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3
此時此刻，唐心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她非常想抬頭問蒼天，這到底是為什麼？？
第一次巧遇她在吐，第二次的現在，她因為前一晚熬夜理行李早上睡過了頭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沒有來得及化半點妝隨便從衣櫥里拎了兩件衣服出門來趕飛機……
她那希望再相聚時能以優雅姿態問候一聲「好久不見」的願望，被現實的冷酷打得臉都腫了。
更煩惱的是這次她不能再假裝沒看見了，畢竟光線如此明亮，他又在她斜對面。當然，最關鍵的理由是，他已經從位子上站起來朝她步步逼近。
唐心的目光躲在太陽鏡后，注視著他一點點靠近。黑色T恤和休閑褲，一頂鴨舌帽，他的打扮還是一如既往的單調。唐心過去偏偏就喜歡他這種堪稱偏執的單調。
他站在了她面前，目光從上方落到她臉上，這個角度她能看清帽檐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太烏黑，太純粹，當這雙眼睛看著你的時候，會讓你以為自己能成為他眼裡的全世界。
可這大概……只是一種錯覺。
人只會看到自己想看的，她想成為他的全世界，所以她只能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僅此而已。
「唐心。」他薄唇輕啟，她的名字落下來，鑽進耳朵里。
唐心竟被這短短的兩個字揪起了心，她慶幸自己戴著墨鏡，那東西此刻成了她抵擋他的唯一屏障。
她調動肌肉勾起一個大弧度的笑容，然後起身，她語氣輕鬆地說：「真巧。」
「不巧。」
他與她離得很近，一個拳頭的距離，她穿平底鞋眼睛與他下巴齊平。她此刻目光聚焦在他的唇上，精力用於維持微笑，沒多餘的心神起話題，只能幹巴巴站著等他的下文。
他手機卻在此刻響了起來，不是普通的內置鈴聲，而是法語歌《LEPAPILLON/蝴蝶》。
唐心見到他視線下移，然後拿出手機直接接起，同時轉身往自己位子走去。
屏幕中出現了畫面，一道童聲隨即想起：「CC。」
唐心目光越過Ctrl的肩膀，瞄到一個小女孩的模樣，短短蓬蓬的頭髮，揉著自己的大眼睛，剛睡醒的樣子。
「怎麼這麼早醒了？」Ctrl的語氣平緩，可任何了解他的人都能聽出這語氣中的溫柔。
「我做噩夢了，夢見你不要我了。」糖糖的聲音有點顫，看著屏幕的眼睛睜著大大的，有水汽積在她眼裡，但她沒哭。
「夢都是假的。」
「我知道。」糖糖吸了下鼻子，「但做夢的時候感覺很真。」
「醒了知道了，我不會不要你的。」
「嗯。」糖糖點點頭，「CC，我想吃糖。」
「明天回來買給你吃。你自己不可以偷吃，對牙齒不好。」
「……那，你明天能給我多買兩個嗎？」
「好。」
「嘻嘻。」糖糖笑起來。
「Storm呢？」Ctrl問。
「東東，CC找你。」
「Coming.」屏幕切換，傳來一道標準的美式英語。
「你這兩天好好帶著糖糖。」Ctrl用英文囑咐，「不準給她吃糖，撒嬌也不行。」
「Ctrl！」鏡頭穩定下來，出現了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少年，哭喪著臉，「我十二點做完直播，一點多才睡覺，這才幾個小時就被你的sugar從床上拽下來。我好苦。」
Storm是W戰隊的成員，和Ctrl在美國就認識了，他外婆是中國人，自小他就對中國這個神秘的國家充滿了嚮往。在Ctrl決定到中國發展時，Storm就毅然決然地跟來了。靠著過硬的遊戲技術和一張俊俏的西方臉蛋兒，Storm在直播平台上坐擁數十萬粉絲。
