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有鳳來儀(九)
若按著最好的選擇,柳初年應當跑向另一個方向才對,這樣也好分散一下追兵。
但她不敢冒險,萬一南喬被刺客追上,那幾乎就是一個死。
柳初年很快便追上了南喬,而兩人身後緊跟著三個黑衣蒙面人——侍衛終究還是沒能完全將刺客攔下。
「師傅……」南喬跑的已經有些喘了,她的聲音已經帶了些哭音。
柳初年沒顧得上理會她,而是飛快地回頭看了看刺客的方位,下意識地撫了撫衣袖。
她猶豫片刻,像是下定了決心:「南喬你快跑,不要回頭!」
說完,她便停了下來,轉身對著追來的刺客迎了上去。
她自小便習武,又加上高人指點,武藝可以當得上「極好」二字。
若是以往,她大可不必如此狼狽地逃命。只是她當初離開晉國之時傷了元氣,如今身體還未調養好,對上這些刺客並沒有十成的勝算。
南喬並未聽從柳初年的吩咐逃命,而是躲在不遠處的一棵樹后偷看,她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自家師傅。
柳初年一襲青色的衣衫,周旋在刀光劍雨之中,硬生生地憑著一己之力將三位刺客攔了下來。
她身姿飄逸至極,只是力氣終歸有所不足,只能反覆地借力打力,數次皆是險險地躲過劍光。
她冷靜地周旋其中,猛地抓住了一位刺客的破綻,抬腳踢飛了他手中的長劍,而後側身躲過另一位刺客砍來的大刀,飛身而起接過了空中那把長劍。
有長劍在手,她終於不再是一昧地防守,開始了凌厲的進攻。
片刻后,一位刺客已經抵擋不住她的進攻,被她一劍刺穿了胸膛,倒在了原地。
柳初年微微側身躲過了飛濺鮮血,專心對付剩下的兩位刺客。
她體力已經有些不濟,必須得速戰速決才行。而對手也看出了她的疲態,開始刻意消耗她的精力。
柳初年又支撐了片刻,見那兩人只顧防守而不進攻,便知道了他二人打的什麼主意。
她在心中迅速將眼前的形勢掂量了一下,果斷賣了個破綻,將其中一位刺客誘至自己的攻擊範圍,以後背挨了一刀作為代價,將手中的長劍穩穩地刺進了另一人的胸口。
她隨即轉過身來,面對著那位手持大刀的刺客。
「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放過我。」柳初年無暇顧及背後的傷痕,謹慎地望著眼前的黑衣人,而她手中已經沒有了任何武器。
黑衣人獰笑道:「我要你的命!」
說著,他便揮刀沖了上來。
大抵是看著柳初年受了傷,又加上她手中沒有任何武器,他便有了輕敵之心。
所以他最後倒在地上時瞪大了眼睛,難以相信眼前的情形。
柳初年拔出他胸口的匕首,微微笑道:「教授我武藝的師父曾告訴我,永遠不要看輕你的對手,看來你不大懂這個道理。」
「懷……懷袖劍!你,你是……」黑衣人狠狠地盯著她手中的那把匕首,眼中有著一種熾熱的渴望,但最終只能不甘地閉上了眼睛。
柳初年拿出袖中的手帕,將匕首仔細地擦了一遍,而後十分謹慎地將它安放回了衣袖中。
「師傅!師傅你沒事兒吧?」南喬見她料理完了刺客,這才沖了上來。
她剛才也想來幫忙,但就憑著她也算有自知之明,就她那半吊子的武藝,也只能添亂而已。
柳初年淡淡地笑了笑,她背上的傷火辣辣地在發疼,怎麼會沒事兒?
