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曖昧

85.曖昧

乘著夜色,沂州城西門緩緩打開,一支數百人的隊伍有序地出了城門,馬蹄聲碎,很快便隱入了夜色中。

姜采青躺靠在馬車裡,剛剛度過神經緊繃的一晝夜,這會子心情稍稍鬆懈下來,上路不久竟然睡著了,或許是太緊張太疲憊的緣故,一路顛簸中,這一覺卻睡得很沉。

黑夜中車馬都無法走得太快,馬車晃晃悠悠地顛簸著,姜采青睡得並不舒服,儘管馬車裡花羅專門鋪了厚實的墊子和軟枕,醒來時還是覺著渾身酸軟。等她睜開眼睛,依舊還在晃晃悠悠的馬車上,花羅和茵陳一個蜷在她腳邊,另一個斜靠在車側,都還在睡。

車簾的縫隙中透進來一縷光亮,憑感覺判斷,此時已經是清晨了。姜采青酸酸地舒了個懶身,掀開車帘子向外望去,車前馬背上坐著的王兆和耿江,長興則緊緊跟在車側。

昨晚連夜出城后,她坐的馬車被有意放在隊伍中間。姜采青知道裴三和裴六帶著走在最前頭,幾百人的隊伍,也看不到他們。

天亮后馬匹跑了起來,速度快了許多,花羅從車上找出帶著的吃食點心,姜采青匆匆吃了些東西,而車外的王兆他們則是在停下馬湊合著吃了些乾糧。

隊伍一路向西,姜采青心中猜測著他們是要去哪兒,近晌午時,隊伍停在了一處田莊。姜采青知道這偌大一片莊子是裴家的產業,隊伍進了莊子,紛紛下馬歇息用飯。姜采青下了馬車,便被裴三的長隨裴平帶到了一處青磚灰瓦的小院,裴三和裴六正在屋裡喝著茶等她。

「我們可能要在這裡停留半日。一來我們這麼多人,沿途採買吃食都是問題,需要在莊子上準備充足的乾糧,二來……我們要先去附近山上安葬父親。」

姜采青點點頭,默默端起茶盞來喝。她看了一眼裴六,昨晚記得他說有兩處小傷,如今看他舉止如常,想來應該無礙。

這田莊和附近的山林,都是裴家的產業,裴家祖墳在此,張氏死後就安葬在這裡。裴家兄弟那樣的心性,自然不可能丟下父親的遺體跑路,夜間出城時,便親自裝殮帶了出來,到這裡原來是為的送到山上安葬。也幸好古代通訊、交通慢,等沂州的事情傳到朝廷,援軍再趕來,這時間也夠他們脫身的了。

裴家兄弟都是性子堅忍的,匆匆吃了些東西之後,兩人也沒有痛哭流淚,只默默傷痛的神情讓人心中不忍,竟覺得哭出來可能更好受些。簡單的祭拜之後,兩人便帶人扶棺上山了,聽朱驍說,在昨晚的混亂之中,裴家的幾個庶子,裴四已經死了,這會子也要送去山上埋葬,裴二下落不明,而裴五卻是好好活著的,昨晚像是也在沂州府衙,這會子卻沒看見人影,姜采青琢磨著,裴五是個文弱書生,可能已經被安置到別處了。

「百無一用是書生!」

日頭西斜時,裴三和裴六帶著一行人從山上回來,心情自然都不好,望著連綿的群山,裴三慨嘆地說了這麼一句。

王兆曾說過,裴家三爺,有經國濟世之才的,然而危難關頭,他眼睜睜看著裴老爺死去,想來心中十分壓抑苦楚,也難怪有這樣的慨嘆了。像裴六那樣血戰一場的,萬軍之中一路追殺,親手射死拱衛將軍報仇,倒也大快人心。

「三哥何出此言,齊家安邦平天下,要的就是你這書生。」裴六在旁邊勸慰道。

裴三卻沒有再開口,佇立良久,看著隊伍收拾停當,上馬離開田莊,裴六看著姜采青上了馬車,便也打算走的,姜采青叫住了他。

「六爺,你們這是打算往何處去?」

「自然是找穩妥的地方先安頓下來。」裴六說道,「路可能很遠,你辛苦著些。」

「往西的話,好不好經過白石鎮?」姜采青問道,「陳掌柜在我們之前出的城,他帶著大筆現銀和銀票,還有莊子上存著幾萬石糧食,六爺若是和三爺打算找地方安置,這些東西總是需要的。」

