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三個幻術師

荼白一手輕撫在自己脖頸間的那一串項鏈上，絲絲清涼舒爽的感覺從上面傳來，通體舒暢。一縷微卷的髮絲落在頰側，荼白稍微歪著腦袋輕笑，「這種東西，毒蛇還不會放在眼裡吧？」

「值錢的東西都不會退出我的視線。」寬大的帽兜遮住了毒蛇大半張臉，只是依稀感覺到他的視線掃了她一眼，頓時就抬腳先走了。

或者說，飄。大概是幻術師的癖好吧。

荼白的指尖微微摩挲著，抬腳跟上。

沉默，寂靜。守衛森嚴，一個又一個節點安排得恰到好處，環環緊扣，幾乎把這裡圍成了一個鐵桶。

由內瓦解，大概是最簡單的。

荼白就是那個缺口。

借著毒蛇勉強分享給自己的幻術小隱身，兩人兩邊各自躲在角落裡。頗為默契地對視一眼，在他們來回巡邏的時候眼疾手快地一個上前，捂住鼻口，拖、拽。

那人人高馬大的，一手就荼白控制在其中，掙扎著，卻絲毫沒有作用，實力壓制。

手起刀落，溫熱的血液噴洒在手上，汩汩地流著。拖到一個隱蔽的角落，隨便一扔。

一頭捲髮披散著，依舊是一條溫文爾雅的小禮服。手上是剛才還精緻的別在頭髮上的夾子，精緻的寶石在月色下稍微反光，泛著絲絲寒意。

上面猩紅的血液滴滴點點地落下，顯眼得很。

荼白一甩手，從轉角處大喇喇地走出來，另一邊也準時地出現了另外一個身影。

在別人眼中，場景絲毫沒有變動，依舊是剛才那兩個人，依舊是如常的場景。

兩人並排地走著，巡視。

荼白面上不顯，卻一邊壓低聲音對身邊的人說，稍微蹙眉，「我記得，我把絕大部分的防衛地點跟換防時間都給你了，你好像一點用處都沒有。」

雖然她在說話，可是常人看起來，就是兩個認真嚴肅的守衛，絲毫沒有交談。

「姆~你總得出點力，不能空手套白狼。」毒蛇絲毫不在意。

荼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斤斤計較的守財奴。

「Reborn跟我說過，你這次只是負責入侵電路跟控制系統，我真的不知道你之前那一大段時間是幹嘛去了。」

掐著又一個人的脖子，手上的發卡用力一劃。

在監控機器下，毫無掩飾。

其實荼白還是挺爽的，身邊跟個幻術師的用處就是好，這樣肆無忌憚。

毒蛇滿不在乎，微微聳肩沒有說話。

她知道一條另外的道路，所以火力比較少，這就是擁有一個潛藏敵營的卧底的好處。

忽然，荼白的腳步緩緩停頓下來。他們正在緩緩接近其中的目的地，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層樓卻是完全的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荼白看東西卻清晰依舊，哪個角落、哪個轉角，連地面上鋪著的地攤紋路都清晰得不得了。

毒蛇也停下腳步，轉頭看她，「別浪費時間。」

「好安靜。」荼白側著耳朵傾聽，長發微垂，卻一點聲響都沒有聽到。

安靜到，只剩下空氣，只有他們兩個人。

像一層荒廢已久的樓層一樣，毫無生機。

毒蛇卻不在乎，抬腳又是啟程，語氣中帶著輕蔑，「你還想聽到蟲鳴鳥叫嗎？」

荼白見此，只能跟上毒蛇的腳步。她知道毒蛇的意思，他向來是富貴險中求，不是察覺不到危險，是他根本就不怕危險上門。

按照他的話說，越危險，就越值錢，他求之不得。

對於荼白，這卻是第一次跟幻術師合作，也是第一次面對其他的幻術師。

踏在鋪滿地的地毯上，無聲無息。

忽然，荼白的落腳之處緩緩泛起絲絲青煙，十分完好地隱藏在暗色中，無人注意到。

一雙精緻的高跟鞋，倏地一下，從地面下猛地鑽出一隻青白的枯爪，細長銳利的場爪，徑直刺破了她白皙的皮膚，鮮血肆意。緩緩地，越收越緊。

荼白不由得驚呼一聲，十分詫異地看著面前的場景，想要動手做些什麼，卻好像被什麼束縛住一樣，動彈不得。

......感覺自己的腳踝都不是自己的了。

就像一根弦一樣，越拉越緊。

然後，崩壞了，兩段。

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她一下子得到了身體的控制權，卻無力的跌坐在地面上，痛得近乎抽搐。

另一邊，毒蛇也遇到了麻煩。

看起來，兩人都要栽在這個地方了，而對方勝券在握。

忽然，空氣中憑空出現了幾支，不對，幾十支懸空的箭矢，勢如破竹地朝著跌在地上不能動彈的荼白直直地射過來。

荼白慕的抬頭，黑眸中點點黑點直直的衝撞過來，越來越大。

血液不住的蔓延。

煙霧漸起，箭矢消失殆盡。

然後片刻后，那死在地面上的人影也漸漸消散。

地毯上空蕩蕩的一片，只餘一只掉落的高跟鞋。

「我就說了，他們會發現的，」棲息在牆壁上的一個角落，絲毫無視重力的法則。荼白倒掛在上面，柔順的長捲髮毫不在意的垂下來，冷眼旁觀著剛才的那一幕。

說實話，親眼看見自己去死，還挺有趣的。

萬箭穿心呢......好熟悉......