團隊里他和糖糖認識的時間也最長，Ctrl有時不能帶糖糖出去，大多會交給Storm，讓他當保姆。但其實，今年剛二十二的Storm自己還是個大孩子。
「東東我聽得懂英文，你不要打小報告。」糖糖的聲音在邊上響起。
Storm立刻扭頭微笑並用標準外國人口音說：「Sugar，我在稱述事實。」
「我要吃早飯了。」糖糖轉移話題。
Ctrl當然是站在糖糖這邊，說道：「你帶她去吃早飯，我明天就回來了。」
「你們一大一小都是魔王！」
Storm說完就要按掉視頻通訊，糖糖趁著最後幾秒冒出腦袋喊道：「CC拜拜！」
視頻通訊結束，重歸寂靜。Ctrl放下手機抬眼，唐心已經不在原來的座位上了。他四下搜尋，發現通話間已經開始登機。Ctrl按了按自己的帽檐，抬腳挨個去踢邊上已經睡著的隊員：「登機了。」
一眾人等半夢不醒地拖著背包拿著機票上飛機，Ctrl在排在最後面。眾人根據自己的座位不停往飛機後部走，直走到了倒數三排。紛紛坐下后發現，Ctrl不見了。
唐心在十五排靠窗的位置早早落座，她扭著腦袋看窗外，戴上耳機，頗有種想讓自己與世隔絕的味道。
他的那一通視頻電話將她拉回現實，她意識到他們之間隔著四年互不聯繫的時光，他們沿著各自的道路走了一千多天，誰都不在原地。如果相遇只能是說一句「真巧」，那她也許不想再遇見他。
邊上的位置被佔滿，唐心卻沒注意，耳機里放著莫文蔚的《電台情歌》，音量大得將她填滿。
忽然，一邊的耳機被扯了下來，外界的聲音進入她的耳膜。
唐心蹙眉扭頭，撞上Ctrl的面容。他就坐在她身邊，淡定而坦然的。
「真巧。」他說。
唐心的左耳唱著「我們一直忘了要搭一座撟/到對方的心底瞧一瞧」，右耳聽著他磁性的嗓音像諷刺是的說著「真巧」。
巧他個魂靈頭的巧哦！
「你跟蹤我？！」唐心是肯定的語氣。
「我和人換了位置。我們剛才話沒說完。」他解釋。
「我沒話想和你說。」唐心說著，就按了服務鍵。
Ctrl於是真的不說話了，空姐很快走過來，微笑著問：「小姐，請問有什麼事？」
「你們哪裡還有空位置，我要換座位。」
「抱歉，小姐，我們登機還沒有完畢，如果您想換座……」
「那商務艙有沒有座位你總知道吧。我要升艙。」
唐心冷著臉，說話語速極快。
她這模樣終於讓Ctrl找回一絲絲熟悉，那些微博上笑容洋溢的照片，視頻里和藹的語氣，通通都不是唐心。她朝他露出的虛假的微笑，更不是她。他認識的唐心，像薔薇，不是誰都能摘能采。
「小姐，我幫您確認一下。」
「商務艙沒有就頭等艙，這麼早班的飛機，我不信你們沒位置。」唐心說著就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空姐微微面露尷尬，還是道：「好的，小姐，請您跟我來。」
唐心的腿側面貼著Ctrl，他卻沒絲毫要動的意思。唐心深吸一口氣：「這位先生，麻煩你讓一下。」
Ctrl仰視她，三秒后，起身給她讓開路。她毫不猶豫地往外走，剛走出去，手卻被拉住。
他的手有些涼，牽住她。不同的體溫透過皮膚交換著溫度，她觸電一般的頓住。
情緒如開閘一樣傾瀉而出，唐心闔眼，他真是她命中劫數。
一遇見他，她就故態復萌，所有的涵養功夫都想拿去喂狗。
她甩開他的手，摘下自己的墨鏡，用一雙不施粉黛卻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盯住他。
「時宸，如果你忘記了，我提醒你，我們不是好聚好散的。」
「你記不記得自己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我記得。」唐心指著自己的心臟，「你說唐心，我時宸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遇見你。」
一字一頓，字字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