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有鳳來儀(十)

10.有鳳來儀(十)

柳初年漠然地倚在樹旁,背上的傷痛的幾乎已經沒有知覺了,南喬還在她眼前含著淚委屈。

她瞬間有種說不上來的厭倦,覺得自己真是做了個無法更錯的決定。

南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突然覺得心中有些慌,彷彿自己要失去什麼一樣。

柳初年嘆了口氣,她沒有想要譴責南喬的意思。

就如同她當日教導南喬的,許多事情只有不同,沒有對錯。

只是她突然間覺得,想法不同的人還是沒必要相處在一起,不過是白白折騰自己罷了。

南喬咬牙看了看她,有看了看遠處那群人,耳邊回想著女子的尖叫聲,終於還是沒忍住沖了出去。

柳初年抬頭看著天際的弦月,仍是那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彷彿九天之上不知凡人苦楚的仙子。

「你可真是壞。」有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在樹后響起,「可我喜歡你這副模樣。」

柳初年猛地回神,不動聲色地回頭看去:「何人?」

夜色之中,一個身著紫衣的女子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柳初年身後。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柳初年,抬手放在唇邊吹出了一聲尖銳的口哨,隨即便有許多士兵沖了出來。

紫衣女子俯下身,伸手挑起柳初年的下巴,挑眉笑道:「你是南喬的師傅?」

柳初年不躲不避,與她對視了片刻,嘴角一勾笑了出來:「雁瑜郡主?久仰大名。」

若說南梁有什麼人讓她印象深刻,那便是雁瑜郡主了。傳聞中雁瑜郡主武藝高強,統軍謀略堪稱一絕,對南梁邊境的安定可算得上居功甚偉。

雁瑜收斂了神色,不置可否地看著她:「身為南喬的師傅,你讓她置身險境,該當何罪?」

柳初年無奈地嘆了口氣,微微側身將背後的傷給她看:「在下實在也是有心無力,攔不住帝姬啊。」

雁瑜似是沒想到她居然身負重傷,看著她背上氤氳了一大片的鮮血,又看了看她蒼白但卻淡然的絕美臉龐,愣了片刻方才開口:「你倒真是讓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柳初年轉頭看了看遠處,隨雁瑜而來的士兵早已救下了南喬,順道把那些假和尚抓了起來。

「您已經救到了南喬帝姬,我也算功成身退了。」柳初年懶懶地倚回了樹上,抬頭看著雁瑜,「念在我也算救駕有功的份上,幫我個忙怎麼樣?」

雁瑜挑了挑眉,靜靜地看著她。

「把我送到綠猗閣。」柳初年扶著樹榦站了起來,偏頭笑道,「順道告訴梁帝陛下,請他另請高明吧,我只怕是教不了南喬帝姬了。」

「為什麼?」雁瑜扶了她一把,回想了一下方才她與南喬的對話,質問道,「就因為南喬沒有按著你的意思?」

柳初年抬眼看著她,是真有些好笑:「若郡主當真這麼以為,那也沒什麼錯。」

「你這麼聰明,應該知道我什麼意思。」雁瑜抓著她的手臂,低聲道,「我要你繼續當南喬的師傅。」

她又想了想,勸道:「我看南喬的樣子對你也算是敬重了,不然方才她才不會理會你怎麼說。」

柳初年嘆了口氣,指了指自己的後背:「我都這樣了,難道還不該換來南喬帝姬的敬重嗎?」

「再說了,我要她的敬重有何用?」柳初年輕輕拂開雁瑜的手,一笑,「我已無心在此,郡主何必勉強?」

「那真是可惜了,你原本應該是最適合南喬的師傅了。」雁瑜不再勉強她,恢復了一開始那個有些輕佻的模樣,「若你不想留在宮中,那你可否願意隨我到邊境?」

南喬一趕來,便聽到了這句話,立即反駁道:「誰要跟你去邊關啊!雁瑜姐姐,你想搶我的師傅?」

柳初年也沒在意她二人說的話,只微微一笑:「承蒙厚愛,愧不敢當。」

雁瑜帶些憐憫地看了南喬一眼,嘆道:「可憐,你又得換師傅了。」

說完,她便立即招來了幾名士兵,令他們駕車將柳初年送往綠猗閣。

「雁瑜姐姐,你這是什麼意思?」南喬目瞪口呆地看著柳初年離開,抓著雁瑜郡主不放。

雁瑜帶著她登上了另一輛馬車,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你趕走了那麼多女先生,如今終於有個女先生主動不要教你了,怎麼樣?是不是很高興?」

