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我有些方

等我們適應的時候，時間就過的飛快了起來。轉眼間我們在這邊的工作已經逐漸進入了尾聲。司機師傅開著大巴過來接我們，村民們拿著自己家裡的玉米雞蛋就往車上塞，說是讓我們帶到城裡去吃。

我們以車子太小，後面還有許多醫生為由，委婉的拒絕了。走的時候，看到老奶奶流淚的時候，我們幾個女醫生也有些熱淚盈眶。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鄭筱和他們承諾，如果明年還有這個活動，她還會報名過來。當然還要拉上我。

作別了村民，我們上了車。大巴緩緩的前行，我們就要回到我們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城裡。

慢慢的，信號有了。車上的人開始掃去了離別的痛苦，紛紛打開手機。車上聽到的都是信息的提醒。

「我靠，上百條信息，從沒覺得自己這麼重要過。」有人在車裡面喊。

「我靠，老婆打了幾百個未接來電，我得趕緊回，不然以為我是不故意不接，在外面有外遇了吧？」

鄭筱也是拿出了手機，看了看，說道：「我上面竟然一條信息都沒有，什麼鬼？為什麼我爸媽都不給我發信息打電話的？」

我回道：「可能他們知道你過得很好。」

鄭筱哭喪著臉，「我哪裡過的好了？我黑了一圈，也瘦了一圈好嗎？」

我瞥了一眼，問道：「你爸媽沒給你打電話，難道鄭醫生也沒給你任何消息？」

「要你管？」鄭筱別過臉去。

不管就不管！

我靠在車窗邊，心底突然湧現出一些異樣的情緒，這情緒來的莫名其妙。我因為要回去了，好像又覺得哪裡不對勁了。

看著窗外的時候。鄭筱撞我的肩膀：「菲菲，你怎麼不看手機？不看看阿姨有沒有給你打電話發信息？不看看在我們失蹤的這段時間，有誰是最想我們的？尤其是陸教授……」

心被觸動了一下，好像那莫名其妙情緒的來源就是陸聶。

不可能，怎麼會是他呢！

我否定了我自己。

「沒什麼可看的，睡覺吧。」

我閉上了眼睛，沒再說話。

後面上車的人越來越多，逐漸原來過來的隊伍已經集結完畢。雖然疲憊，但這次是不一樣的旅途，所以在車上大家還是很熱情的聊了起來。

結果。車身突然劇烈的晃動了一下。

鄭筱立刻喊道：「不會是又出什麼問題了吧？泥石流嗎？」

我已經來不及阻止鄭筱，她這張烏鴉嘴已經把話說了出來。

隊長趕緊問司機師傅：「師傅，什麼情況？」

「我們好像遇到泥石流了。」

「……」

全車的人有些不滿的給了鄭筱一個眼神，鄭筱慢慢的縮了身子，不說話。

然後隊長問司機師傅：「現在怎麼辦？是直接開過去，還是退回去？」

司機師傅朝後看了看，說道：「後面過不去了，已經被堵了。現在只能沖一衝，衝過去。如果沖不過去就完蛋了。只能祈禱前面泥石流塌的晚一點。」

我們所有人都揪了心，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可是在電視上也時常看到這樣的新聞。這是極為危險的。

我們都看著了司機師傅，只見他踩了油門，準備一下子衝過去。

當車子發動的時候，我們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可是當車子加速的時候，只聽到轟隆的一聲，車內立刻黑了下來。

「啊！」有人在裡面尖叫起來。

車內的燈被打開，司機師傅神色慌張的對我們說道：「車子被堵住了了，大家趕緊先報警，現在車子根本動不了了。」

看到大家還在慌張之中，隊長趕緊站出來說道，「大家都是醫生，應該知道這個時候該怎麼自救。現在大家穩定情緒，我們只能耐心等待救援。」

於是大家開始紛紛打電話，有些人手機壓根沒有信號，有信號的也只有微弱的信號，嘗試著打出去卻一直撥不出去。

「完蛋了，菲菲，我們會不會死啊？」鄭筱拉住我的胳膊說道。

我只好安撫鄭筱，「鄭筱，這個時候我們的車子會被很多泥石流覆蓋。車內都是封閉的，所以現在肯定是氧氣越來越稀薄。現在我們做的就是如同隊長說的，只能等待救援，不要再浪費過多的體力，我們要撐到救我們的人到。幸運的是，我們是一個人，而是大巴這樣的物體，一下子不會直接被泥石流覆蓋而讓救援者找不到的。」

