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Chapter 14
劉嘉胸口憋的快要爆炸。自以為的高深莫測,轉眼成了跳樑小丑,連變相押著她的樂器都知道。
他這會真不想給她,出門旅行還帶著的,一定是她很喜歡的東西。昨晚大陶不懂,還問為什麼不押行李押這個。這個一不是必需品,二是心愛之物,押這個自然高明很多,可她如今直接要,也只能是推測他押的。
就如果硬賴著不給,她又能怎麼樣?
她要報警呢?
他自己舉棋不定,又不甘心。
成汐韻善解人意地立刻明白了他的堅持,剛想說話。
餐館里傳出來一個略無奈的聲音,「你們倆……不會真的覺得全世界都不懂你們倆說的中文吧。」
有一絲風,颳了噴泉的涼意撲在成汐韻臉上,她轉頭,看到綠色木長窗後面站的韓蘊,心裡笑了。
當街吵架,她是第一次。
劉嘉的角度看到韓蘊的旅行箱,秒懂。他早前給韓蘊打電話的時候,韓蘊一定正準備來這地方吃飯,後來去找他們,行李沒帶,原來是放在這裡。
韓蘊比他們先到,已經吃上了。
劉嘉說,「你剛剛怎麼不早說要來拿行李,還吃獨食。」
厚臉皮再次完美出場。
韓蘊看著成汐韻說,「進來先吃飯吧,去修門你也幫不上忙。」
說完他看著劉嘉說,「我剛剛用手機上網找住處,她住那房子,房東還放著隨時可以出租狀態,你趕緊提醒她改一改,不然又有遊客來了怎麼辦?」
劉嘉極之詫異地看著韓蘊。
韓蘊這是給成汐韻出頭,提醒他,知道自己租給成汐韻的房子有貓膩。
他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為別人仗義執言這種事情,韓蘊是從來不做的。至少劉嘉沒見他做過。
大陶趕緊幫劉嘉找個台階,喊著說,「我去拿。」他跑到車那邊去給成汐韻拿小提琴。回來的時候,還順便提過來了成汐韻的旅行箱。
一個手提行李大小的箱子,現在是成汐韻的所有家當。
劉嘉和成汐韻已經徹底撕破臉,連假笑也擠不出來。
韓蘊幫成汐韻說話,也是揭了劉嘉的底牌,雖然成汐韻未必知道怎麼回事,但他們仨知道。
劉嘉和老闆要了一杯水,坐在韓蘊對面,把成汐韻當成道具,直接說,「這事我管不起,我叫了人來修鎖,一會就得走,如果這機票作廢了,我就沒辦法走了。」
韓蘊知道他家的事,估計是沒錢買新的機票所以著急。也聽到了成汐韻剛剛說的話。
再扯下去也沒意思。
他幫成汐韻問道,「那車呢,明天她能拿到嗎?」
這裡的「拿到」涵蓋了不交冤枉錢。
劉嘉憋了口氣,說,「能!」
韓蘊微微思量,這事也沒多難辦,成汐韻那裡,等會給她找個酒店,他幫著給兩晚租金,然後她等著家裡人來接,或者匯款都行。順便等大使館給出新護照。
是護照還是要旅行證,明天去了才知道。
他想到這裡,把這番話原封不動和成汐韻劉嘉說了一遍。
劉嘉表示沒意見,韓蘊做人做到這份上,也算仁至義盡了,這事也幫了他。他知道要不是自己和成汐韻當街干架,韓蘊是不會開這個口的。
他早前就想求他幫這個忙。
成汐韻卻不說話。
她沒有人來接,也沒人可以給她匯款。
劉嘉看她這嫻靜到置身事外如同仙女的架勢就著急,就是個包裝精美的刺蝟,不知道獠牙什麼時候忽然呲出來嚇人一跳。
他不耐地站起來說,「你們先吃飯,我去找人修鎖。一會過來。」
說完不等人批准他就跑了。
大陶跟上。
只剩下成汐韻和韓蘊兩個人。
韓蘊喝了口水,自覺有點患難成分,雖然是見證她患難,也是種經歷。他沉澱了一下思路,穩重地囑咐說,「我會跟著你去大使館,回頭讓你家人來接,或者給你匯款。酒店安全你不用擔心。」
