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逃出生天
?「啊……哈……」銀霄艱難地跪趴在地上,沉重的鼻息偶爾帶出一絲血腥味,兆示著他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無彈窗,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若是再拖著傷勢趕路,怕是會有一屍兩命的危險。
三個月的身孕,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這裡是西北大漠,四處荒無人煙,只有偶爾流躥的馬匪會突然跑出來凌虐瀕死的旅人,為無情的沙漠增添一抹暴虐的色彩。很少有人會在一年中的夏、秋兩季途經此地,無非是忌憚天災與人禍。最終導致這片地區成為大多數人刻意遺忘的死亡之地。
銀霄已經好幾天沒有喝到過一滴水,體內真元又被胎兒持續蠶食,生命業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在這種嚴峻的情勢下,要找到安全的地方談何容易?
何況姓陸的若是發現他不見了,必定發動摩國全體信眾緝拿他。在同一個地方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險。
必須趕緊離開此地……
陽光過於炙烈,將沙子烤得如同烙鐵。只是休息了這麼一小會兒,他的手臂便被燙傷了,提起來的時候火辣辣的疼。左手斷腕之處的傷口發膿潰'爛,已經不會再流血了,此刻卻滋生出惱人的瘙'癢,像是被萬千蟲蟻噬咬著骨髓。
他不敢拆開纏繞傷口的破布,害怕看到那慘不忍睹的畫面。更何況眼下並沒有條件讓他療傷,倒不如視而不見。
失去左手時的劇痛,以及身體殘缺的事實,彷彿已經拋到腦後。實際上卻是拒絕回想,而開始自欺欺人罷了。
那人特意用玄鐵打造的手鐐,連龍魂也摧之不得。銀霄為了逃離地宮,不得不壯士斷腕……
一隻手的代價,如何比得上全副身心?現在想想,他也依然覺得划算得緊。
沙漠里的風沙極大,會最大程度加速人體水分的流失,時間往往成為扼殺生命的終極魔鬼。在得到短暫的休息之後,銀霄緩慢地站了起來。破爛得看不出原樣的衣服為他提供的保護非常有限,原本沷墨似的烏髮也變得焦黃枯萎,估計很難有人還能認出他來。
——昔日的道界魁首何等的驚才絕艷!如今不過短短五年,他已成了這般模樣,如何不叫人感嘆唏噓?
道一句:人心思變,原來用不了一百年。
「陸演,時至今日……你連我的真名都還不知道啊……哈哈哈,咳……」
明明難受得幾欲暈死,他還是忍不住對那人發出悲涼的譏諷。可惜笑了沒兩聲便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以至於再次摔倒在沙地里。
日頭逐漸下沉,向地平線靠攏。恍惚間,陽光似乎充'滿了奇異的色彩,帶著如同母親一般的溫柔呼喚,前來引導他離開這個殘酷的人世……
好想回家啊!
家裡有嚴厲的父親,偏心孩子的小爹爹,還有總是笑呵呵的太師父……每一個人的形象,都清晰地刻畫在心上。那是陪伴了他整整六百年的家人,當初為何會為了一個凡人而離開他們呢?
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太累了,睡一會兒吧!只是一小會兒,很短很短……
傳說在沙漠中渴死的旅人會在臨死前看到綠洲,就如同雪地里凍死的人臨死前會感覺到溫暖一樣。其實這只是生命終結時所產生的迴光返照。銀霄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便是如此。
風嗚嗚地吹著,不需片刻便能讓沙礫將這條殘敗的生命徹底掩埋。
生於雷澤,死於沙海。這世上不會再有比他更悲哀的龍了……
叮鈴鈴!叮鈴鈴!
茫然之間,耳邊突然響起了鈴聲。那種清脆而短促的聲音,應該來自於駝鈴。他當年下嫁摩國聖子,對方便是以駱駝隊前往太古銅門迎親。那時的風光,仍然記憶猶新。
而他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又再次聽到這個聲音,未免太過於諷刺。是陸演的手下要來殺他了嗎?最後還是逃不掉這種難看的結局啊!
銀霄疲憊地閉上眼睛,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然而預料中的喝罵和疼痛遲遲沒有降臨到自己身上。他有些納悶地皺了皺眉,用盡全身力氣張開眼睛,想看看這些人又玩什麼把戲。然而入眼的卻是一張蒼老而醜陋的臉——那是一個全然陌生的男人,而且看上去像個漢人。
「喂!喂,你還活著吧?」奇怪的是此人的漢話說得一點也不標準,不過好歹能夠聽懂。
銀霄愣了半晌,才掙扎著開口:「水……有沒有水?」
「有!」
男人連忙應了一聲,轉身從駱駝背上的坐凳下方取出水囊,然後遞給他。想了想又蹲下'身將他扶起來靠在自己臂彎間,拔開塞子親自喂他喝。
一開始進行得很困難,他根本連吞咽都做不到,只能將水含在嘴裡。努力了幾次之後才漸漸順暢起來,就著陌生人的手小口小口地喝,捨不得浪費哪怕一滴。
銀霄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珍惜「水」這種東西,喉嚨被滋潤的剎那他幾乎想要落淚。儘管這水的味道又咸又澀,此時卻顯得彌足珍貴。希望之光再次籠罩在他身上,他知道自己活過來了。
直到很多年後,他依然忘不了這一日的駝鈴聲。曾經將他推入黑暗泥沼的聲音,最後卻成了救他於危難的仙音。命運的轉折,往往就是這麼奇妙。
——從今以後,這世上再也沒有「弒神機」這個人。
死亡之後,迎來的便是浴火重生。
生命,情愛,因果……再不能牽絆吾身。
=======================月余后=======================
庭院里的丹桂開花了。硃砂一般的顏色,殘陽一樣的艷麗。整座院子都充斥著淡淡的香味,如同無形的絲線將漫天的秋意串聯在一起,烘托出午後的美好光景。
一名黑髮青年側躺在樹下的搖椅里,身上蓋著成色上佳的鹿皮毯子,睡得正香。
單看他的相貌頂多算是中上水平,然這容顏之間竟蘊藏著道不盡的獨特氣質。似溫水,似浮冰。若即若離,虛無縹緲。
當你看著他的時候,總以為他在笑。而當他看著你的時候,方知你在他眼裡僅僅如同一件死物。無心,無情,無欲,無求……天下萬物,抵不過他一記媚眼攝人。
桂花落了,鋪得這人滿頭滿臉。花落眉間,粉飾這鬱鬱寡歡的疏離繾綣。
花是好花,人是美人。可惜少了幾分生氣,憑白滋生一股冷意,叫人難以接近。若是換了旁人,這時候早該退避三舍了。但是黎欣卻心甘情願地走過去叫醒那人,絲毫不擔心對方醒來之後沖他發脾氣。
「銀霄,該起來喝葯了。」
「……嗯?」斜飛入鬢的淡眉一點點擰成一團,沉睡之人慢慢睜開雙眼,用清冽的翦瞳看著近在咫尺的救命恩人,眼神不帶半分感情。
銀霄就這麼睜著眼睛躺著,似乎還沒從睡夢中徹底清醒。過了好一陣兒,才懶洋洋地開口,問:「墮'胎葯還是保胎葯?」
「自然是安胎藥。」黎欣半蹲在椅子邊,認真地說道。
這人聽聞之後,便重新閉上眼睛,抱著肚子翻身背對他。扔下兩個字:「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