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番外】古代師徒（下）

?舜英在百年前伏魔大戰中受傷后，便一直在外尋找機緣,如今已經突破化神，成為了修真界唯一一名大乘期的修士。

此後她便總愛在褚蕎耳邊念叨外出遊歷的好處,掌門和鶴唳門派事物繁忙走不開,褚蕎本就是個閑散人,常年待在清樂峰上還不如到外面走一走,說不定他們昆峒派就可以迎來當世唯二的大乘期大能了。

褚蕎被說的有些心動，便將此事提上了日程,穆堯自是強烈要求隨行。

褚蕎想到最近自己這個徒弟還算乖巧懂事,越來越符合心意了,由自己帶著出去長長見識也是件好事,便點頭同意了。

師徒二人簡裝下了山,走進了與世俗界接壤的邊境小鎮。

小鎮中人來人往，街邊有扎著白頭巾的小販在叫賣著東西，好生熱鬧。

兩位氣質出塵的白衣人到來，引起了路人們的注目。他們並沒有掩了容貌，雖穿著最簡單無裝飾的衣衫,卻難掩周身的仙氣，並肩從街頭走來，仿若誤入人間的謫仙人。

穆堯從來沒有覺得褚蕎會有必要故意遮擋住自己的容貌，但他卻不動聲色間以一種保護的姿態走在她的身邊，對於那些太過明顯或含有齷蹉的目光投去冰冷的警告，身上散發出的冷冽氣息讓那些人不禁向後一縮，趕緊低下了頭。

褚蕎感覺到了徒弟降下的低氣壓，以為他是第一次來到世俗界有些緊張，出聲寬慰道：「這裡的人們跟修仙界的不太一樣，許多習俗也不相同，你慢慢就會習慣了。」

穆堯聽的一愣，周身的冷氣一下子散去不少，忍不住笑道：「師尊，您是不是忘了我是從哪裡去昆峒的了？」

見褚蕎沉默了，似乎剛想起來或是根本沒想起來什麼，穆堯直接拉過她的手走到一個賣糖人的攤鋪前：「師尊，要不要來一個嘗嘗？」

褚蕎還在因為忘了自己徒弟的來歷而微微窘迫，沒怎麼多想，以為他是想吃就點了點頭，隨手伸進空間戒里掏出兩塊上品靈石。還沒給出去，就見穆堯已經取出兩文銅錢遞了過去，扭頭對褚蕎笑著道：「師尊，您挑一個吧。」

褚蕎默默地放回了手心裡的靈石，目光認真地看著插起來的各色不怎麼能看出形狀的糖人。

攤主熱情地推薦道：「姑娘，要這個仙女下凡的吧！看這個還有個飄帶，跟你簡直是一個模子立刻出來的！」

褚蕎看了許久，最終將目光移向了穆堯。穆堯見她困惑又拿不定主意的模樣，心裡軟成一片，勾起唇角將那個仙女下凡取了下來，「就要這個了，謝謝老闆。」

拉著褚蕎離開后，穆堯將糖人遞到了她的手上，見她光拿著不吃，問道：「怎麼了？」

「這個做的不像，那位老闆眼神不太好。」

穆堯噗地一笑，「是啊，他的手藝不好，回頭我給你做一個像的。」

「你還會做這個？」

「會，師尊想要什麼樣的都行。」

褚蕎覺得新奇，伸出舌尖在糖人頭上舔了一下，立馬被甜到，很嫌棄地蹙起了眉，咂了咂嘴。

「不僅做的不像，味道也，太甜了些。」

穆堯本就是讓她嘗個玩玩，知道她的口味清淡慣了肯定不習慣這種，見狀便接了過來，叼進了自己嘴裡，含糊道：「唔，是太甜了。」

褚蕎看著他像是故意在自己舔過的地方跟著唆了下，說甜的時候眼裡還帶著與往常不一樣的笑，心裡不由覺得有些不自然，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別開了臉。

穆堯喜滋滋地吃完了一個糖人，正準備帶著褚蕎去住店，忽然聽到前面有喧嘩聲傳來。

人群中，一個粗大的漢子帶著幾個小弟，正把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圍在當中。

兩個小弟上前想要錮住小姑娘，賊笑道：「嘿嘿，小妹妹算你運氣好，被我們老大看上了！你乖乖的，兄弟們虧待不了你！」

小姑娘驚慌地想要掙脫，大漢有些不耐煩了，上前一把捏住了她瘦弱的肩膀，看著那白皙嬌嫩的臉龐有些忍不住，低頭就要啃上去。

褚蕎眼前忽然一黑，聽到耳邊微涼的聲音嚴肅道：「師尊不要看。」

活了這麼大的歲數，這還是第一次突然被人擋住了眼，一時竟有些沒反應過來。

穆堯擋完了也覺得有些尷尬，輕咳了兩聲，猶猶豫豫的漸漸放下了手。袖口微彈，那彪壯的漢子就「哎呦」一聲捂著腰坐到了地上！

「誰？是誰偷襲老子？！」

「老大，老大你沒事吧！」小弟們七七八八地把他扶起來，結果忽然感到后膝一軟，紛紛往前一跪，又全都壓在了大漢身上。

大漢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粗喘了兩聲，這才將身上的人都推了開，「你們想死啊？！一個個的站都站不穩我要你們何用！」

