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見鬼的開過光
一切都隨風飄散,化作一陣淡淡的雲煙,消散在空氣中。眼前,依舊是那一片暗色的風景。那一雙清銳漆黑的眼眸,也緩緩消失在自己面前。
看著空蕩蕩的地毯,就在那個地方......荼白似乎沒有了心神,只是死死地看著那片如常的地毯,眸中深深。
仔細看去,似乎卻沒有焦距。
忽然,荼白猛地一眨眼,如夢初醒。
那種身心俱疲的感覺連指尖都能感覺到,隨即而來的,是怒火。
原本乾淨清澈的黑眸現在漆黑一片,深邃得像是無底的深淵。
她眼色極好,自然開出了那極其隱蔽得幾乎與地毯融為一體的那一點更深的紅色。
那是血,她比誰都清楚。
眨眨眼,忽然歪著腦袋輕輕笑開,看著那殷紅的地毯。語氣輕輕緩緩,唇色有些淡了,「我要剝了你的皮。」
剛才的幻境真的......荼白承認,堪稱完美。每一處細節,每一塊石頭,每一口棺材甚至每一具屍體,都一模一樣。
他,也沒變。
容貌、神態、動作,舉手投足,每一句話,每一個語氣,都分毫不差。
如果她只是她,她一定會......再死一次。
然後,就死在幻境里。
可惜了......
也許幻術真的不像自己想的那樣簡單,毒蛇沒有說錯。但是,也沒有那麼複雜。
剛才那個幻術師已經受傷了,這就是明晃晃的破綻。
荼白的黑眸中緩緩氤氳,在瞳孔中相互纏繞,像是一圈圈的漣漪在眼底仔仔細細地蕩漾開來,一時之間,異色漸起。
耳邊是完全沉寂的空氣,可是荼白側著耳朵,雙眸微闔,似乎在聽著什麼。
忽然,空氣中似乎凝聚起一股肉眼不可見的力量,勢如破竹地朝著荼白直面衝過來。但是面前,分明毫無一物。
剎那間,一陣鋒利的氣流劃到了荼白的面前。披散在肩上的捲髮微揚,危機畢現。
下一秒,方才還站在原地的人倏地一下就不見了蹤影。
煙霧繚繞,卻在一瞬間衝出一道清波,猛地竄向一個方位,散盡。
迅雷不及掩耳,一瞬間,一眨眼都不到的功夫,不遠處刷的出現了兩個身影。
長長的柔順捲髮披在肩膀上,在暗色中,荼白一雙黑眸卻異常的明亮,像是一把燃起的火焰一般,在眼底泛著詭異的亮光。目光緊緊地盯著面前的人影,手上掐著他的脖頸。
只是看起來似乎沒用盡全力,那人便已經雙眼有些泛白,一手搭在荼白的手腕上,卻還無掙扎的力道。
艷麗的臉龐湊近,膚色在月色的襯托下白皙得有些可怕。荼白語氣溫和,甚至帶著絲絲纏繞在指尖的溫柔,呼吸淺淺,「我不想見他,你為什麼就一定要這樣為難我呢?」
對上他緩緩失去神採的眼眸,目光落在他稍微染上血色的襯衫上。在心口的位置,停了許久。
上面的血跡......
現在有一個人在她手裡,可以說是廢了。暗地裡只剩下兩個人,只要足夠聰明,都知道現在暴露自己不是什麼好事。更何況,還有毒蛇在一邊幫襯著。
偏偏就是這樣,她受傷了。
她不怕受傷,可是這一次,偏偏就是痛到了極點。
一股錐心的刺痛頓時傳到了四肢百骸,分明打中的是她的肩膀,她的心臟卻像是被一直強有力的大手用力握緊,再下一秒,就會被捏爆了一樣。
一聲野獸般的嘶吼從她的口中傳出,一張漂亮的臉蛋瞬間就扭曲了,妖色漸起。
手上更是一下子沒了輕重,咚的一聲,重物落地還有滾動的聲音響起,安靜。
溫熱的血液一下子噴洒在荼白的側臉上,長長的睫毛上沾染上一滴血液。難承其重,順著低垂的睫毛滑落,砸在地上開出了花。
荼白臉色煞白,襯上半臉飛濺的血液,眸中閃過清晰的異樣。一瞬間,整個人歪著身子靠在了一邊的牆上。頓時,純白的牆壁紅了一片。
腦袋低垂著,疼痛得似乎有些抽搐。
長發微垂,看不見她的臉。
在那一瞬間,想來白皙細膩的臉龐上,瞬間覆上了一張......野獸的臉龐。現在隱藏在髮絲下,一張臉極其緩慢的緩緩沉靜下來,再次恢復了原樣。可是額角,卻有一絲詭異的暗芒在蜿蜒,極其緩慢。
荼白重重的呼吸聲在寂靜的走廊上很是清晰,泛著涼意的指尖微動,撫上了額角。
凹凸不平。
荼白頓時怒火十足,又覺得噁心。
肩上有一個槍口,沒有流血,只是傷口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
顯得極端怪異。
也沒有癒合。
隱藏在暗地裡的眸中緩緩染上暴虐的顏色,熠熠生輝,在黑暗中蟄伏著,像是一頭猛獸。