「真的嗎？我還是好怕。」鄭筱急的哭了出來，「我都還沒和我爸媽打個電話，離開了二十幾天，一個電話都沒有，難道成了最後一個了嗎？」

我趕緊抱住鄭筱，雖然我也害怕，可是現在必須冷靜下來。鄭筱一個人的情緒不要緊，關鍵是她會帶動其他人的悲觀情緒，一旦大家慌張起來，只會讓自己的體力和空氣流失的更多。

「沒事的，沒事的，還有我呢！我可是溫菲菲啊，如果他們遲遲不來，我就破窗而出，好不好？不要害怕，一定會沒事的。」

鄭筱緊緊抱著我。

車內的一些女醫生和護士的情緒逐漸被其他的男醫生安撫，總算是大家都平靜了下來。

「打通了！」突然有人興奮的大叫了起來，我們都投去了希望的目光。

那個男醫生雖然還有些緊張，說的不太清楚，但總算斷斷續續的把我們所在的位置和現在的情況都說清楚了。

掛斷電話之後，隊長問道：「他們怎麼說？」

「警察說讓我們耐心等待，他們即可就過來救我們，他們也會帶上消防官兵的，讓我們不要害怕。」

大家的心情總算是釋然了一點，有希望就是好的。

我看著鄭筱說道：「聽到了吧，堅持等一等，我們就會獲救的。」

鄭筱依舊嘟著嘴，臉上很害怕。她沒再抱著我，而是坐在了椅子上，對我說道：「雖然我還是希望自己活下去，但是如果有萬一，我想把我現在的話說出來。」

「你說吧，沒事。出去了，還是有機會再說一遍的。」這個時候讓鄭筱把心思放在別的上面或許更好。

「菲菲，你說得對，我真的喜歡那個姓鄭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喜歡的，好像是吵吵鬧鬧之間，一直對他討厭討厭，結果他就在我心裡揮之不去了。只是可惜了，我一直不肯承認，而他也已經有女朋友了。」

腦子好像被重重的敲擊了一下，當鄭筱說到這裡的時候。我才想起來我有多麼重要的一件事沒有和鄭筱說。

我有些瑟縮的看向鄭筱，說到：「鄭筱，有件事我想對你說。不過我好像說的有點遲，你聽完不要打我啊！」

鄭筱有些無力的說道：「我怎麼會打你呢？我又打不過你！」

這倒也是。

然後我放心大膽的說道：「其實鄭醫生一直有話讓我告訴你，結果我一直忘記了。就是我們那天看到的和他一起吃飯的那個女護士，其實不是鄭醫生的女朋友，而只是他的表妹。因為來這裡實習，所以鄭醫生當然要照顧她一點。」

鄭筱依舊有氣無力的說道，「不管這些了，反正……」突然鄭筱大叫了起來，盯著我吼道：「溫菲菲，你說什麼？你給我再說一遍！」

「就是其實鄭醫生沒有談女朋友，而且看那情形，他也是喜歡你的。他說你把他拉黑了，他一直又找不到機會和你解釋，就讓我告訴你。結果我忘記了……」

鄭筱停頓一秒，然後跳了起來，對我大吼道：「你竟然忘記了，溫菲菲，你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忘記了。你知不知道我因為鄭醫生……」

鄭筱沒再說下去。直接用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冷靜冷靜。」立刻上來兩個男醫生把鄭筱拉開。

「沒事沒事，她，我來搞定就行了。」我不好意思的對兩個男醫生道歉，然後拉著鄭筱坐了下來，「你冷靜一下哈，鄭筱，這件事我向你道歉，是我一時忘記了。」

「一時，這都過去二十幾天了，你竟然才和我說，不然我就和鄭醫生在一起了。」

「噯？」我一臉懵逼，說道：「我可記得當時那個表妹還沒出現的時候，你不是也在那端著架子不理人家嗎？」

「我……」

「我可是提醒了你好幾回，一直在說鄭醫生以後可是副主任讓你抓緊機會，你說看不上他，還跑過去相親是不是？」

「額，好像有那麼一回事。」

「所以這件事完全怪我嗎？」

「不完全！」

「所以嘍……」

鄭筱似乎被我帶溝里去了，坐在座位上過了一會兒，突然戰戰兢兢的對我說道：「說起這個，我好像也有件事沒有告訴你。」

「什麼？」

「就是來之前的一天。陸教授給我打了電話，讓我告訴你他有重要的話對你說，讓你給他回個電話。」

「噯？」

「我想著告訴你的，結果我媽喊我吃水果，我就忘記了。早上上車也沒記得告訴你。」

的確，前一晚，我沒碰到陸聶，後來還直接關機了。陸聶可能以為我根本不想理他。不過陸聶和我有重要的話說，會是什麼話？

鄭筱突然間又沮喪起來，因為我們都感覺到了車子內的氧氣在一點點的消耗。

「為什麼警察叔叔還沒來？我們會不會死啊？現在真後悔，早知道就不自己作死，早點和鄭醫生冰釋前嫌了。興許我們倆已經幸福的在談戀愛了，那我也就不會賭氣到這裡來了。哎……」

