」
「……」
鹿鳴不知道這句話究竟代表什麼,更不知道自己答應下來代表什麼,十七低頭親親他,沒再多說,又蹲下-身去,「你坐著睡一會兒吧,我再給你揉揉,疼嗎?」
鹿鳴沉默了好半天,稍微往後縮了下腳腕,面色複雜地說,「我可能……一輩子都會這樣,走不久,也拎不了太沉的東西,可能沒法陪你去太遠的地方,也沒法陪你做很多好玩的事情……」
「你的手腳是我砍斷的,我會負責的。」
「……我那些毛病,可能一輩子也改不掉,可能總要麻煩你,還要你配合我那些噁心的習慣……」
「不是已經配合了么?沒什麼,我也習慣了,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噁心的。」
「可、可能……我活不了太久,沒辦法陪你一輩子,也許只有十年,最多二十年,可能還沒等到你老了,我就已經不在了……」
「既然有十年,甚至二十年,那為什麼要浪費?而且醫學這麼發達,十年後,二十年後,說不定就有更好的方法能治療你了,不是嗎?」
「可是……」
十七忽然嘆了一聲,捏著他的腳腕,再次慢慢揉捏起來,「你這是拒絕我嗎?」
「……」
「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
「鹿鳴,」十七低垂著他,手掌慢慢包裹住男人輕顫的腳掌,「不要想那些可是,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想不想和我去美國。」
「我……」
「我不是什麼好人,」十七終於又抬起頭,靜靜看著他,眉眼溫柔,「我的本職就是隱藏在黑夜裡,你未來想做的事情是維護正義,可我正好相反,做的都是黑暗裡見不得人的勾當。我出行任務也會有危險,雖然我會努力讓自己活下來,但也說不準會發生什麼萬一,所以你也考慮清楚。你剛才的那個樣子,真的很美,等你慢慢痊癒了,以後永遠都是那個樣子的話,我其實沒有資格擁有那樣的你。如果不是因為這些事,我這樣的人,一輩子都沒有機會擁有你這樣聰明又優秀的人,是我高攀你了。所以你也不用擔心什麼,如果你以後真的痊癒了,想離開我也沒關係,你可以先和我去美國,等到了那裡慢慢有了自己的事業,身體也好了,想走隨時都可以,我不會……」
「我答應你,」鹿鳴忽然打斷他的話,可那雙黑潤的眸子卻紅了徹底,像是要哭了似的,「你也答應我一個要求,好嗎?」
「你說。」
「我死的時候,最後能死在你懷裡,可以嗎?」
「……」
「你好好活著,永遠不離開我,不嫌棄我,一直陪著我,一直到我死,可以嗎?」
十七慢慢收回手,看了他半晌,終於又笑了笑,抬起手臂輕輕揉了揉他柔軟的頭髮。
「當然可以。」
鹿鳴哽咽了一下,抬手按住他溫暖的手掌,側頭吻了吻,眼角淌下一行淚來。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也很柔和,十七抱著他沐浴在陽光里,兩人相依著說著話,連空氣都顯出幾分寧靜溫柔的味道。韋一和莫絕剛進門就看到這樣的畫面,驚了一下,趕緊退出去,沒一會兒十七便走了出來,表情又沉默下來,沒了剛才的溫柔神色。
莫絕咳了一聲,「那個……鹿鳴身體還好吧?」
「還好,腳腕有點疼,現在好多了。」
「哦……」
莫絕有點尷尬,韋一捏捏他的手,接下他的話頭,「準備回去吧,庭審結束了。」
十七立刻抬起頭來,「結果怎麼樣?」
「僵持不下,延期再審了。」韋一無奈道,「要再等半個月了。」
十七皺起眉來,難得有些不快的情緒,鹿鳴都做到這個地步了,他們的證據已經如此齊全了,還要怎麼再審?
「問題就是柯纓不辯駁也不承認,僵在那兒,沒辦法,」韋一嘆道,「反正我們再想辦法,你帶鹿鳴出來吧,該回去了。」
「……是。」
鹿鳴回來的路上知道了庭審結果,沒怎麼表態,只靠在十七身上沉默著。他身體還沒有痊癒,忙碌了一個白天有點支撐不住,半路上開始發起抖來,他身上的毒癮去了七七八八,偶爾太疲憊的時候還是會發病,不過比起剛開始已經好了很多,十七抱著他哄了一路,剛到駱宅就進屋關了門,其他人也沒再去打擾了。
「所以怎麼辦?我們也不能就這麼傻等半個月吧?」郎六焦躁地來回踱著步,「可該說的都說差不多了,說是僵持,但只要我姐夫一點頭,咱們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韋一一路上都很沉默,此刻看著眾人神色沉重的模樣,像是猶豫了一會兒,忽然說,「倒是有個辦法。」
郎六立刻問,「什麼?」
韋一又垂下目光,嘆了一句,「只不過需要一個人幫忙。」
「誰?」
「你姐姐,郎佑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