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洗白005
狗血的腥味直飄了二里地。
鬱律和胖丫捏著鼻子,撅著屁股,一邊在門口張望,一邊竊竊私語。
「少爺,你怕大公雞嗎?」
「不怕,你怕么?」
「我也不怕。」
酆都站在身後,聽了一會兩人的對話,沒聽出任何中心思想,倒是覺得鬱律現在的這個姿勢挺有意思,兩條腿跪著,整個人撅著,那條破破爛爛的灰色西褲把小屁股包裹得圓潤挺翹,而且好巧不巧的,還就跪在自己的正前方。
心內一陣燥熱,酆都清了清嗓子:「咳!」
鬱律立刻瞪著眼睛回頭:「小點兒聲!怕別人不知道你嗓門大?」
酆都扭過去半邊臉,很罕見地沒有回嘴,並且一本正經地看起了風景。鬱律沒看懂他想表達什麼,莫名其妙地轉回身,前方忽然傳來一聲雞叫。
原來是陸老闆力大無窮,幾乎把大公雞掐的咽氣,大公雞懸在他手中大鵬展翅,一路過來撒了長長的一溜雞毛以示抗議。
鬱律真沒想到這陸老闆還是個傻大膽,吃一次教訓不夠,居然還敢耀武揚威地搞個捲土重來,來就來了,準備還做的挺足——背後兩道招魂蟠高高豎起,被兩個不怕死的毛孩子扛在肩上,倆孩子身後,一個黑鬍子天師走得瀟瀟洒灑,一身黃袍子畫滿了符咒和卦象,看著相當專業。
緊隨其後的乃是天師的徒子徒孫——童男童女是也,而倒了八輩子血霉的陽剛房地產一行人因為毫無用處,光榮地做了殿後工作。
等所有人描眉畫眼地在杜宅前排排站了,陸老闆扯著嗓子對天師道:「大師,你看是怎麼弄,先潑狗血還是先放公雞?不夠老子那兒還準備了點兒黑驢蹄子!」
天師高深莫測地一擺手,對童男童女們吩咐道:「先祭天。」
胖丫臉嚇成了白紙:「少爺,我剛怎麼還聽見黑驢蹄子了呢,少爺我是不是聽錯了?」
鬱律咽了咽口水,強作鎮定:「不要慌,黑驢蹄子怎麼了,你——你見過誰被黑驢蹄子打一下就散了形的嗎?」他結結巴巴地說到這裡,終於把自己給說慌了,忽然肩上一沉,是酆都的手落在了肩膀上,酆都拍了拍他,一向弔兒郎當的眼神此時卻變得冷峻了:「有我在呢,怕什麼。」
然後他一挺身站在了最前方,兩手插兜,皮夾克在陽光下油亮油亮的。
鬱律默默無語地低下了頭。
媽的,有點帥。
天師已經開始做法了。
眨眼的功夫,他面前已擺了一張鋪了黃布的法台,法台正中依次擺了香爐和蠟燭,兩旁還一邊堆了一摞水果,胖丫看見水果就來勁,小腦瓜里開始盤算一會兒怎麼給少爺切才吃著香。
一切準備就緒,天師趁著香火的第一縷青煙升上天去,驀地大嗬一聲,不知從哪抽出來一把桃木劍,他在眾人面前刷刷地舞了起來,劈腿,轉身,倒掛金鉤,行雲流水地完成了一系列高難度動作。
10分10分!
眾人啪啪鼓起了掌,陸老闆看得津津有味:「大師,可以啊,有兩下子,繼續繼續!」
酆都翹著二郎腿坐在法台上,面帶微笑。
法台兩邊的小童男還是有些靈力的,這時候忽然一縮脖子蹭蹭胳膊,對天師道:「師父師父,我覺著有點冷。」
天師淡定一笑:「看來聚魔香已起了作用,邪祟很快便要自投羅網了!」
鬱律扶額,邪祟已經坐在你面前了大哥!