我沒說話，鄭筱的確是自己在作死。

「你呢？菲菲，如果這一刻要死了，你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

我想了一下，好像也沒什麼很後悔的事情啊！

後悔的是，沒有見到梁女士？

沒有和陸聶道別一下？

後悔的事，想到了！那晚上不應該喝酒，不應該喝酒啊！

「呸呸呸。鄭筱，你烏鴉嘴已經夠了啊，我們絕對不會有事的。」雖然我心裡還抱著希望，但我也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在慢慢的失去了力氣。

原本的大家還在車子里說著話來相互鼓勵，可是慢慢的，車裡逐漸沒了聲音，大家都在節省體力，節省氧氣。

難道真的會死去嗎？

我的心底湧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如果真的死了，會有什麼遺憾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就像是過了幾萬年一樣。當我們已經逐漸失去意識的時候。突然就聽到了外面有人在喊：「請大家堅持一下，我們馬上救大家出來。」

當我們聽到這些聲音的額時候，就像是聽到了希望的號召。大家頓時都醒了過來，相互看著，即使沒有力氣，臉上也儘力的笑了起來。

我拉住鄭筱的手，說道：「鄭筱，我們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嗯，嗯。不會有事的，我不會死的。」

終於過了十幾分鐘后，我們覺得車子外面亮起來。一輛大的挖土機正在鏟開土。

「我們獲救了，我們獲救了。」隊長站起來，用虛弱的聲音告訴大家。

很快車門被打開，我們所有人有序的被接下了車，然後被送到了最近的醫院去檢查身體。我們自己畢竟是醫生，這時候我們知道我們自己的狀況。而且經歷了這樣的事情我們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人的身邊。雖然警察叔叔對我們還有些猶豫，不過在我們的堅持下，車子還是離開了。

歡呼聲沒有了，車子上出奇的安靜。感覺大家都在呼吸著生命的空氣。等過了半個小時，隊長突然問道：「你們難道不要打個電話回家嗎？給你們最想要打的人。」

一語驚醒夢中人，所有人才拿出了手機，一個一個的都在按手機號。

鄭筱也拿出了手機，一撥通電話，喊出了一聲媽，就在那哭的泣不成聲。我一看，發現車上的人都哭了。

我拿著手機，看著，卻不知道給誰打電話。溫先生不喜歡弱者，梁女士我從來不對她說我有哪些不順。除了他們，我該給誰打個電話呢？

「你怎麼還不打?」鄭筱終於掛了電話，紅著眼睛問我。

「不用打了，反正也沒事了。」我輕描淡寫的一說，拿出一張紙巾遞給鄭筱。

鄭筱剛擦，就接到電話，是鄭一升。

鄭筱猶豫了一下，立刻接通，「喂。」

「嗯，是的，沒事了，你這個混蛋，怎麼才給我打電話？」

「我不理你你就不理我了嗎？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我剛剛嚇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管，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鄭筱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鄭筱，人鄭醫生給你電話了，說明很關心你啊！你怎麼還掛電話？」

鄭筱說道：「誰讓他不和我解釋的？不過他說他會在醫院等我，我們的車子會去醫院嗎？」

我白了她一眼，嘴上說著不原諒人家，可心底還是很期待見到鄭一升的。算了。我也不操心這些事情了。

隊長此時又站了起來說道：「我們的車子都會在各大醫院門口停下，方便你們回去彙報工作。這一路大家辛苦了，回到醫院之後，儘快回去休息。」

「好！」

「菲菲，你怎麼不給你媽或者你爸打個電話?」隊長不說話之後，鄭筱問我。

「不是和你說了嗎？已經沒事了。」

「沒事也該打個電話啊?菲菲，你有時候就太堅強了，想讓人保護你都沒個機會。要是我啊，肯定就給陸教授打電話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鄭筱會提到陸聶。我不得不承認剛才我有想過給陸聶打個電話，可是以什麼名義呢？只是同事的話。也不需要一定打個電話吧？

「想什麼呢，菲菲？是不是被我說中了？你也想給人家打電話吧？」鄭筱湊過來故意對我挑眉，「我可告訴你哦，剛才鄭醫生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提到了，現在全急診室的人都在醫院等著我們呢。陸教授也會在哦！」

