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宿寧止來不及回答，周圍景色突變，乾坤倒轉，他們便不知置身何處。

謝雲隱扶著宿寧止站好。

宿寧止靜下心來，仔細感應身邊的靈氣，半晌，她睜開眼來：「又是虛境？」

謝雲隱點頭：「外面還加了禁制。」

宿寧止噤聲。她已然有些不自在，若上一次的情景再現，身邊還伴有旁人，她倒寧願立即去死。

謝雲隱看了她一眼：「你放心，這並非為你我設下的虛境。」

宿寧止抬眼看向謝雲隱，稍稍錯愕，不過心裡到底是鬆了口氣。

聰明反被聰明誤，宿寧止留心了所有人，卻沒防得住一個謝雲隱，他比她想象中更了解她，這無疑是危險的。

二人往裡探去，尋找出路。

走過隧道，出來就是一個小城鎮，街上車水馬龍，熱鬧繁華，卻與天下間任何小鎮並無不同。宿寧止與謝雲隱走在人潮中，一時間，失卻了尋查的方向。

「我們要怎麼找到虛境的主人？」宿寧止問道。

「找不到的。」謝雲隱回答，「要等。」

宿寧止無奈。

雖然在虛境，人的感受卻是真切的，迎著日頭走了好久，宿寧止累了，二人去了附近的茶館歇息。他們坐在頂層小隔間，朝下瞥去，一覽整座小鎮的風光。

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小城，兩岸的房屋都是依著一條小河而建，河岸邊是鬧市區，除卻各路小販，便是酒棧茶坊，與北方的肅殺敞亮相比，這裡的氛圍柔緩而多情。

宿寧止靠在木欄上，手指輕叩著桌面，漫不經心地看向外面。

這時他們隔壁的小間來了人，兩間茶室僅隔著一層粗布，那邊談天，這邊全能聽得到。

「王員外要嫁女兒，就在下月初八，你可有聽聞？」

「當然了。王員外在祁城排第一位，他家有個風吹草動，城裡哪還有人不知曉。」

說來說去也只是些瑣事，宿寧止聽得索然無味。

謝雲隱與她相反，一邊把玩著手裡的茶盞，一邊聽得津津有味。

那邊的話題轉得快，一會兒就從王員外家裡的家長里短，過度到了金鳳樓哪位姑娘盤最順，聲音最軟。

謝雲隱將手裡的茶盞放下。

「休息好了嗎？」他看她。

「好了。」

「走吧。」

宿寧止跟在謝雲隱身後離開。等出了茶館，謝雲隱和她說道：「我們去王員外家守著即可。」

宿寧止沒反應過來：「什麼？」

「虛境是一段不停重複的回憶，承載著虛境主人不願回想的過往。方才一路走來，這裡人談論最多的便是王家嫁女這件事，在茶館也多次被人提起。出現的次數多，便有很大幾率是那虛境主人的心結。我們去王家守著，見到了虛境主人，自然有法子破解出去。」謝雲隱耐心解釋。

宿寧止不得不再次佩服他心思之縝密。他們兩個同時並肩走過，她一無所獲，他卻已將謎底猜的七七八八，人與人當真是不能比的。

所幸這一次謝雲隱身上裝了足夠的銀兩，二人終於不必再風餐露宿。

因為身在旁人的虛境，敵暗我明，處境危機且不利，謝雲隱便只要了一間上房。宿寧止知道此次兇險，也沒有多說，安靜跟著進了房間，一人睡裡間一人睡外間，兩個人相處很是默契。

