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洗白007
鬱律在暗處抽了口氣,沒說話。
然而胖丫很直白地扯開嗓門,道出他的心聲:「酆先生,你今天可真俊啊!」
酆都蕩漾一笑,隨即大步流星地走到鬱律面前,走得太快了,帶著勁風攪起空氣中的薄霧,一股腦全撲上了鬱律的臉頰。
鬱律微閉了一下眼睛,下一瞬就見酆都彎下腰,那一雙面對了自己的深邃鳳眼裡有光在閃:「怎麼,看傻了?」
鬱律對著他的大腳丫子一低頭:「你拖鞋呢?」
酆都抬起腳,一雙漆黑皮鞋在月下泛著光澤:「拖鞋不好開車,就換了一雙,怎麼樣?」
鬱律別開臉,點頭:「還不錯。」反正是比拖鞋強。
酆都被誇得挺美,想趁熱打鐵再跟鬱律扯皮幾句,然而眼看著天色開始泛青,就讓鬱律和胖丫先上車再說。胖丫沒見過世面,縮手縮腳不敢動,酆都打開後車門,提溜著她的領子把胖丫扔上後座。
又繞過另一邊將助手席一側的門打開,很紳士地朝鬱律一傾身:「上車吧,密斯特杜。」
鬱律腳下一頓,居然怔了一下。
已經很久沒人這麼叫過他了,一瞬間,他像是又回到了一百年前,那會兒他還是個騷氣蓬勃的少爺,把自己活成了一朵鮮艷帶刺的花,誰見了,都要笑微微地喊一聲:「密斯特杜。」
鬱律有點悵然,無言地鑽進車中,撲鼻的牛皮沙發味更讓他回憶起以前坐車去跳舞的場景了,那是他遇見賀致因前的日子,過得多麼滋潤,殺千刀的賀致因,把一切都毀了。
鬱律氣得直咬牙,心裡罵罵咧咧地想踹誰一腳,罵著罵著,他的視線忽然被車上的CD機和小小的彩色電視吸引過去了,小電視開著,正播放著一檔訪談節目,裡面女主持人與一個俊美的混血青年哈哈地說笑,旁邊字幕上打著:炙手可熱的新人靈異大師——歐陽麥克。
鬱律看出了點滋味,暫時就把賀致因的事拋到腦後,而酆都大喇喇地坐在駕駛座上,一邊對著遮光板上的小鏡子檢查牙齒,一邊默默地飛出目光打量鬱律和胖丫。
鬱律還好,安安靜靜地坐著,只有眼珠烏溜溜亮晶晶地盯著小電視,是個想摸又不得不故作矜持的狀態。相比之下胖丫就不怎麼要臉了,直接抽著鼻子貼上真皮沙發,聞聞摸摸摳摳撓撓,就差伸舌頭舔了。
鬱律這時出聲道:「對了,咱們走了,房子怎麼辦?」
酆都無所謂道:「擱著唄!也就是姓陸的那個糊塗蛋會跟你搶,燒成這樣,白給別人都不要!」嘴上雖然這麼說,卻將胳膊伸到窗外,凌空對著杜宅畫了個鬼符,對著空氣輕輕道:「起!」
鬱律恍惚了一下,覺得那畫符的動作有點熟悉。
地面立刻震動起來,爆皮似的隆隆裂開了幾個洞,探出八隻白骨森森的手。手撐著地面破土而出,化成了四具骷髏人。齊齊朝著酆都的方向抬手一行禮,他們自動向後轉,一人佔了一個角將杜宅護衛起來。
酆都合了車窗,偏頭對上鬱律放光的眼睛:「這下放心了?」
鬱律眼睛越瞪越大:「你還能召喚陰兵?」
「那當然,只要我想,沒什麼做不到的。」酆都得意地一挑眉毛,然後含義無限地看了他一眼:「你也能。」
鬱律剛想回他一句「扯淡」,胖丫忽然咋呼道:「少爺,這幾個骷髏,好像是咱家原來的聽差!」
「嗯?」鬱律順著她目光往外看,也跟著一驚:「還真是!」
一驚之後,兩人就不再發表評論了,鬱律是個唯愛情至上的少爺,本來就對家裡的事不怎麼上心,而胖丫又是個唯鬱律至上的丫頭,更是對聽差的死活沒什麼興趣,但因為房子的安全問題暫時解決了,倆人沒有後顧之憂,統一的都挺快樂。
酆都手握方向盤,把車開得又快又穩,並且一心多用,時不時就要朝鬱律看上一看,鬱律和胖丫你一句我一句地遞著說話,全沒什麼營養,可是臉上很活潑,大雙眼皮翻來覆去的,眼尾上揚透著俏皮,嘴唇兒是個漂亮的菱形,在那裡一張一合。
酆都意味深長地收回視線,看過癮了,才開始仔細聽兩人的對話,還沒聽幾個來回,一陣熱烈的嗩吶鑼鼓聲從外面傳來,刺破了夜空。
這麼晚還有人彈奏,本就奇怪,而且這彈還不是好彈,曲調大開大合熱鬧得幾乎詭異,還伴著隱隱的哭聲。
胖丫捂住嘴,小白手指頭指著窗外:「少爺,死了個娃娃。」
鬱律跟著一起扭頭向外,果然看見幾個穿著漆黑服飾的男女老少在那嚎哭,站在最前方的是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肩上挑著一口小小的棺材,正伴著嗩吶的節奏,小心翼翼地將棺材沉入早挖好的土坑中。
兩個專門負責撒紙錢的女青年嚶嚶哭著,手在半空中用力一拋,超大面值的紙錢瞬間花蝴蝶似的到處飛舞。兩人身後,鬼鬼祟祟地跟著一個小胖丫頭,正跳來跳去地接飛下來的紙錢。
仔細看,小胖丫頭長得還有點眼熟。
「胖丫?!」鬱律一驚,猛地轉過身,果然見汽車後座空空如也,而本該坐在那兒的胖丫,早不知什麼時候穿過車皮溜出去了。
酆都立刻踩了剎車,朝窗外一望,樂了:「喲,還真是小胖墩!」
「這個傻子……」鬱律開始腦仁疼,跳下車飄過去,他一把揪住正撿紙錢撿的不亦樂乎的胖丫,還沒開口,胖丫先獻寶似的捧上來一堆紙票子:「少爺,你看,好多好多錢,以後咱可不用再愁了!」
鬱律接過那堆紙錢,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他看了看胖丫,就覺得這丫頭真蠢,蠢得幾乎沒腦子,可嘴角卻彎起了一個小弧度——感動不至於,他就是挺開心的。
酆都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盯著鬱律看了一會兒,臉上的氣息在黑夜中變得柔和起來,隨即他兩手一插兜,聲音一如往常的沒正經:「怎麼原來我給你錢的時候,就沒見你笑那麼開心啊?」
鬱律轉過頭:「那能一樣?你忘了你當時說什麼了?」他臉上掛著一點笑,似乎是心情不錯,眼睛轉向酆都時,幾乎帶了點嗔怪的意思。
「我說什麼了?」酆都的表情愈添柔和,上前跨了一步,不聲不響地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到半米以內,正要再逗他兩句,卻見鬱律忽然低下頭,手指頭翻騰著從紙錢里抽出一張萬元大鈔,遞到他眼皮子底下。
酆都愣了愣,臉色一下黑了:「怎麼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