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要臉
玉拾看完孟軍來的信,很快也回了信,吩咐林沖趕緊快馬加鞭寄出去。
林沖不敢有違,連午膳都還沒用就先跑去驛站寄信。
回來的時候,玉拾已用完了午膳,是壁虎親自下廚的手藝,色香味俱全。
玉拾讓壁虎給林沖留點飯菜,林沖一回來便先用了午膳,用完便讓玉拾再一次支使出去:
「去探探,曹允最近有什麼動靜,要詳細的,時間、地點、事情,所有前後有關聯的一切都給我查個清楚,然後回來稟報我,你可以回衙門找幫手,但務必要做到不讓太子府、曹允或其他人察覺。」
光聽著,林沖就覺得任務艱巨。
那是太子府啊,是太子身邊的第一幕僚啊,而且心智謀略過人啊……
林沖剛啊完三個,便又聽到玉拾交待的話緊接的交待又砸了過來:
「先探探曹允的行蹤報我,再細細查他近半月來的所有動靜,還有,叫洪烈過來。」
玉拾說完抬眼,便看到林沖一副難以消失且滿面苦惱的模樣,不由多問了一句:
「林沖,你最近有麻煩事?」
林沖一怔,下意識反應地搖頭。
沒有?
沒有就好。
再揮揮手,玉拾示意林沖可以退下辦事去了。
林沖走後,玉拾移到院子廡廊下藤製的躺椅躺下,在那裡悠閑地搖啊搖,腦子裡也想著事情。
壁虎很快搬來一張矮桌、一個紅泥爐子,整套茶具與碾茶焙茶的專用工具,還有一張矮凳子坐到玉拾躺椅側面,然後開始碾茶焙茶,再泡出色澤清碧味道芳香的茶湯來。
遞了一杯給玉拾后,她自已也端起一杯慢慢輕啜著。
玉拾敲著躺椅扶手,曲起的手指指骨與扶手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小壁,你了解楚京么?」
小壁放下杯子,點了點頭。
張東勝是她的樓主,樓主一直久居京中,黑木樓的總據點也在京中。
別說她,其他黑木樓成員也都算了解楚京。
聽到壁虎點頭說了解,玉拾噌一下坐了起來,好在壁虎夠處事不驚,沒讓她一驚一乍地給嚇著。
「張東勝,也就是你們的樓主,他是不是很了解京中的所有事情啊?」玉拾鄭重地問壁虎。
壁虎剛才沒被嚇著,這會被嚇著了,她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大、大人……」
「一定很了解對不對?」玉拾搶過話來,把杯子往矮桌上一放,還剩半杯的茶湯漾了又漾,她盪出笑容來:「小壁,說說唄?」
壁虎望著一臉笑成花兒的玉拾,她知道那種不好的預感是什麼了。
玉拾這是要她把樓主知道的事情,自她嘴裡套出來。
可說套吧,也不準確。
玉拾這態度這方式,完全就是走柔情路線。
要命的是,她還真有點不忍拒絕!
輕咳了兩聲,壁虎想了又想,實在不知道從哪點說起,乾脆問玉拾:
「大人想聽什麼?」
玉拾見有門,趕緊打蛇隨棍上:
「我問你答?」
壁虎無法剋制地點了下頭。
「我想知道現今局勢,京中誰最有可能與銅錢知縣案有關?」玉拾立馬問出最想知道的。
壁虎卻被難住了:「這個……」
玉拾問:「張東勝沒說過?」
「樓主派我北下南黎府之前,曾說過一些,但與京中無關,只大略說了說南黎府與珠莎縣……」
「那就說說南黎府與珠莎縣!」玉拾當機立斷。
壁虎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在腦海里把之前從張東勝那裡聽來的一些事情理了理,然後開始說道:
「珠莎縣雖然沒有我們黑木樓的據點,但南黎府有,兩地又很近,所以銅錢知縣案案發時,我們便收到了消息……」
與珠莎縣衙初時急於破案不同,黑木樓收到消息后的隔日,便收到了蜘蛛令牌。
玉拾問:「你們知道張知縣與孟知府的事情?」
壁虎道:「知道,孟知府意外救下張知縣嫡長女張小姐的事情,樓主第一時間便接到了消息,張知縣與樓主向來就像親父子一般,所以對於張知縣的事情,我們整個黑森樓的人都很關注,特別是慶安縣據點,那一回那裡的領頭人蜘蛛就被樓主狠狠訓了一頓!」
為此,蜘蛛萎靡不振了好長一段時間。
後來被張東勝派到江南執行任務,壁虎自此就沒再見到蜘蛛。
再次聽到蜘蛛在江南執行任務,玉拾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任務,可又覺得壁虎約莫不會答,或者說壁虎應當不是很清楚,這點她還是得去問張東勝才能得到答案。
「張東勝聽到張小姐險些被害得自盡保名節一事時,除了大怒之外,他當時可還說過什麼?」玉拾覺得這個問題,或許壁虎可以回答她。
壁虎記得當時張家大宅里,她與蜘蛛同被叫進了外書房,蜘蛛是被叫進去訓的,可叫她進去是為了什麼,至今她還沒想明白。
不過當時張東勝氣得差些咬牙跺腳的憤憤之色,及幾近咆哮出來的話語,壁虎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樓主說,他們這是要自尋絕路,大的貪心不足,小的更是貪心不足……」
自尋絕路?
