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破城

84.破城

整個沂州城都在動蕩不安之中。

姜采青在焦急中終於等來了長興,青藍色衣裳沾著血跡,匆匆衝進院子。

「青娘子,眼看著情勢不好,小的護送你趕緊出城去吧。」

「那邊怎麼個情形了?」姜采青忙追問道,「你可找到六爺了?」

「沒見到六爺,城中到處都是官兵,小的大著膽子湊近去,沂州大獄被朝廷的軍隊團團圍著。眼下人家人多,六爺他們就算本事再大,人家站那兒老實等他砍頭,也得著實砍一陣子,這都大半天了,鏖戰下去,他們累也該累死了,抵擋不了多久的。這城中眼看不能留了,趁著這會子,小的趕緊護送您出城吧。」

姜采青聽的心慌意亂,臉色不由泛白,忙追問道:「可還聽到旁的什麼?」

「裴家大房的人,像是中了人家的計了。」

原來,這「劫獄」根本就是個局,太子授意拱衛將軍劉權,精心布下的毒計,通過叛變投靠的姦細,利用裴家大老爺獄中患病的時機,鼓動裴家大房的死忠力量來救家主,大房的人就這麼落入局中。

劉權布局的目的,便是引出裴家潛伏暗中的力量。裴家盤踞沂州這些年,百年基業,哪裡是一網下去就能打盡的?表面上查抄裴府,抓了裴家主子、家僕上下百十口子,實際的人脈力量更多還在暗處,這道理不難明白。

如今沂州有拱衛將軍率領的三萬人馬,但凡有些個腦子的,也不該糾集眾多人手公然劫獄,不但落入朝廷的兵馬包圍,也給裴家落實了「謀反叛亂」的鐵打罪名,紛亂中就算下手殺了獄中關押的人犯,舉國上下也無法再指責新皇什麼了。

偏偏大房的人還就投入了人家織好的羅網。

難怪裴六臨走時還跟姜采青說,這事有些蹊蹺。然而就算明知蹊蹺,他卻仍然不得不以身犯險,獄中有他父兄,紛亂中只怕安危難保,明知險惡,他也無法不去管。

那些人攻佔大獄之後,才發現裴家兩房的兩位老爺事先已經被人用精鋼鐵鏈牢牢鎖在囚室中,就連關押的囚室也都是特別鑄造的精鋼赤鐵,堅不可摧,分明就是兩個劫不走的誘餌。劫獄的人不肯認命,一面放出牢房中被押的裴家的人,一面刀劈斧砍用盡法子,想救出自家老爺,奈何精鋼赤鐵沒打開,反倒拖延了時間,回過神來,大獄已經被劉權的兵馬團團包圍了。

裴三被放出來之後,裴老爺只囑咐他儘快脫身逃出去,找到裴六,兄弟二人齊心協力脫出這困局,便從容服下了早前藏在身上的毒.葯,用自己的死,給兩個兒子博一個脫逃的生機。裴三悲憤之中,被幾個脫出牢籠的家僕護著,跟著眾人衝出大獄,裴六已經從官兵的包圍圈外頭一路廝殺過來。

大房的人雖然群龍無首,著實蠢了些,卻也不全是吃素的,一撥人先攻佔了大獄,另一撥人則留在大獄外頭接應,才沒有全部落入劉權的埋伏包圍。裴六隱藏在城中的左不過幾十號人,然而個頂個都是好身手。

雖說敵眾我寡,劉權握著幾萬兵馬,然而城中地方狹窄受限,一下子施展不開,裴家的人熟知地形,雙方廝殺起來,劉權一下子卻也沒佔到什麼便宜。等困在獄中的人拚命衝出來,雙方都殺紅了眼,便亂作一團了。

長興卻是個忠心的,一路從混亂中殺開出路跑回來,趕緊勸說姜采青逃命。

「青娘子,您還是快點走吧,您就算等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與事無補,還是趕緊出城的好,眼下這形勢,走一個算一個。」長興大略說完,焦急地催促道。