酆都從懷裡掏了根煙,一邊對著兩邊的小童男吞雲吐霧,一邊回頭對鬱律笑道:「哎你別說,這人耍得還挺好看!」
小童男抽抽鼻子:「師父師父,好像聞到了一股煙味!」
天師笑得更穩了:「有煙味就對了,那是蠟燭油燒起的煙,煙一起,證明吉時已到!」
話音剛落,一個雪白的煙圈直接噴上他的臉,天師倒抽一口氣,把煙全吸進鼻子里了,仔細一聞,味道還很熟悉。
天師的臉漸漸白了,手臂上立時起了一層壯觀的雞皮疙瘩——卧槽,這不是他經常抽的黃鶴樓么?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了一聲冷笑。
「何——何方鬼祟!」天師刷地拔出桃木劍,橫掃出去,對著空中亂砍起來:「速速現身!否否否否則本道爺要施法了!」
隨著他這聲喊,頰邊「呼」的刮來一股邪風,本來燒得又旺又穩的燭火像被攔腰截斷似的顫了一下,忽然就滅了。
緊跟著香爐一個自由落體,滿盆子香灰在風中兜頭蓋了小童男一臉,蓋得小童男大嚎:「師父師父,我迷眼了——」
房地產的小年輕們再一次嚇軟了,天師情急之下抽出五張黃符,舌尖在背面舔了舔,「啪」地貼在桃木劍梢上,隨即橫過木劍,黃符霎時被燭火點燃了一角,而他振振有詞道:「五天魔鬼,亡身滅形。所在之處,萬神奉迎。急急如律令!破!」
下一秒,燃燒的黃符衝天而起,突然以極快的速度朝著杜宅飛去,鬱律正和胖丫排排坐看戲,哪能想到會飛來橫禍,連躲都來不及。
忽然一個黑影從天而降,猛地一揮袖子,硬是將那五張黃符打得一個折返,帶著熊熊火苗直接貼上了天師的黃袍。
「哎呦我的媽呀——」天師在地上滾成了萬花筒。
鬱律心有餘悸地拍著胸脯,而黑影——酆都轉過身,背著陽光只能看見他頂天立地的站在那,臉上罕見地閃過一絲驚慌。
鬱律以為自己看錯了,忙揉了揉眼,等揉完了,酆都已經沒事人似的蹲了下來,還趁機伸手胡嚕了一把他的腦袋:「你怎麼一臉呆樣?真被打著了?」
「沒,沒有,我好著呢!」鬱律拍掉他的手,剛滋生出來的一點感動立刻吸了回去,他都站起來了,酆都還伸著胳膊試圖耍流氓:「哎讓我看看,打到哪兒了?」
鬱律對他是又甩手臂又踢腿,嘴邊含著一點笑,可笑才笑了半截,他忽然聞見了一股腥味。
白了臉抬起頭,陸老闆抱著一盆黑狗血衝過來了。
鬱律想都沒想,身體先大腦一步做出反應,將酆都猛地往旁邊一推。
推的瞬間,他忽然齜牙咧嘴地在心中一拍大腿——媽的酆都是個千年老鬼,根本不怕什麼黑狗血。可也晚了,狗血一滴不剩地潑在他身上,他先是感覺到了一點涼,隨即皮膚像是要化掉一樣,忽然滾燙著劇痛起來,緊跟著耳邊「咕」的一聲,是被抹了脖子的大公雞怒髮衝冠地向他撲過來了。
「少爺——」胖丫尖叫。
「呃!」鬱律忍不住從牙關溢出一聲呻.吟,轉頭掙扎的時候,突然發現所有人都怔怔地盯著他看,尤其是天師,眼珠子都快瞪下來了——是狗血讓他顯了形。
下一秒,他身子一輕,頭垂著撞上一堵堅實的胸膛,他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人鉗在了懷裡,這個懷抱不太香,一陣陣地散發著皮衣味,他鼻尖抽搐,嘴裡哆嗦著道:「好……臭……」
耳邊很快響起一個沉沉的聲音,有點沙啞:「狗血當然臭了,笨蛋。」