大小貪心不足?
玉拾沉吟著,半晌道:
「張東勝沒明說?」
壁虎搖了搖頭:「沒有,樓主那會是說一句斷一句,都是怒極的憤言……樓主很看重張知縣,那些人不該算計到張知縣的頭上。」
壁虎總覺得後來張東勝的安排個個有深意,可那深意又讓人捉摸不透。
至少她沒瞧出個意思來。
玉拾示意壁虎重新碾茶粉,重新泡杯茶,重新將壁虎自張東勝當時怒極冒火的神色中拉回來。
壁虎開始敲下一小塊茶餅,然後碾茶、焙茶,再提起銀壺,泡上滾燙的熱水。
玉拾已然躺回躺椅里,她仰卧著,不必抬頭就能看到藍天白雲。
這會日頭正中天,也就偏了一點點,還很熱。
幸在林沖在她所住下的院子里整個給搭了天棚,糊了白紗,宅院里又有冰室,一個個冰盆自睜眼那會起,就沒少過。
既能看天看白雲,又不會太過熱氣而中暑,她突然覺得這輩子雖不是公主,可她的日子自重生以來就沒壞過。
當然,受傷的時候不能算。
父親疼她愛她,妹妹尊她敬她,上峰護她,下屬又聽話,除了楊柯這個叛徒之外,她在錦衣衛衙門可謂是一路順風順水,沒什麼大風大浪,有也只是小波折,不值一提。
母親死得早,姨母又被京中黑手算計,孟家表哥雖算聰明,可在某些事情上見識少不夠果斷,就像在將有關汪中通的證據呈交給羅恭這事上,便處理得小心謹慎太過,細心通變不足。
她都能將他對她說的話告訴羅恭了,他怎麼就還想不通她對羅恭的放心呢?
還得特意來信相問,這樣多此一舉,即浪費時間又容易錯失時機。
玉拾半坐起身,接過壁虎新沏的茶,看著茶湯倒映出自已的雙眸: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案子到底跟三位小主有沒有關係,只要案子跟三位小主沒關係,那我……不,我們錦衣衛就可以放開手大幹一場了!」
壁虎聽著明白,可她想到了上回那一個令京中大震的附馬爺被刺殺一案:
「附馬爺一案,不是也處理得很好么?」
壁虎本想著斟酌下字句,可在心裡繞了兩繞,話一出口,到底還是覺得直接問最適合她。
玉拾睨了壁虎一眼:「要真處理得當,這銅錢知縣案也就沒那麼快落到我們錦衣衛的頭上了。」
雖然最終約莫著也逃不過,還是得將這個案子擔在肩上,但當時應當是不一樣的。
至少案子轉了一轉,過程不一樣,性質也就不一樣,各方勢力人馬虎視耽耽得也不太一樣。
壁虎沒能明白:「聽大人的意思,最後還是會由錦衣衛徹查,那這早查與晚查有什麼不同?」
「這個……」玉拾沒想解釋多明白,就想了想,想出個比方來:「就好像一頭白白胖胖的豬一樣,最終都會被宰,可是豬崽的時候被宰,還是養到成年好幾百斤的時候再宰,你覺得會是一樣么?」
那當然是不一樣的。
可壁虎還是沒能從玉拾這個比方中悟出點什麼具體的來。
她也沒再問了,只接過玉拾已喝空的杯子再添滿。
再遞過去,待玉拾接過,壁虎方:
「大人吩咐林校尉去探查曹允,便是想先從太子查起,大人最希望有關的人就是太子吧?」
玉拾抿唇笑著,放下滿滿茶湯的杯子,半口沒喝地放回桌面上去,她重新躺了下去,望著天道:
「未來之儲君,我總是不希望得罪的人會是他。」