姜采青心慌意亂,回過神來輕嘆道:「你也不想想,拱衛將軍既然設下這毒計,這會子城門只怕早已經關閉了,還能城門大開留著給你逃跑?」

「那……那怎麼辦?」長興著急地原地轉了兩圈,一拍手叫姜采青:「那您趕緊換件衣裳,依舊扮作僕婦模樣,趕緊找地方藏起來。」

「那些官兵反正不認得我,扮成什麼也都一樣。」姜采青坦然說道,「橫豎就這樣了,我就在這兒等著。」

「……青娘子都這樣說了,長興也不裝孬種!」長興氣急敗壞地跺跺腳,沖一旁的幾個護衛吆喝道,「留下兩個保護娘子,旁的人但凡有膽子的,跟我去幫六爺砍人去。好歹王兆大哥教了我們兩年拳腳,殺個把官兵也算沒白學。」

******************

城內的混亂一直持續到黃昏,姜采青從早等到晚,也不知道外頭情況如何,煎熬中時間緩慢過去,夜間城內似乎漸漸平靜下來。

月色升起,清輝籠罩著沂州城,月色下一匹快馬匆匆踏破夜晚的寧靜,一個人影匆匆沖了進來。姜采青手一抖,竟弄灑了手中的茶盞,那茶水其實早就涼了,她顧不得理會打濕的衣袖,著急迎出門去,來的人卻實在出乎意料,竟然是多日不見的王兆。

「青娘子,你果然還在!」王兆單膝一跪,抱拳道:「都是屬下沒用,屬下來遲,青娘子受驚了。」

「王兆?」姜采青驚訝問道,「怎的是你?你從哪兒來的?」

「屬下和耿江往西北一帶去尋六爺,不曾尋見,昨日午後回到沂州,見城門緊閉,城內狼煙四起,隱隱有喊殺聲,便知道有變故,屬下只帶著幾十號人,情急之下召集了城外能用的百十個人手強攻城門,沂州城門牢固,也拿它沒法子,傍晚時六爺的人手控制了城門,才放我們進了城來。」

「你見著三爺和六爺他們了?」

「還不曾見過。」王兆搖頭道,「率人佔領西城門的是六爺的長隨朱驍,他說如今城中局勢基本已經控制,叫屬下來接娘子到沂州府衙,裴府已經被燒得差不多了,眼下我們的人大都聚在那裡。」

「他們現在情況如何?」

王兆知道姜采青問的是裴家兄弟他們,便說道:「屬下還不曾見著三爺和六爺,朱驍既然叫我接娘子去府衙會和,想必兩位公子都在那裡了。」

姜采青點點頭,焦躁不安的心情稍稍緩和一些,依舊騎上那匹拉車的黑馬,交代兩個護衛隨後將花羅和茵陳送來,自己跟著王兆縱馬往沂州府衙去。

等她到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昏黑中沂州府衙高高的大門敞開著,四處掛了燈籠,姜采青一路跑進去,迎面先遇上了時宗玉。

「青娘子。」時宗玉十分繁忙的樣子,拱手一揖,一邊往她身後張望,一邊忙的問道:「青娘子平安就好。茵陳呢?」

「她在後頭。」姜采青無暇說茵陳,忙攔住時宗玉問道:「六爺他們呢?」

「六爺在裡頭。」時宗玉說完,領著姜采青往裡走。

姜采青跟著姜采青一路往裡走,徑直走進正廳,正廳聚著幾十個傷兵,都已經包紮妥當了,歪著靠著在地上休息。時宗玉領著她從正廳側門繞出去,進了後頭三間花廳。

姜采青跨進門,一眼便看到裴六仰面躺在兩張拼起的寬大書案上,閉著雙眼,身上蓋著一件玉色的、沾著血跡的披風。

姜采青只覺得整顆心頓時一抽。

她盯著書案上的裴六,只見他靜靜躺著,心中直覺就是一種不好的預感,她腳步頓了頓,隨即飛快地沖了過去。

「六爺,六爺!」

姜采青用力拍著裴六的臉,驚慌地叫著,她拍了幾下,伸手扯掉裴六身上蓋著的披風,他穿著一身玄色短裝,燭光下看不清血色,可那衣服上都是黏黏的潮濕,一塊一塊的分明是血跡……