她抬手按了按腰間的束帶,發現自己早已備好的傷葯還在,這才將心放了下來:「無妨,等一會兒找個水源,你幫我上一下傷葯就好。」
「我們不回去嗎?」南喬疑惑道,「隨行的車隊中有太醫,讓她們幫你看看傷吧。」
柳初年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抬腳向山中走去:「不能回去。一來,我們剛才是亂跑的,未必能找到回去的路,若是撞到刺客那就不好了。二來,我並不知道那裡究竟是宮中侍衛還是刺客佔了上風,怎能貿貿然回去?萬一是自投羅網呢?」
南喬咬了咬唇,跟了上去:「師傅,這件事怎麼會鬧成這樣?」
「這我怎麼知道,你得回去問你的好父皇。」柳初年伸手摸了摸後背,毫無意外地摸到了一手血,她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只希望你父皇發覺了事情不對,快點出兵來援,然後搜山將我們尋到。」
南喬看著她背後的傷口,眼淚都快落下來了,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好在山中水源豐富,沒走多久便遇到了一條溪流。
柳初年抬眼環視四周,確認無人後方在坐在溪邊,忍著疼將自己的上衣褪了下來。
她從自己的裙擺上撕下一塊料子,吩咐南喬蘸水幫自己擦拭一下傷口,又將腰封中的傷葯拿出遞給了她。
南喬看著她白皙如玉的背上那道猙獰的傷疤,只覺得自己上藥的手都是抖的。
好不容易上完了葯,她捂著嘴低聲哭了出來,像是在發泄自己的情緒。
「你哭什麼?」柳初年包紮好傷口,重新穿好了上襦,「這件事歸根結底又不是你的錯,別矯情。」
南喬的眼淚被她這一句話堵了回去,委屈道:「我只是看你因為我受了這麼重的傷,心裡過意不去。」
「我不是那種喜歡遷怒的人,不會將此事怪到你身上。」柳初年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嘆道,「此事大部分都錯在你父皇,還有小部分怪我識人不清,與你無關。你老老實實呆在這裡,讓我休息會兒可以嗎?」
南喬含淚點了點頭,終於不再多言。
眾人下山之時天色便已經有些晚了,再加上這一番折騰,日頭便已落山了。
柳初年帶著南喬在附近轉了一圈,找了個灌木叢躲了起來。
她席地而坐,倚在旁邊的樹上閉目養神,臉上竟沒有半分焦慮之色。
南喬看著她精緻的容貌,彷彿被她的淡然感染了一般,心中的慌亂也稍稍緩解。
月已西懸,卻仍沒有救援之人趕來,柳初年已經開始認真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欺騙了,梁帝是真的想殺南喬。
她正懷疑著,卻聽到遠處有聲音傳來。
南喬也聽到了這聲音,下意識地便以為是救援的官兵,站起來想要呼救。
柳初年伸手拽了她一下,捂住了她的嘴:「別出聲,聲音不大對。」
聲音漸漸地逼近,南喬透過灌木叢的縫隙看了一眼,竟是幾個和尚模樣的人拖著兩個女子,其中一個已經昏迷過去。
柳初年見不是刺客,當即便鬆了口氣,與南喬一動不動地待在灌木叢中。
「放開我!救命!救命!」女子凄厲的聲音響起,帶著濃濃的絕望,「你們出家人怎麼能行此齷蹉之事,就不怕下地獄嗎!」
那群和尚猥瑣地鬨笑起來,言辭下流不堪入耳。
「這護國寺可真是一塌糊塗。」柳初年心中冷笑了幾聲,不知道梁帝究竟是如何治理的國家,居然連眼前的國寺都整頓不好。
她還沒反應過來,南喬便又猛地站了起來。
柳初年忙抓住她的腳踝,抬頭低聲質問她:「你要幹什麼!」
「師傅你沒看到嗎,他們,他們……」南喬跺了跺腳,終究沒把話說完。
「我看到了,我看的一清二楚。」柳初年死死地盯著她,冷漠地開口,「但我們自顧不暇,如何能救得了別人?」
南喬不甘心地爭辯道:「那難道我們要眼睜睜地看著那兩位姑娘被他們輕薄嗎?」
「不然你告訴我該怎麼辦?」柳初年鬆開了手,抱著臂,「難道你還指望我上前將他們都殺了嗎?那我告訴你,我辦不到。」
女子凄厲的呼救聲在深夜中彷彿厲鬼,讓南喬根本無法忽視,她蹲下來求柳初年:「師傅,我們可以試一試,萬一可以救下她們呢?」
柳初年彷彿被她這天真的話給逗笑了,她有些好好笑地問南喬:「你告訴我,憑什麼啊?憑什麼要我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人?」
南喬一時語塞,但仍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你若想去救,那你便去吧。」柳初年這次連看也不看南喬,抬頭盯著天邊的明月,「你最好希望這些假和尚不是那些刺客的同夥,也不知道你的帝姬身份,然後希望你可以憑一己之力打退幾個身強體壯的男人,救下那兩個女子。」
「或者你想亮出你的帝姬身份,希望可以嚇退他們?」
她這話中充滿了顯而易見的嘲諷,言辭鋒利得讓人受不住。
南喬耳邊仍是女子的呼救聲,她的淚當即便涌了出來:「師傅,你怎麼可以這麼……」
柳初年冷著臉,對她的指責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