上回因著朱蓉,她與羅恭已將皇上半激怒了,還埋下了龍心不悅的火種。
她可不想這顆火種有機會發芽,而發芽的開端便是由太子朱蕭開始的。
雖然另外兩位小主也能從促使火種發芽,可說到底二皇子與三皇子尚不是皇上親立下的太子爺,不是皇上視做未來君王的儲君,份量總要比太子輕些。
寧願得罪二皇子、三皇子,也不能得罪了儲君朱蕭,這是她與羅恭的共識。
所以上回關於附馬爺手中的那兩本帳冊,最終經羅恭的手送了太子一個人情。
羅恭跟她說過,太子親口對他言,說會還的。
這句會還的,無疑是在日後讓錦衣衛多了一層保護傘。
時至日鋪初,洪烈便到了玉拾暫居的三進宅院。
見過禮后,玉拾給洪烈、壁虎互相引見了下,並表示壁虎這段時間會跟在她身邊,讓洪烈說話與做事不必避忌壁虎,只管拿壁虎當自已人。
洪烈雖心中有惑,可玉拾的話,他與林沖、連城一樣,素來是毫無異議的聽從。
壁虎則聽到玉拾再次說她是自已人,讓林沖與洪烈皆不必避忌她言行,這讓她心中微暖之餘,也更決心好好在這段時間裡為玉拾做事。
林沖一出玉拾這裡,便直接去找了洪烈,將玉拾的意思一說,洪烈便跟著林沖先去探聽得曹允的行蹤,再照著林沖說的地方找來。
洪烈客客氣氣地接過壁虎給他沏上的茶,喝了一大口幾近見底之後,他放下茶杯道:
「大人,那曹允我與林沖查到了,這會他正在姚家貨棧里跟著看新鮮玩意,就在漢津碼頭!」
姚家?
聽到這兩個字,玉拾一下子自躺椅里坐起來,緊盯著洪烈問:
「曹允在姚家貨棧?跟誰?」
姚家是玉拾的外祖家,還是八百年不相往來的外祖家,洪烈自是知道的:
「姚家大爺!」
「姚增浩?」玉拾有點愣了,怎麼會是她那庶出的大舅舅親陪?
洪烈點頭:「是!就是姚增浩!再多我便不知了,不過我已派人前往探查,大人是在這等消息,還是親去一趟?」
玉拾沒有回洪烈這個問題,她在想曹允怎麼會直接跟姚增浩搭上線。
即便京中姚、莫、荊三大商戶已被太子暗下攬到陣營,成為太子府行事用人各種花費的錢袋子,可這到底只是暗底里的,怎麼曹允身為太子第一幕僚,居然會直接跟姚增浩見面談事?
難道曹允不怕背後小人作祟,將這種與民取利的事情捅到御史台去?
即便曹允不怕,可太子不是個昏庸之輩,怎麼會容得曹允這般明目張胆地行事?
不!
曹允這般行事一定是經太子同意的,甚至這根本就是曹允獻的策,其中必然有什麼目的!
「皇上最恨皇子與民爭利,何況是這種擺到明面上來的與民取利!」玉拾又敲了兩下躺椅扶手,起身轉了兩圈,驀地回身,對洪烈道:「我就不去了,我這張臉太過引人注目,你親去一趟探查一番便可!」
洪烈應是,很快便退出了玉拾的院子,出宅子直往漢津碼頭。
玉拾沒有再坐回躺椅里去,只在廡廊下與院子中來回走動,一臉沉思。
壁虎知道事關玉拾的外祖家,此次銅錢知縣案又牽扯了玉拾的姨母姚美伶,這會玉拾會這般煩燥與深沉,實在正常不過。
玉拾轉了幾圈后,走回躺椅旁坐下,道:
「小壁,你立刻去一趟垂柳街真水閣,幫我給閣里的清倌人香翟姑娘帶句話,就說我要一張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