到底是哪裡受傷了?姜采青只覺得頭腦嗡嗡的響,忙伸手貼在裴六胸前,仔細試了試,溫溫熱熱的,好像——

「青兒,別吵!」

隨著話音,姜采青的手先是被一隻大掌捉住,忙抬頭,便看到裴六已經睜開了眼睛,一雙眸子布滿血色,正定定地望著她。

「你……你沒死啊?」姜采青鬆了一口氣,心中一松,立刻便有一種虛脫的感覺,扶著桌案,忙追問裴六:「是哪裡受傷了?」

「受傷?」裴六一怔,抬了抬左臂,隨口說道:「有兩處皮肉小傷,不用管的。」

「你嚇死我了!」姜采青明白過來,懊惱地一推裴六,罵了一句:「好好的你躺在這裡做什麼,還蓋著這顏色的披風,我還當你……」

裴六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嘴角微微一彎,仰面躺回去,卻緊緊捉住她的手,說道:「我只是累壞了,一天一夜不曾歇息,飯都沒吃幾口,累得往這裡一倒就睡著了。」

呼!姜采青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才感覺渾身嚇得發軟,差點跌坐在地上。

這會子工夫,裴三負手從門外進來,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眸光深沉。

「三爺。」姜采青忙站穩身子,福身一禮,輕聲道:「三爺平安脫險,大家也都放心了。我聽說裴老爺……」

「嗯。」裴三低低應了一聲,緩聲說道,「我和六弟都平安脫險,父親九泉下也能安心了。」

姜采青心中沉重,半晌默默無語。

「眼下不是難過的時候。」裴六沉聲說道,「如今城中不可久留,你既已來到,我們今晚就趁夜從西門撤出城去。」

這短短一日夜之間,沂州城已經鬧得天翻地覆。拱衛將軍劉權設下這毒計,當真以為勝算滿滿的,裴家就算還有一些潛伏的人脈力量,然而群龍無首,便成了一幫烏合之眾,裴家宗家之中,只有一個浪蕩紈絝的裴六漏網,一個世家的紈絝幼子,劉權是半點沒將他放在眼裡的。

太子授意他的這計策高明啊!引出裴家暗中的死忠力量一網打盡,坐實裴家「謀反叛亂」的罪名,紛亂中趁機殺幾個重要人犯,比如裴家兩房家主,舉國上下也無法指責朝廷,當真是一箭三雕的好計策。

偏偏裴家兩房,劫獄的和獄中脫逃出來的,加上裴六帶著的,區區幾百人,硬是將他三萬人層層把守的沂州城鬧了個天翻地覆。裴家老爺為了兒子從容赴死,暴怒悲憤的裴六於亂軍之中,死死盯住劉權一路追殺,就是這個被劉權忽視的裴六,不光靠著幾百人跟他鏖戰大半日,最終一箭射死了劉權,號稱三萬的兵馬沒了主將,頓時亂做沒頭蒼蠅,一部分死的、降的,一部分從北城門倉皇逃出城去。

所以眼下,這城中雖然被裴家暫時控制,卻危機四伏,那些逃出城的人馬未必就不會殺回來,並且消息傳出去,朝廷的援軍用不了兩日就能從北方邊關趕來,以裴家兄弟眼下的人手,實在無法對抗。

「今夜出城?」姜采青問道,「三爺可是有下一步的去處?」

「先撤出城去,脫了這險境,再做打算吧。」裴六看著姜采青,再看看旁邊坐起身來的胞弟,溫聲對姜采青說道:「你且好好想想,還有哪些人要一併走的,城中如今危機四伏,切莫疏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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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婦如此多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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