再一看那姑娘早已跑的沒了蹤影，大漢又將幾人咒罵著踢了幾腳，卻也無可奈何。

穆堯不欲多管閑事，拉著褚蕎走進了旁邊的客棧。要了兩間上房，又讓小二上幾道特色菜到二樓窗邊的座位。

看著對方很是熟悉地加了一壺口味清淡的果酒，褚蕎忍不住道：「你從前的家人還在嗎，可有想過回去見上一面？」

「他們都已入土為安。」穆堯看向她，莞爾道，「而且師尊已經陪我回去看過了。」

「這樣……」褚蕎眼中閃了下，頓了頓，又似是自言自語道，「見過了就好。」

菜都上來了，兩人安靜地慢慢吃著。

褚蕎輕聲說：「你我師徒之前的事，我都不大想的起來了，如果你覺得現在……可以講給為師，我們之前是怎麼相處的，為師可以想辦法能不能做到跟從前一樣。」

穆堯緩緩放下了箸，抬眸盯向她，盯的十分的專註，令褚蕎都有些不解時，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師尊，您確定嗎？」

「自然是的。」

笑容漸漸放大，「您真的想恢復到……從前我們的相處模式嗎？」

褚蕎心中不解，但卻有了絲不好的預感，悶了悶，沒有直接回答。好在穆堯也沒有再這麼奇怪的問她，探出筷子給她夾了菜，但之後明顯都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

師徒兩人在世俗界一待就是幾年，走過了許多地方，見到某處靈氣充沛或景色很好的，便留下來多住些日子。

如今他們在蘇南一代的水鄉暫時定居，清晨，穆堯幫隔壁的老人劈好柴后準備回來做早膳，坐在門口的奶奶慈愛的誇讚道：「好小夥子，對媳婦真好啊。」

穆堯笑了笑，隨手丟給奶奶養的大黃狗半截臘腸，大黃狗搖著尾巴跟他出來了。

他們這一路走來，先是以師徒自居，但是世俗界的人們顯然無法接受孤男寡女如此形影不離。後來褚蕎忍讓了一下，以姐弟相稱，但住的久了，難免會有不少熱情的鄰居上門來說媒，姐姐的推了說弟弟的，姐弟兩人都不婚不嫁的，眾人看他們的眼神就又變了。

最後，穆堯提出要不然就裝成夫妻吧，這樣別人也沒法再碎言碎語的說些什麼了。褚蕎糾結了一下，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兩人便這麼成為了一對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

沒有了七姑八婆的閑話拉媒，鄰里鄉親的對他們送上的是更多的美好祝福。

穆堯要進院子前，對門的年輕人正提著魚籠準備去上船，見面善意地打趣道：「阿堯兄弟，又回去給媳婦做飯啊！」

嗓門很大，穆堯甚至聽到了坐在門口奶奶那顫悠悠的樂呵聲。

「是啊，先回去了。」穆堯笑著點點頭，轉身推開了院門。

他抬頭時眼眸中的幸福寵溺還沒消去，正好落入了面前一人的眼中。那人隱藏了氣息，竟叫他一絲也沒有察覺。

不知多年不見的掌門負手站在院中了多久，神色有些清冷，在他身後，褚蕎靜靜垂眸坐在石桌旁。

穆堯微怔了下，很快反應過來，溫雅地走上前去，向掌門致禮。

「見過掌門。」

掌門微微抬起下頜，鳳眸半垂細細地掃過他，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一般。許久后，最終輕哼一聲，轉身拉起褚蕎的胳膊，有些粗魯地將她往外拽去，「師妹，跟我回去。」

這一下用上了修為，褚蕎一個沒留神被扯動了，幾下便到了門口。穆堯倏地反應過來，一把上前拉住了褚蕎的另一邊，俊眉皺起，肅聲道：「掌門，您這是何意？」

「何意？當年你師父帶你下山，為的是清修尋求突破，而你都做了什麼？這些年，你們都有了何長進？」這話帶出了幾分嚴厲，褚蕎不自覺地站直身子，低聲喚了句，「師兄！」

這邊的動靜引來了周圍的鄰居們，大夥一看這個架勢，頓時腦補了一出小兩口離家出走，現在被姑娘家的兄長尋到了門前的大戲。眾人都是熱心腸的，一見這對平日里待人和善，又擁著著如此相配的氣質容貌的小兩口此時孤立無援的，立馬都圍了上來，沒問清緣由就七嘴八舌地勸說掌門。