成汐韻半低頭坐在他身邊,好像在屏息凝神地做決定,過了會,她忽然伸手,輕描淡寫地摘下左手的戒指,放在木桌上,「你要去阿瑪菲嗎?我有車,我出車,這個戒指三克拉,買的時候也挺貴的。當路費,你帶我去吧。」
韓蘊手裡的杯子哆嗦了一下。
隨即他笑了,不是他說,他很小就出國,周圍來往的人大都經歷相似,說話有分寸,帶人接物有理有據。像這樣,開口拿著鑽戒就敢當旅費,想要使喚他的,真的沒有過。
他不知道該怎麼和這女孩解釋,就算這是個三克拉,幾十萬的戒指,可你得看看被使喚的是什麼人。
可沒等他多想,成汐韻就又說道,「我知道也許對你來說太輕了。可我現在只有這個,家裡也沒人可能給我寄錢……」她的聲音低了低,好像原本想好的詞,說出口發現不是自己要的,有點底氣不足。
韓蘊目光挪到戒指,那戒指是經典款,他們第一次吃飯的時候,其實他就看見了。
戴在無名指。
這是一個女孩「名花有主」的象徵,她摘了。
他沒留意那句沒人給她寄錢,只覺得那動作有點像他前天撕PS的訂婚喜帖……迫不及待。
他低頭冷靜了一下,不知道這背後還有沒有什麼其他居心,自己忽略的。但意義不大,他說,「不行。我沒打算去。」
成汐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領口,慶幸自己今天出門帶著項鏈,又摸摸腳邊的琴,也慶幸小提琴之前被劉嘉押下,最重要的東西,還在。
她手蓋在戒指上,羞恥感十足地悄然收回,攥到了手心裡,說,「如果不去,就當我沒說吧。」
韓蘊有點好奇地問,「你來義大利旅行,目的地是去阿瑪菲?」
成汐韻「嗯」了一句,沒說話。
她父親還在的時候,經常出國,非專業考古人士,總愛四處跑著跟蹤學習,最大的樂趣就是回家和成汐韻叨叨,又見到了什麼文化的發現,又見證了一次人類的無知。
他最後一次出遠門,是去龐貝,龐貝在阿瑪菲不遠的地方,他回來和成汐韻說,「可惜時間太緊沒能去索倫托,帕瓦羅蒂唱的那首『重回索倫托』就是唱的那裡,從龐貝一路過去,吃不完的檸檬,看不盡的蔚藍海岸線,到了頭,就是阿瑪菲,從阿瑪菲過海,你知道去哪兒」
她爸爸厚厚的眼鏡片遮著,也擋不住眼睛後面的光。
那是一輩子最好的東西,都想給自己女兒的愛。
「是西西里。去西西里要走阿瑪菲,這一路,是不是都是好地方?」
然而,人想的都天花亂墜,說走就走,留下一堆沒完成的工作,沒有來得及洗的臟衣服。還有一個剛剛成人的女兒。
如今一步之遙,去看一眼也好。
韓蘊和她結伴靜坐,以為她會像以往貼上來的女人,三言兩語之後,也總會露出點藏不住的苗頭。
想要和他結伴同行,孤男寡女……誒誒,之前想這種方式和他旅行的不要太多。他可是知道那種套路,都是成年人了,一路結伴,一路風流,到了地方分道揚鑣,誰沒見過世面還是怎麼樣。到目的地強行和他碰面的都遇上過。
再說,就算是只想結伴同行也不行。旅行是出來玩的,不管是要觀光還是其他,有錢有時間有精力,萬事俱備,你就來。那些沒錢還要行萬里路充實自己的文藝女,他不能理解。
當然,摸著良心說,成汐韻大概不是那種人,也不經常幹這種事。
她沒有人家那種從容漂泊,習慣成自然的練達。
就沖她這背井離鄉和男人當街吵架的性格,她就離練達遙遠,比她的目的地還遙遠。
一念至此,他還有點動搖。
成汐韻把那戒指,偷偷塞進了包里,剛剛去溫泉,好歹她還拿了個包。
韓蘊又把那一秒的念頭晃走了。