然後,猛獸出閘。
絲毫不介意地動用起自己的妖力,也不管自己現在的情況,她現在只想讓這個開槍的人去死。
死在她手上。
強制用自己的力量撕碎了他所在的位置所用的偽裝,荼白還來不及動手,地面上不知何所起的觸手拔地而起。就在那人現身還來不及展現驚訝的瞬間,銳利的觸手刺穿了他的胸膛。
看著他瞪大了眼眸中的帶著驚詫,看著他倒在自己面前。嘭的一聲,似乎濺起絲絲塵土。
荼白頗為嫌棄地側過身子,啞著嗓子低聲輕嘲,「真會抓準時機。」
一時之間,寂靜無比。除了她的聲音,沒有其他聲響。
三個,只剩下一個。
毒蛇要是搞不定,也可以去死了。
荼白伸出左手,緩緩地觸碰到她受傷的右肩。肩上的皮膚依舊白皙細膩,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只是上面一個黑漆漆的槍口,極端搶眼。
指尖沒有一絲一毫地停頓,徑直順著傷口就伸了進去。牽扯到傷口不疼,可是傷口牽扯到還嵌在血肉裡面的子彈,就幾乎疼到了荼白的骨子裡。
倒抽一口冷氣,一鼓作氣地一下子刺深,把槍口拉扯得再大一些。身體繃緊,已經伸進去兩根手指了。一點一點的,似乎還能聽見骨血的聲音。
指尖溫熱,荼白卻憑空除了一身冷汗。
成功將攪在肩上的子彈取出來,荼白頓時呼了一口氣。臉色白得像紙一樣,荼白靠在牆壁上粗粗地喘著氣,一手將手掌攤開。
一枚子彈。
靜靜地躺在她柔軟的掌心,在月色下泛著美好靜謐的光澤,一枚粉色的子彈。
蒼白絲毫不掩飾對這子彈的嫌棄,眉眼間都帶上了濃重的不屑,隨手就往旁邊一扔,語氣輕蔑,「現在還流行給子彈開光了?」
話中嫌棄,荼白心中卻拉起了警報。
她知道,這個家族是製作特殊子彈的。她也知道,他們的工藝和技術幾乎全世界都沒有一個比得上他們。她還知道他們研究的範圍很廣,很雜,幾乎什麼都有涉獵。
有時候,她也會被一些特殊子彈的用法弄得哭笑不得。
只是再怎麼樣,荼白也沒想到。其中會有一款子彈,似乎......是用來對付她的。或者說,用來對付非人類的。
可是......拋卻其他問題不想,就一個,那個開槍的人怎麼知道,這個子彈有用?
意外?碰巧?荼白不信。
特殊彈這麼多,為什麼偏偏挑了這一個。而且這一槍,還是從一個幻術師手裡打出來的。
荼白微微低垂著腦袋,看向那倒地、死相難看的人,不再有心思去注意他帶著窟窿的胸口,也不在有時間去感慨那被刺穿的心臟。在他身邊,不管他身上骯髒的血跡,翻著他的身。
剛才是他開槍打的她,不會只有一顆子彈。
可是任由荼白翻找了他身上所有的地方,手上粘稠,幾顆同樣的子彈躺在她的掌心,另一隻手上,只一把槍,看起來極為普通。
荼白低垂著腦袋,長睫微垂,捲髮稍微落在頰側,擋住了她的側臉。
在月色下,一副妖異詭譎的圖畫。
把手上粘稠的觸感全都蹭給了地毯,紅色更加鮮艷了。
極其緩慢地站起身來,腳步還有些不穩地走到一旁,撿起了剛剛被扔到一邊的子彈殼。
姿態隨意,一枚精緻小巧的粉色再次停留在她的掌心。荼白雙眸微眯,略帶打量。沒有絲毫裝飾,普通到......只是純純的粉紅色,子彈殼很是光滑,乾乾淨淨的。
一樣的,至少看起來是。
忽然,身後傳來一些聲響,荼白攥緊手心,轉身,雙手抱胸。
下巴微揚,白著一張臉。
看清來人,笑得跟漂亮了,語氣輕柔,「你剛是去死了嗎?嗯?」
微微歪著腦袋看向那個乘著雲霧而來的暗色身影,荼白眸中閃著詭譎的暗芒。
「姆,將功補過了,繼續走吧。」面對荼白這樣挑釁的態度,毒蛇也不跟她計較。語氣淡淡,對她因為他手上這件事一點表示都沒有。
荼白也不在意他的態度,只是站在原地不動了,「我不用你給醫藥費。」
她的聲音沒有了先前那種清亮,反而帶著一種低低的沙啞,在暗色中帶著絲絲誘惑。
「等一下你幫我一件事,不麻煩的。只是我現在受傷了,不太方便。」
因為幻術師本來脾氣又壞又怪,只是跟荼白也算是兩次合作了。相處下來,這個姑娘給錢的豪爽讓毒蛇一直印象不錯,而且剛才......確實是因為自己的疏忽。
他依稀記得有誰提起過,她可以自我治癒......他當然不信這些,現在看起來,確實是一種障眼法,沒有實際用處。
看著荼白蒼白的臉色,毒蛇思索片刻,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