「什麼？」這是我沒想到的。

「好啦，等回去就知道了。我要睡一會兒了，剛剛把我嚇得，感覺全身力氣都沒抽空了。」鄭筱看起來心情大好了，她靠在座位上，閉上了眼睛。鄭筱說得對，我也感覺很累，於是也靠在了座椅上，很快就睡著了。

也不知道開了幾個小時，天已經黑了下來。我和鄭筱醒過來，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十點多了。

「都這麼晚了？我們應該快到了吧？」我說著看了看窗外，發現城市的霓虹燈已經映入了眼帘。

「哇，快到了，你看，是萬達。」鄭筱指著窗外大喊。

與此同時，車上的人也都醒來，看向窗外，一個個都很興奮。

最先抵達的是我們醫院，我們同行的六個醫生下了車。大家還在相互說著話，因為重新回到熟悉的地方，因為劫後餘生。

我們走進去的時候，突然有人在前面停住，導致後面的我們撞了一下，這一撞我們看向了前面。急診室的同事們都站在門口等著我們。站在最前面的是趙主任，再次看到他稀疏的頭髮，竟然如此親切。

鄭筱吸了吸鼻子，我的眼眶也有些紅潤了。

鄭一升站在趙主任旁邊，看到鄭筱，立刻張開雙臂迎了過來。

鄭筱立刻跑了過去，可是和鄭一升擦肩而過，直接抱住了趙主任，「主任，我還以為再也也見不到你們了。」

鄭一升一臉尷尬，看著我。我對他聳肩表示無奈。鄭一升直接走了過來，要抱我求安慰，我直接拳頭對著他：「鄭醫生，你別逼我啊，鄭筱的東西我絕對不會染指。」

「表示同事的關愛也不行？」鄭一升弱弱的問。

我晃了晃拳頭，陰陰的問：「你覺得呢？」

鄭一升收起雙臂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簡單的寒暄之後，別的科室的幾位同事就回家了。我和鄭筱在眾星捧月之下，被迎著進了急診室。說是裡面給我們準備了一些吃的，讓我們在裡面休息一下再回去。

進急診室的路上，鄭筱問道：「怎麼沒見陸教授？」

「陸教授在裡面呢，有幾個病人還需要看著。」鄭一升獻殷勤的過來說道：「鄭筱，你可不知道，我們都在看你們的直播。知道你們遇到了山體滑坡，我們都緊張的不行。大家可都是自發的留下來的。」

「是嗎？呵呵……」鄭筱對著鄭一升翻了個白眼，然後又很熱情的問薛小燕最近科室的問題。鄭一升再次尷尬臉。

等進了急診室，我轉眼一看，就看到了陸聶正檢查著一個病人的身體。一切好了之後，他正好轉身，與我四目相對。

看到他的那一剎那，似乎周邊的一切都消失了。整個急診室只有我和陸聶兩個人。我的心跳的很厲害，我不得不承認。我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曾經有過那麼一個念頭，是不是我會看不到陸聶最後一眼那會不會是我的一種遺憾。陸聶還是陸聶，依舊奔赴在最前線，認真高冷帶著魅力的陸聶。

「陸教授忙完了沒有？這邊交給護士們吧，來，我們歡迎一下我們急診室的兩位勇敢的醫生安全歸來。」趙主任對著陸聶說道。

「嗯。」陸聶的視線從我身上移開，我們一行人進了急診室。

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大家說著話。鄭一升繼續獻殷勤，「鄭筱。來，吃香蕉。」

「我不便秘。」

「鄭筱，來喝水。」

「我不渴。」

「鄭筱，來，吃蛋糕。」

「我不餓！」

「鄭筱！」鄭一升突然吼了一聲。我料想鄭一升男性荷爾蒙要爆發了。

「鄭一升，你有病啊!」無奈他碰到了同樣荷爾蒙爆表的鄭筱，立刻被KO。

「鄭筱，我有話對你說。」

「我對你無話可說。」

……鄭一升深吸一口氣，直接將鄭筱一把扛了起來，任由鄭筱對他拳打腳踢。也沒放下。

「你們繼續，我和她有些私人恩怨要解決。」鄭一升對我們打了個招呼，然後男友力爆表的直接走了。

一眾懵逼臉。

「那個，主任，沒什麼事的話我想先回去了。我確實有點累了。」我站起身說道。

「好好好，那個，不如我送你回去吧，我們幾個早就下班了。」

趙主任難得如此熱情，我剛要開口，就聽陸聶說道：「我送她回去。」

趙主任停滯三秒，然後笑道：「那也好，你和溫醫生順路。」

我看向陸聶，陸聶淺淺的說了一句：等我，然後就進辦公室去換衣服了。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