他畢竟不了解她。不認識的人,怎麼可能結伴去旅行,哪怕自己願意相信她對自己別無居心。
而且「以為」的事情誰有個准。
他十五歲離開家,也曾經以為過太多事,但事實上證明。人類總是最淺薄的,以為的事情,多數都不一定正確。世界也沒有既定的套路,哪怕天經地義的東西,比如父母對兒女,也許放在別人家應該呈現天倫之樂的。到了自己家,就成了爾虞我詐。
這世上沒有規矩不講道理。他以為的這女孩,也許並不是自己看到的這樣。
簡而言之,他不認識她,憑什麼帶她去阿瑪菲,雖然他自己是要去的。可不代表要資源環保,兩個人一輛車,硬帶上她。
韓蘊等的黃瓜菜都涼了,那個他以為起碼會多說一兩句的人,半句話沒有。
她就木獃獃的,就那麼……沉默寡言坐在他旁邊。
韓蘊也沒興趣琢磨,他只按自己的想法安排。叫服務生來給成汐韻叫了晚餐。
「要你中午吃的那種可以吧?」
成汐韻點頭沒意見。
吃喝上面表現出一貫那種令人心酸的柔順,好像全世界她最聽話。
韓蘊一眼兩眼看了她幾下,沒徵求意見給她換了菜。
成汐韻心裡已經早一步和他分道揚鑣。
她當然不能真的自己要飯要到阿瑪菲去,別的人,她也不敢張口。但現在被拒絕,她也就作罷。
成汐韻是真的不怕,有什麼可怕的呢,實在不行就回家。沒必要把自己弄的那麼慘。反正最慘的事情已經過去,未婚夫都沒了,她還能怕丟點身外之物。
而且韓蘊拒絕了也好,自己原本就不應該開口。
飯來了,她拿起叉子裝沒事人的吃了一個,準備吃完買單還了人情就走人。
嘴裡嚼吧嚼吧,卻嘗出好吃來。
她看著韓蘊,「這個,和中午的不一樣。」
語氣很歡喜,顯然對了胃口。
韓蘊說,「嗯,我給你換了一種,這個裡面是熏肉的。」
「好吃。」成汐韻吃飯的速度加快,還有一碟義大利面,也比中午的軟。心裡漸漸感激。
她覺得自己始終是有點令自己討厭的市儈,她聽到了劉嘉和韓蘊說的話,劉嘉提到,像他這種身份的人……不管是什麼身份,話里的恭敬在,劉嘉那人渾身流氣,但看得出很佩服韓蘊,這種佩服,肯定不能因為家庭背景,而是人本身。
韓蘊是個正派人,從他看她的眼神,透著防備她也知道。
所以她想和人家去,也許更多,是自己心裡想沾人家的光。用用人家對這地方的熟悉,或者用用人家的經驗和能力。
不過一點她可以摸著良心說,她真的沒有想騙他的體力,她可以開車,只要他敢坐。
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
又吃了幾個,她吃出更多不安來。
想到早前的游泳褲,當時沒多想,只想快點給人家還人情。現在想想,好像有點怪。
大家陌生的萍水相逢,給人家一個男的提出買游泳褲,後來還想跟著人家去旅行。
她清了清嗓子,說,「那個,你提點過我兩次,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報,我不慣欠人家東西。所以之前提出給你買那個游泳褲。今天你又幫了我一次……嗯,兩次。」她修正了一下,繼續說,「這頓飯,我請吧。」
韓蘊的眉毛,高高地挑了一下,看著她,似笑非笑地說,「你還有錢?」
成汐韻沒看他,點頭,老實說,「我去游泳的時候,拿了三百歐元,咱倆買泳衣花了不到一百,我這裡還有兩百多呢。」
「兩百多……那好多呀。」韓蘊提著調子,已經完完全全被逗樂了。原來買泳褲是為了感謝他一言之恩,這人恩怨分明,老實起來還挺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