「怎麼會!師傅她怎麼會不教我了!」

雁瑜只覺得被她嚷得頭疼,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閉嘴,片刻後方才嘆了口氣:「按著你以往的性子,不該很厭惡她的嗎?她對你也不夠尊敬,甚至還攔著你去救人。」

南喬被她瞪得沒了氣勢,糯糯地開口:「可我知道她是為了我好……」

雁瑜被她這副模樣氣笑了:「你現在倒是知道了,不過晚了,人家不幹了。」

說完,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怎麼你現在想通了,以往的諸位女先生對你不好嗎?」

南喬被她氣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只好拉著她的衣袖撒嬌:「雁瑜姐姐,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怎麼幫你啊?我自己都覺得人家做你的師傅是耽擱人家了!」

雁瑜罵完算是出了口氣,可是看看自家妹妹,又覺得有些心疼了。

她又嘆了口氣,只覺得從邊境回來之後要發愁的事情更多了:「南喬,你怎麼總是長不大啊。你得自己去好好想想,為何你師傅想要離開。」

話雖如此說,但雁瑜自己都猜不透為何柳初年執意要離開。

她回想了一下方才偷聽到的對話,覺得柳初年原本還算有耐心,但又好像頃刻之間就不想再與南喬糾纏下去。

她衡量許久,覺得不能任由柳初年離開,畢竟南喬年紀漸長,需要一個稱得上「帝師」的師傅。

這世上的陰暗面太多了,並不是所有女先生都有勇氣講出來,更沒有人能將這些道理揉碎了讓南喬明白過來。

除了柳初年。

平心而論,若易地而處,雁瑜自認自己也會做出與柳初年一模一樣的選擇。

在沒有救援的情況下,南喬的行為無疑是飛蛾撲火以卵擊石,幼稚得有些可怕。

她在鎮守邊關,在沙場征戰多年,性情也是果斷的很,沒想到柳初年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卻也能如此果決。

雁瑜腦中不自覺地浮現了一下方才柳初年那模樣,只覺得有些攝人心魄。

背後這一刀原本算不得什麼大傷的,只是柳初年離開晉國時傷了元氣,身體虧損的厲害,如今這傷便有些愁人了。

到了綠猗閣之後,齊竹立即派人請了京中最好的大夫來看診,為她換了上好的傷葯,又遣著侍女連夜抓藥煎藥。

饒是如此,柳初年仍不可避免地發起了高燒,齊竹几乎算是衣不解帶地守在她床榻前照料她。

兩天後,她才悠悠轉醒。

柳初年睜開眼便看到了頗為憔悴的齊竹,有些好笑地開口:「你怎麼這副模樣了,我又不是什麼大病,值得你這麼提心弔膽?」

齊竹像是還沒反應過來一般,有些無措地看著她:「我只是不放心。」

「你若想讓我早些好起來,那就該好好照看著自己,這樣我醒來看到美人,說不定心情一好病也就好了。」

病的起不來床都沒妨礙到柳姑娘順手調戲一把美人,實在是讓人嘆為觀止。

齊竹被她這麼直白地調侃了一番,愈發不知所措。

「罷了罷了,你快些去休息吧。」

柳初年笑著打發了他,本想繼續閉目養神,卻不想剛巧有人來訪。

她想了想,命侍女放下了紗帳與珠簾,將人請了進來。

「師傅,你醒了啊……」

南喬有些怯懦地開口,生怕她開口說些什麼「你已經不是我的徒弟」這種話。

柳初年才懶得在這種細節上與她糾纏,懶懶地答道:「是啊。」

她聲音平素里就稍稍帶些沙啞,再加上她懶散的語調,顯得十分勾人。

南喬幾乎想去撩開紗帳,看看她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模樣,但終究還是強忍了下來:「師傅,你什麼時候能回宮繼續教我啊?」

「那大概是不會了。」柳初年抬手看了看,衣袖中的那把匕首已經被齊竹收了起來,有些無趣地放了下來,「我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不大適合教授帝姬,所以請陛下另請高明吧。」

還沒等到南喬說什麼,她微微嘆了口氣:「帝姬你可還記得我曾告訴你——很多事情只有不同,沒有對錯。我們不是同一種人,我也不想硬生生地將你變成我這樣的人,所以才不想再留在宮中。若你他日有何困惑,盡可以隨意來問我,我自當為你答疑解惑。」

南喬想了這兩天,也知道她一旦下了決定不是自己能更改的,如今見她肯稍稍讓步便已知足。

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地站了許久,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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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修養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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