毒蛇一身黑袍，完美地隱匿在一片黑暗中。

他的幻術本來就是世界第一，現在又沒有什麼攻擊性的只是隱藏在一邊，幾乎沒有破綻，似乎就要跟空氣融於一體。

早在剛剛，兩個人的替身瞬間就換上了。

「姆~比我想象的厲害一點。」毒蛇飄蕩在空中，雙腿盤著，雙手抱胸。遠遠看去，說是那個鬼半夜不睡覺出來遊盪一定會有人相信。

「這個我也告訴你了，這裡由高價請來的三個幻術師鎮守，你不該這麼大意。」荼白目光淡淡地看向安靜的走廊。

他們的替身已經被發現了。

現在，雙方都在暗處，就看誰先按耐不住暴露自己的位置了。

毒蛇卻是冷淡地輕哼一聲，「幻術師不是一加一等於二的。」

荼白輕飄飄地別過眼看向毒蛇，嘴角微揚，眸中卻毫無笑意，「可他們是。」

對上毒蛇轉過來的斗篷，荼白面色不變，「你應該相信我的情報，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毒蛇沒有說話，只是別過頭，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荼白卻緩緩支起身體，從倒掛著變成正掛著，湊近毒蛇，「你們的幻術，是不是作用在人的腦電波上？或者是，什麼神經系統？」

毒蛇只是涼涼地睨了她一眼，然後依舊是死死地盯著那片走廊，不放一個角落，「姆~你這種用科學來試探幻術的說法，只能說明你對真正的幻術一無所知。」

「是嗎？」荼白緩緩傾身看向下方，長發微垂，絲毫沒有在意毒蛇的話。

她總覺得，幻術的實施總需要一些媒介。而她的結構跟普通人有些不一樣，畢竟，她不是人。

忽然，荼白眼眸一眯。現在的一切在她的眼裡都是極端清晰的，剛才......「你幫我一下。」

毒蛇頗為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頓時撇撇嘴，「姆~又是不加錢的買賣。」

荼白緩緩隱去身形，隨著一陣青煙飄去。

瞬間，另一個角落就出現了一個身影。

只是在落地的一瞬間，周遭就什麼都變了。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變，這裡一隻都是這樣的。

這個時候......她還是她，他還是他。

她的長發披散著，幾乎到了臀部。一件曲裾，層層疊疊的，此時卻稍微有些凌亂。目光所及之處，一片狼藉，人、死人。還有不遠處的一塊巨石上，上面安靜地躺著一個膚色慘白得不想人類的女子。

荼白腦海中有什麼一閃而過，卻什麼都抓不住。

忽然，胸前一痛。

穿透過層層的血肉傳遞到心臟最深處的地方，鮮血淋漓。

荼白終於看清了，面前的人，近在咫尺。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觸及到的地方。

那張熟悉的臉，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人，連他身上的氣息，他的呼吸，都是這樣的熟悉。

彷彿刻入骨血，一寸一寸的，都不曾離開過分毫。

會痛，渾身都痛。

黑眸中清楚的倒映出他的身影，她連眼睛都不敢眨。

熟悉的身影緩緩染上水色，一片氤氳，她還是睜著眼睛死死地看著他，怎麼也不肯移開目光。

她聽見了，她又聽見了。

他說，「把佩蓉還給我。」

她微微側過腦袋，似乎想把這句話聽得更清楚一點。

什麼都沒有變，他還是愛她......

你為什麼愛她？你為什麼只愛她？

尖尖的耳朵稍微從長發中露出來，她的眼裡只有他一個，「你那麼愛她......」

她的語氣十分平靜，平靜到似乎毫無波動。

怎麼不跟她一起去死？

她緩緩揚起一個頗為蒼白的笑容，看起來卻平添蒼涼，語氣輕輕，像是在耳邊柔聲囈語，「那就跟她一起去死啊。」

就在這一瞬間，插在她胸口的那把匕首頓時抽出，迅雷不及掩耳，一下子就直直地插進了他的心口。

對上他那雙眼眸，她卻是緩緩地笑開了，眸中氤氳著卻再也哭不出來了，「你為了她死，這次還不如死在我手上。」

事到如今，我為什麼還要再看你為她再死一次？

我知道你愛她。

我不想再見證這個時刻了。

任由他倒下，身邊的場景是隨風消散。

她看著他像是流沙一樣消散在空氣中，她卻只能看見他。

恍惚間，好像看見了，他在對她笑。

幻境褪去，她把一切都留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