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1
線索到這裡又斷了。
宿寧止有些沮喪。
謝雲隱卻不見有什麼頹然。他再次細細檢查一番,道:「他昨天就已經死了。」
宿寧止微怔:「可你不是剛見過他嗎?」
「有人操控了他的身體。」謝雲隱起身,看了一眼屋外,「走吧,這裡不安全。」
宿寧止跟著他離開。
路上,宿寧止心情略有些凝重,多沉默不語。
再次回到街市上,送親的隊伍已經遠去,兩岸之間的百姓漸漸恢復尋常生活。
他們在茶攤前與南雁時碰面。
花伶時是個凡人女子,往日在家又被父母寵著,體力自然是跟不上南雁時他們這些數年修行之人。但她是個性子倔強的,跟著南雁時轉了大半個上午,腿上還負著傷,卻硬是不喊一聲苦。
宿寧止對她其實是有一些佩服的。
昨夜因為殭屍的異動,四人皆沒有休息好。白日里殭屍不得現身,他們便決定暫時去客棧休息,養精蓄銳以應對晚上的突變。
然而他們尋訪了大半座城鎮,均是客滿,好不容易在一間地處偏僻的驛站找到了地方,卻也只剩兩間。
最後商議宿寧止和花伶時一間,南雁時與謝雲隱一間。
花伶時與宿寧止相處,向來不怎麼說話。眼下兩個人被強行湊到一處,更是尷尬。
宿寧止讓花伶時回裡間睡,自己則守在外間的椅子上小憩。誰知道花伶時不肯。她是個性子高傲的姑娘,不想在這種時候落了下風。
宿寧止困頓得可以,也不和她講究這些,提了劍依照她的意思進裡屋休息,走到一半,花伶時突然開口了:「我聽聞你與南大哥有了婚約,是真的嗎?」
宿寧止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是又如何?」
她實在是被這姑娘惹得不耐煩了,說話也不再顧忌許多。
花伶時撇撇嘴,不再多言。
正當這時,地面忽然晃了一晃,緊接著,便有一道奇異的笑聲傳來,縈繞在整間屋子中。
宿寧止花伶時俱是一怔。
屋子中黑霧瀰漫,於一角處,笑聲的主人逐漸化為人形。
宿寧止將花伶時護在身後。她知道現在她們所處的虛境與南雁時他們已然分割,求救無用,只能期盼他們早日發現異常。
「小美人,多日不見,你還是老樣子。」黑霧凝聚,從中走出一個極其俊美的男子,身上穿著華麗到誇張服飾,臉上的妝容比舞姬還要濃艷,一顰一笑魅惑至極。
當真比女人還要明艷三分。
宿寧止並未見過眼前的人,也並未聽到過這個聲音,但是她很熟悉這人身上的靈氣:「……你是艷三方?」
艷三方執扇而笑:「小美人還記得我,當真榮幸。」
這個時候宿寧止也顧不上艷三方為何改頭換面,她只知道以她的功力,她與花伶時凶多吉少。
「小美人勿怕。」艷三方桀桀笑起,「我不會傷害你的。上次虛境不過是開個玩笑,就有人差點要了我的命,若我真的傷你半分,怕是三界也再難容我。」後半句他故意說得含糊不清,讓人聽不真切。
宿寧止才不管他陰陽怪氣說些什麼,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法器上,艷三方話音未落,她就首先祭了出去,先發制人以求生機。
「都說了讓你不要怕,動什麼手呢,真是的……」但是她拼盡全力的進攻在艷三方面前卻不堪一擊,他戲謔諷刺的笑容變都未變,就擊碎了她的招式。
宿寧止吐血,被震得屈膝半跪。
花伶時被嚇得摔在了地上。
宿寧止的實力並不弱,在拜古城她狀態不佳也能排到二十名的位次,在天啟山小輩中更是僅次於南雁時的存在,可是這些天來但凡對上魔界之人,且不說勝算如何,她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這讓宿寧止不禁有一種猜想,魔界的實力或許遠在修真界之上。
那為什麼這麼多年來,他們寧願過著過街老鼠般東躲西藏的生活,也不願再掀起一場戰爭?