「大兄弟，你這是何必呢！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啊！」

「是啊是啊，這都過去這麼些年了，再等兩年你侄子都能出來了，家裡面還較著什麼勁呢？」

「阿堯兄弟這小夥子人挺好啊，雖然你們家姑娘容貌非常人所能及，但這孩子長成這個模樣也配著足夠了呀！你們父母咋還不滿意呢，再挑可真沒這麼好的女婿啦！」

「唉，要不是見阿堯小兄弟整日對他媳婦死心塌地的，那叫一個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我家那孫女還不肯死心呢……」

掌門：「……」

堂堂修仙界第一大派的掌門人，何時被這麼多人圍著控訴過不是？而他還不得不按壓著修為，一點怒氣也不敢發出來，生怕鼻孔一口氣息大了就把人給傷了。

「師妹，你跟不跟我走？」站了一會兒，他實在忍耐不住最後問道。

「師兄。」

面前一同長大的女子面上雖依舊看不出什麼，但那站得筆直卻不肯動的姿態卻固執地告訴了他答案。

掌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扭頭走了。

穆堯跟著她回到了院子，關上了門，看著她的神情，擔憂道：「師尊，掌門那裡……」

「不必管他。」褚蕎說完，便直接進了屋子。

穆堯心裡雖因被掌門看穿了心思而覺得略微有些倉促，但想起褚蕎今天站在了他這邊，雖然什麼也沒說，嘴角的笑意卻怎麼也忍不住，恨不得大聲吼上兩聲。

白日穆堯去了市集上補給了些日常用品回來，快走到門口時，隔壁坐著曬太陽的奶奶沖他招了招手，扒在耳邊小聲道：「你家媳婦那兄弟又來啦，還在屋裡沒走呢。」

穆堯心裡一沉，直接推門闖了進去，正好與掌門出來的身影差點撞上，兩人都嚇了一跳。

掌門看向他的眼神複雜難懂，穆堯一直綳著神經防備他隨時會出手，隨之卻聽到了一聲嘆氣：「師妹與我一同長大，相識已過百年，我對她最了解不過。」

穆堯心裡不以為然，他與蕎蕎都認識好幾輩子了呢！

「她的性子從小就冷，彷彿對什麼都不那麼上心，但只要是她心裡認定了的，那就真的是一輩子都認定了的。」掌門說著，目光愈深，「她既然自己做了決定，我當師兄的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今後，你……好好待她，若有何不忠，便是與整個昆峒為敵。」

掌門說完便離開了，很快化成一道白影，消失在了街頭。留下穆堯還有些愣愣的沒有消化過來，等他終於想明白了，胸中的狂喜差點將一切理智湮滅，衝進了房中，一把抱住褚蕎后才冷靜了一點，有點不確定地問道：「師尊，掌門說的那是什麼意思？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褚蕎沒想到他會瘋成這個樣子，又好氣又好笑，「不是！你還不快放手，小心為師打你！」

穆堯把頭埋進她的頸間，不要臉了的悶悶道：「不是那也已經抱了，做都做了，師尊要打便打吧，打死了才鬆手。」

「你怎麼能這樣耍賴？」

「怎麼能是我耍賴，明明是師尊犯了規！」穆堯委屈的喊道，「我這麼做怎麼了，我只是做回了師尊沒忘了我之前已經開始做的事情！我還沒怪師尊無緣無故就單單把我忘了，師尊可要現在想想怎麼補償我？」

褚蕎被他這一連串的質問給問愣了，半晌，拍了拍他的後背，「我們之前，真的已經是這種關係了？」

「你說呢？！」

她忽然想起來，自己剛醒來時，這人衝到床邊抱住自己時眼中的驚喜和關切毫不作假，還有那一口一個「蕎蕎」叫的也是那麼熟稔，根本裝不出來的。

她漸漸放軟了身子，反而靠在了對方的懷裡，拍著後背的手也更輕緩了下來。

「是為師的錯，為師讓你等久了。」

***

等到這一世兩人圓滿的終結，從營養艙中醒來時，主系統幽幽道：「浪夠了？終於捨得回來了？你們怎麼不再多……」

話沒說完，就見穆堯已經掀開了艙蓋，來到了隔壁艙外，俯下身子靜靜地看著躺著的人。

褚蕎剛剛睜開眼，見到穆堯的身影，柔柔地露出一個笑來。

「抱歉，我忘記帶頭盔了。」

穆堯一下子沒了脾氣，無奈地微眯起了眼睛。伸手把她抱了出來，就感到脖子一緊，那人摟到耳邊小聲道：「你看，就算沒了記憶，我也一樣會重新愛上你。就像那麼多世，你都會義無反顧地跟我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