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如影隨行

2.2、如影隨行

?「大夫說,你這身子虧損得厲害,又是逆天孕子,若是強行落胎的話……恐怕兩個都保不住。」

黎欣從來不是老好人,但在面對銀霄之時總會不自覺地放軟語氣。一來是因為對方懷著身子,又曾經歷過那麼可怕的事,勾起了他的同情之心。二來則是源於他這個人本身沒什麼志氣,年近半百仍然孤苦零丁,因此對嬰兒、孕婦什麼的難免生出憐愛之心。

他知道銀霄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也許這和它的另一位父親有關。說實話,他作為外人,本沒有置喙的立場。

可是……

「你好不容易才活下來,這麼快又要作死?」救命之恩總要還吧!

銀霄聽出他的言外之意,覺得這男人真有點小家子氣。這年頭還有人攜恩圖報,不比守株待兔來得容易吧?他憑什麼認為他會報答他?

雪白的袖子唰地一下掃開身上所有的落花。銀霄單手撐著椅背站起來,及臀的黑髮披散在肩頭,不加修飾反而別有一番風情。只見他沖著救命恩人翻了個白眼,轉身就往屋裡走。

黎欣覺得他這股邪火發得沒有來頭,轉而又想到大概孕夫都是這樣喜怒無常,也就釋然了。眼看那人就要推門進屋,趕忙喊道:「哎!你手上的傷……」

「不勞費心,」銀霄駐足回頭,冷眉冷眼地瞅了他一眼,視線移到院中唯一的丹桂樹上,又道,「我討厭紅色——把這樹砍了吧。」

「……」這棵丹桂可是從瓊林院移植過來的,價值比整座別院還高!哪能說砍就砍?

黎欣生怕他死咬著丹桂樹不放,於是不再招惹他,自顧自去了小廚房,準備把安胎藥熱一熱再給他端過去。孕夫嘛,多牽就一下也就是了。他不信銀霄真是不懂得惜命的人。

這兒是繪方城,離北漠已有千里之遙。曾經風沙肆虐的日子恍若隔世,明明應該刻骨銘心,卻又彷彿遺失在了記憶深處……

銀霄站在房門前,看著黎大叔去了廚房,一時有些出神。

自他嫁予陸演,太古銅門便被小爹爹徹底封閉,由此斬斷天域與凡間的傳送通道。不僅是他,連帶當初和他一同落入異時空的另外四名修者也被永遠困在了這裡。若說他們五個人有緣,恐怕也只能是孽緣吧?

司馬御風娶了藥王之子,如今應已家庭美滿。厲鳴蟬嫁給乞丐酒鬼,日子肯定過得雞飛狗跳。君懷眥做了司樂坊的上門女婿,要是讓他哥知道了一準兒鬧得天翻地覆!蝶秋靈嫁與郢國將軍,孩子都能滿地跑了吧……

五個人,不同的命運,各有悲喜。究竟誰過得好、誰過得不好,也只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風大了,地上的桂花和落葉被卷上半空,飄離了原位。銀霄內心忽然就產生了一種身似浮萍、命如飄絮的悲涼。

大漠從來沒有四季之分,一年到頭都只有滿目沙塵。即使是深藏於羅剎海的魔皇宮,也不過是多種了幾株狼毒花而已,哪有什麼景緻可言。實在想不透,他這五年來是如何在那方寸之地苟活至今的。

陸演一開始對他百般疼愛,兩人倒也度過了一段神仙日子。可惜好景不長,自從三年前的重陽節后,陸演就性情大變,終日閉關,再不復初時的恩愛纏綿。到後來,那人甚至將他囚禁在地宮中,從此不見天日……

這一切他都可以忍,因為他愛他。可他不能忍受他迎取別人!

什麼叫做「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兩人若是真心相愛,豈能容下第三人!他陸演既然能說出這種話,當初的誓言與臭水溝里的淤泥又有何異。

至今想來,依舊是憤憤難平。銀霄不能理解凡間男子對婚姻的無恥觀念,陸演的所做所為令他無比心寒。所以他逃了。

「我既已決定離開他,又如何能留下這孽種……」銀霄抬起唯一健全的手,覆上小腹,臉上的笑容染上一抹涼薄。

他真身雖是祖龍之子,體質卻更偏向於小爹爹的花妖一族。草木之屬,大多雌雄共體,擁有繁育之能。況且這個世界本來也有著千奇百怪的法子,可以讓男人懷胎產子。因此早前他發現自己身體有異,倒也沒有過於震驚。只不過如此一來,更堅定了他離開陸演的決心。

還是中原好啊!縱使沒有天域的景色那麼大氣磅礴,卻也不失人工雕琢下的精緻玲瓏。果然一離開陸演,身心都舒暢了很多,看什麼都覺得格外順眼。

銀霄捂著嘴打了個吹欠,暗道這習習秋風果真催人入眠。於是轉身走到榻邊,甩開鞋子往上面一躺,一轉眼就又睡了過去。

等到黎欣熱好湯藥端進來,就看見某個懶貨四仰八叉地斜躺在矮榻上,身上連條毯子都沒蓋。走近一瞧,那張白生生的俏臉上猶自帶著劫後餘生似的滿足與驚惶,嘴角分明抿著倔強的弧度,眉宇間卻點染著哀傷。

真是一個情緒複雜的小人兒……

大叔扭頭看向桌上冒著熱汽的葯碗,無奈地搖了搖頭。與其把人揪起來強行灌藥,不如讓他好生休息,憑藉自身的潛力讓身體慢慢修復。畢竟藥石傷身,而他又實在開不出一記對症的「心藥」來。

「我那口子當年也像你這般,懷胎三個月時懶得跟豬似的。」黎欣伸出手想探探他的額頭,在意識到自己手上布滿老繭之後默默收回了手。

下一刻,他突然站起身,神情凝重地看向窗外……

只見那燦爛如火的丹桂樹下,不知何時立了一個人影。

初見此人,邪眉冷目,高鼻薄唇,身上披了一件純黑的鴉羽大氅,冷冷肅肅地站在那裡,自成一派王者威夷!朱紅的桂花落在他身上,形同泥牛入海,眨眼便被同化成深淵裡的一縷污黑。

而這人自己卻又生了一頭血紅的長發,張揚肆意,耀眼奪目,不帶半點謙遜和低調。搭配著蒼白的膚色,紅、藍相對的異瞳,越發顯出幾分詭魅之意。

黎欣腦中只剩八個字:淵渟岳峙,深不可測!

以他的武功,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察覺此人的到來。中原武林,可沒有這樣出色的年輕後輩……何況對方的五官看起來頗具西域特色,多半也不是出自中原門派。

兩個人相互對視,中間隔著窗戶,彷彿身處於不同的世界。一時間,誰也沒有出聲。

這時,榻上的黑髮青年忽然翻了個身,喃喃道:「大貓,唔……關窗戶,冷。」

黎欣不敢分散注意力去看顧某位孕夫,目光仍然鎖定著樹下那人。正因如此,他才沒有錯過對方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欣慰。

下一瞬,這位神秘來客便當著他的面化作一團黑色霧氣,被風一吹,再沒有半點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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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攻休想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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