我是說你臭。鬱律掙扎著做了個口型,最終也沒發出聲音,也不知是怎麼的,被酆都抱起來的一瞬間,他身上的痛感都消失了,狗血打在身上只是覺得涼,雞爪子撓過的地方只是有點癢。
視覺更是清晰,連酆都微微抖動的下巴都看見了。
鬱律有氣無力地道:「你牙疼?」
酆都的下巴抖得更狠了,瞪著他道:「我他媽全身都疼。」說這話時,盛怒的瞳孔在陽光下好似燃了一把火在燒,鬱律「嘁」的一聲垂下眼,心想我救了你,你還敢跟我凶。
他這邊想著,那邊酆都已經對著眾人抬起一隻手,冷冷的帶著空曠的迴音響徹在平地上:「敢往律律身上潑狗血,你們不想活了?」
鬱律一懵,無聲地在心內張嘴:「他叫我什麼?」
躺屍多日的大哥大開口了:【律律。】
……
陸老闆做賊心虛,可又沒有在鬼面前認慫的道理,背著手一擦狗血:「什、什麼綠綠,老子家紅紅要住別墅,管他媽什麼綠綠!」他說得硬聲硬氣,卻一直不忘給天師使眼色:「大師、大師!」
「師父,鬼、鬼……」童男童女們也躍躍欲試地要嚎,其實一早就想嚎了,只是覺得剛才氣氛不合適,就忍到現在。
天師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他聖潔的黃袍子燒成了黃披風,裡面只剩下燒成抹胸的挎欄背心和遮羞褲衩,可也不怕臊,一雙眼睛只顧著看鬱律——這個滿臉狗血的青年,目光被染紅的睫毛掩著,是一種詭異的媚眼如絲,描在那張精緻蒼白的小臉兒上,彷彿當胸一劍。
天師退了一步,他從沒見過這麼俊俏的鬼!
陸老闆直接上來揪住他的衣領:「混蛋,老子叫你呢!」
「啊咳!」天師猛地回神,該死,他堂堂天師居然被一隻鬼的障眼法騙了,忙念了一句清心咒,他伸手就要掏符,摸了半天才發現符都燒沒了,就改拔出桃木劍,起了個「咿——呀——」的勢。
酆都站在那不動,單單吹了口氣。
桃木劍「蹭」的一下脫手,繞著天師的腦袋亂飛,而陸老闆也不閑著,帶著倆小毛孩開始瘋狂投擲黑驢蹄子。
天上立刻下起了黑驢蹄子雨,酆都冷笑,張開五指對著天一撐,黑驢蹄子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全都懸在了半空中。
陸老闆看傻了:「你你你……」
酆都手腕一甩,做了個投籃的動作,黑驢蹄子立刻集體長了腿,幾百隻蹄子一瞬間全踢上了陸老闆的屁股蛋。
「哎呦——」陸老闆疼得嗷嗷大叫,兩隻胳膊在兩邊撲騰,「護駕!護駕!」
一扭頭,人都跑光了,天師的大白褲衩遠遠地在樹叢間穿梭著。
「媽的。」陸老闆含著一點淚,他的聲音響徹在空中,是被最後一個黑驢蹄子踢出了一道拋物線。
胖丫在酆都踏進門的一瞬間撲了過去:「少爺——」
她很快就捂住嘴巴,因為酆都忽然抬起一根手指,做了個「噓」的口型,胖丫探身過去,就見鬱律歪歪扭扭地靠在酆都懷裡,眼珠在闔著的眼皮下一跳一跳,嘴唇撅著,睡著了也在和誰較勁。
她看,酆都也在看,酆都垂著頭,眼裡流動著溫柔的光。
察覺到胖丫的眼神,他翹起嘴角笑笑:「你聞他頭髮,臭死了。」
胖丫愣了一下,眼睛彎著露出倆小酒窩,輕聲道:「酆先生,你吃梨嗎?我去洗個梨給你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