「……你們要做什麼?」宿寧止手扶著劍,擦掉嘴角的鮮血,直直地看著艷三方,「拜古城、凜州謝家、現在又是天啟山。魔界已隱匿多年,為何要在這短短時日里製造幾齣大案。你既然不是要我的命,那麼你要得到底是什麼?」
艷三方一怔,繼而笑起來:「小美人,你真是個聰明人,也拎得清,你應當知道我是不會告訴你的,為何要問?」
宿寧止當然知道他不會和她多說什麼。她只是在拖延時間。
「罷了,我不和你玩了。」艷三方嘆一聲,「你把你身後的姑娘交出來我便離開,絕不會再和你動手。」
他的目標竟然是花伶時。
宿寧止低咳兩聲,硬撐著站起身來:「若我不呢?」
花伶時怔愣一瞬,抬頭看向身型單薄的宿寧止,滿目的不可思議。
艷三方嘟起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你要為了她和我作對?」
「她是我天啟山的客人。」宿寧止毫不動搖,「若護不了她,我活著有何用。」
艷三方「哼」了一聲:「你當我真的拿你沒法?」
「要動手便動手。」宿寧止已經不抱希望今天能活著離開了,「你要帶走她,我便與你戰到底。」
艷三方臉上的笑容冷卻,他斜著眼看了宿寧止半晌,低笑一聲:「阿寧啊阿寧,你還是這麼可愛。」
他竟然叫她阿寧,語氣親昵得就像是認識多年。
宿寧止不為所動。
「我自然是不敢動手傷你的。」細聽之下,他的語氣中有著些許的不忿和無奈,「不過我可以讓你動手傷她。一舉兩得,你看如何?」
宿寧止微怔。只是她還沒想出對策,頭腦便一片空白,身子也逐漸僵硬而脫離了控制。
「小美人莫要怪我。」艷三方假惺惺地嘆口氣,「那姑娘身上有我要的東西,我不能就這樣放過她。」
這是他們見面以來艷三方第一次漏了底。不過他之所以敢在宿寧止面前這樣說,也許是因為他有足夠的自信,就算宿寧止知道,也無濟於事。
宿寧止的意識與身體逐漸抽離,她的五官感受俱在,身體卻像是別人的。她彷彿躲匿在自己的身體中,看著那個陌生的自己提起了劍,慢慢朝著花伶時走去。
他想借刀殺人。
宿寧止想要掙扎,可是她的力氣太過於微博,只能阻止慘劇發生得慢一些。她從未有一刻這樣痛恨過魔界,就算被逼到絕境九死一生的時候,她也未曾像現在一樣恨過他們。
以前他們想要殺掉她的肉.體,現在他們想要毀掉她的靈魂。這雙手染上了同族的血,就再難回頭。
再難回頭。
「不要……」花伶時往裡挪了挪身子,滿目的驚恐。
艷三方卻兀自笑的得意。
宿寧止就像是提線人偶一樣,緩慢地抬起了手中的劍,向著花伶時襲去。
就在她的劍尖抵在花伶時的心口處時,忽的,虛境一震,宿寧止額間一刺痛,那種被牽制的感覺蕩然無存,與此同時艷三方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阿寧,休得胡來!」那聲音過分嚴肅,甚至帶了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下一秒,南雁時就將宿寧止的劍奪了過去。
宿寧止意識逐漸清醒過來,她方才受了重傷,扶著一旁的桌子站穩,剛抬頭想要喊師兄,就看到南雁時抱著已經昏厥過去的花伶時正要離去,離去前他看她,素來平波無瀾的眸中,隱含薄怒。
只一眼,宿寧止便仿若失卻了全部的力氣。
他不信她。她在他身邊待了這麼些年,可是他不信她。
「阿寧。」謝雲隱是在南雁時之後感到的,他在門口看著南雁時離開,才進去找宿寧止。
宿寧止怔怔地看著門口,半晌,道:「我不是……」
「我知道。」謝雲隱扶住了虛弱的宿寧止,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你不必說。」
宿寧止抬眼看了看他。
謝雲隱這個時候才察覺她的異常:「你受傷了?」
宿寧止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謝雲隱蹙起了眉頭,也不顧她同意不同意,將她打橫抱起,放在了床榻上:「你別動,讓我檢查一下。」
宿寧止眼神渙散:「你為什麼不問剛才發生了什麼?剛才我想要殺掉……」
「閉嘴。」她受了傷,本已讓謝雲隱心頭大亂,現在她這樣說,更是讓謝雲隱難得動了怒,「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師兄也知道。」宿寧止呢喃,「他也是知道的。」
謝雲隱不說話,只專註於她混亂的氣脈。他為她度了靈氣,輔助調整她紊亂的內息。
她受得傷其實並不算太重,只是她身體本就不好,心脈不穩很是正常。
「雲隱……」
「他不知道。」謝雲隱幫她暫時穩住了心脈,收回手,才抬頭看她。
宿寧止微怔。
「他滿眼只有自己的那套仁義道德,也只在乎自己的那些是非準則,你在他眼中只分對錯,他從未真正信任你。」謝雲隱聲音平靜。
宿寧止的長睫輕顫,她下意識地避開了謝雲隱的眼睛,他的眸子太過澄凈,真切得彷彿看透了這個世界。
可是真相總是不那麼美好的。
「對不起,我太急切了。」謝雲隱垂眸,隱去了其中的犀利,語氣放得柔和許多。他知道自己有些太著急了,一不小心差點嚇到了她。
「師兄他不過是沒來得及確認,並非是不知道……」就連宿寧止也知道這番辯解多麼蒼白無力。
「阿寧。」謝雲隱打斷她,眉眼之間皆是溫柔,「阿寧,你知道的,他並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