到了半夜，宿寧止被謝雲隱叫醒。

他朝著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低聲問道：「可聽得見簫聲？」

宿寧止搖頭。

謝雲隱也不勉強。他讓宿寧止起身，剛在四周部下禁制，門窗頃刻就被人硬闖進來。

來者均是白日里在客棧中見到過的房客，此時一個個面色青紫，身子僵直，搖搖晃晃朝著他們走過來。

謝雲隱這一次可沒有受傷，那些殭屍並不是他的對手，不一會兒便悉數殲滅。

「走。」謝雲隱握緊了宿寧止的手，將她帶離客棧。

他們走了好遠，謝雲隱才停下來。

「這個虛境已經被異化了。」他神色凝重。

宿寧止對於魔界的認知並不多，她聽不太懂。

「這個虛境已經被它的主人控制了。」謝雲隱長話短說，「以前它被用來殺它的主人，現在則是它的主人控制它來殺人。」

原來目標竟是他們。

「虛境的主人就是殭屍案的始作俑者？」宿寧止問道。

謝雲隱點頭。

事情越來越棘手。

虛境的主人是能探查到他們的蹤跡，單隻這一點，他們就身陷不利之地。

隨後又陸續有殭屍襲來，控制他們的那人似乎極諳人心，把控得恰如其分，每每在他們即將放鬆警惕的時候就會進攻，三番五次下來，饒是謝雲隱都有些招架不住。

所幸很快就天亮了。

宿寧止剛要鬆一口氣，不遠處的草叢就傳來悉索的聲音。她握著劍轉身看過去，正待出手，就看到兩個很熟悉的人出現在眼前。

是南雁時與花伶時。

他們的情況比宿寧止他們還要更糟糕一些。花伶時只是個凡人女子，南雁時再能耐也得顧她周全，一晚上下來，狼狽不堪。

「師兄。」宿寧止迎上去。

南雁時將背上的花伶時放下來。花伶時的腿受了傷，不過不是很嚴重，應該是逃難時蹭到的擦傷。

南雁時俯下身子，幫花伶時包紮傷口。花伶時咬了咬唇，偷偷打量著認真到目不轉睛的南雁時。

兩人之間的氣氛比先前融洽許多，想來同生共死是拉近距離最好的方式。

宿寧止一時無言。

「阿寧。」謝雲隱喊她，「喝點水吧。」

這個時候宿寧止總是會特別感謝謝雲隱適時的體貼。

她坐在謝雲隱身邊就著水壺喝水，謝雲隱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著她劍上的劍穗：「吃醋了？」

宿寧止瞪了他一眼。

謝雲隱笑起來：「我以為你並不在意他。」

「他是我的未婚夫。」宿寧止一本正經地回答，答案卻是避重就輕。

謝雲隱臉上的笑意隱去一瞬，沒有說話。

這邊南雁時暫且安頓好了花伶時，好不容易抽出空，剛叫了宿寧止一聲，卻又被花伶時喊了回去。

宿寧止低頭把玩著手裡的水壺，不知想些什麼。

「阿寧，你困了嗎？」謝雲隱問她。

宿寧止怔了一下，繼而搖搖頭。

「我困了。」謝雲隱掩手打了個呵欠，頭一歪靠在了宿寧止的肩膀上。

宿寧止下意識想要躲開，卻被謝雲隱攬住了腰，掙扎不開。

他們的動作過分親昵。

「阿寧，不要為任何人憂心煩悶。」謝雲隱低聲道，「讓他來緊張你擔心你，不好嗎？」

宿寧止還是想要推開他：「雲隱，有些玩笑開不得的。」

謝雲隱將臉埋在她的脖頸間，笑出了聲音。

「阿寧。」果然，南雁時坐不住了，出聲喊宿寧止過去。

謝雲隱鬆開對宿寧止的束縛，似是而非地看了她一眼：「你看，其實沒有任何理由能阻止他不來找你。」

所以沒必要說服自己對方是因為忙因為責任感而忽略了自己。

宿寧止過去給南雁時幫忙，沒再看謝雲隱。

正午時分，四人走走停停終於回到了城鎮里。整座小城空前熱鬧，街道肅清，迎親的隊伍從城東排到城西，好不氣派。

宿寧止與謝雲隱對視一眼，彼此明了。

昨天才聽聞說下個月初八王家婚嫁，今天就已經到了日子。看來謝雲隱說對了，虛境主人的心結果真在此。

花轎正正好經過宿寧止身旁，宿寧止隨人群跟在花轎旁邊，伺機打量著四周，查看有沒有可疑人物。她這一找，很快與帶著花伶時的南雁時失散，再轉身，身旁已經沒了熟人。

「阿寧。」

有人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宿寧止循著看去，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就被謝雲隱帶離了人群。

「你發現什麼了嗎？」她問道。

「有人偷偷給轎子里的王家小姐傳了信。」謝雲隱說道。

宿寧止一直跟在轎子旁也沒注意到，謝雲隱離得不近卻看到了。當真心細如塵。她跟在他身邊很有安全感。

他們也顧不得去找失散的同伴。謝雲隱帶著宿寧止從小巷走，順著他給那人設下的結境，很快來到小巷盡頭的一戶人家。

宿寧止手持劍柄推開了木門，門打開的瞬間，她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

謝雲隱將她攔到自己身後。兩個人走進去，還沒找到臆想中的吹.簫人，就首先被眼前一幕嚇了一跳。

不大的院子里血流成河，伏屍遍地。宿寧止以前跟著南雁時處理過不少慘案命案，卻還是第一次產生不適的感覺，險些吐出來。

宿寧止緩了緩情緒，問道：「是你說的那個傳信的人做的嗎？」

謝雲隱沒有說話，他俯下身認真打量地上的屍首。

宿寧止也跟著檢查。

良久，謝雲隱起身，面上嚴肅：「不是。」

宿寧止抬眼看他。

「他已經死了。」謝雲隱說著，聲音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