裴六眸光定定望著姜采青,嘴角微微一彎,說道:「你倒是想的周全,我們一路往西,便先去白石鎮稍作停留吧。」

天黑以後才到的白石鎮,姜采青尋思著往後這白石鎮她怕是不容易回來了,也不知張家的家產究竟會落到什麼人手裡,便索性把田莊上的家僕們身契全部放了,給了他們自己,給他們分了些銀子和田地好維生,又將田莊上大批的糧食,還有陳掌柜運出城的銀子和張家大宅所有的現銀,貴重物品清點帶上,只除了自己留下一筆銀子,其餘大部分全都交給了裴家兩兄弟。

她知道裴家產業巨大,曾經號稱整個沂州城都是裴家的,然而一來倉促中裴三、裴六帶出的錢糧怕是不足,二來這大筆的糧食和現銀都交給她,她也沒法都帶走。

發生了這麼多事,她已經不去多想自己和裴家兄弟之間的事情了。對她而言,裴三的安危她會擔憂,然而危難關頭,裴六卻讓她滿心的牽挂。

裴六雖然大她四歲,可她穿越前大學剛畢業,最初認識裴六時,她便一直當裴六是「小兄弟」的感覺,或許因為裴六是家族幼子,也或許因為裴六的性子更隨性自然,不知不覺兩人竟熟悉默契起來了。沂州城血戰之時,那種心慌意亂的牽挂騙不了自己。

這個人在她心中的位置,跟旁人不同的。

然而裴三也罷,裴六也罷,經過這番患難,如今在逃亡路上,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就如她曾經說的那樣,眼下,當真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你自己多留些銀子吧。」裴三深深看了她一眼,說道,「等到了西北地界,你便去尋壯哥兒他們,或許比跟我們在一起更安穩些。」

「等接到壯哥兒他們,我送你去西域一帶安置。」裴六則溫聲安撫她。

「西域?」姜采青驚訝地問道。

「那裡異族混居,朝廷鞭長莫及,我在那裡也有些人脈,會更加安全。」裴六說道,「我這幾日和三哥商量了,三哥往後大約會在西北邊關一帶修整壯大,朝堂上那對混賬父子,不反還留著做什麼?西北邊關曾經是福王駐紮的,影響還在,官兵多是對新皇不喜,加上如今的守將實則是我們的人,正好去那裡落腳。」

姜采青注意到裴六說的是「三哥」,立即敏感地問了一句:「那六爺你呢?」

「我當然先送你們去西域。」裴六微微笑道,卻不再多說。

隻言片語中,他們馬不停蹄一路往西,讓姜采青驚訝的是,一路上他們雖然遇到一些小的騷擾,比如官兵攔截,基本就是裝模作樣騷擾一下,意思意思罷了,面對這幾百人卻戰鬥力兇殘的隊伍,便趕緊跑掉了。

可一路上可不停地有人加入進來,有的可能是裴家零散分散在各處的人手力量,更多的則是裴六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來投奔加入后裴六也不驚訝,像是早就知道似的,竟還有小股的官兵,當真叫姜采青大開眼界,怪不得都說這傢伙結交遍天下,也怪不得裴六有那樣造反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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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近西北山區的地方,姜采青終於和分別月余的壯小子重聚了。

「哇……」壯小子的反應是緊摟住姜采青的脖子,哭得個撕心裂肺,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這也難怪,人家寶寶一覺醒來,娘親就不見了,一連這麼多天都沒找到,起初壯小子還以為娘親跟他躲著玩兒呢,像他們常玩的遊戲那樣,於是壯小子屋裡屋外,床底櫃中,到處找呀找,怎麼也找不到娘親。雖然美麗的菊姨娘和綾姨娘也很疼愛壯小子,可是壯小子最愛的是娘親啊。

姜采青拍著壯小子小小的脊背,看著他淚汪汪的小臉蛋,真是心疼得不行了,忙不迭聲安慰道:「壯小子乖,娘親在這兒,娘親抱著你呢,抱著壯小子,往後再也不跟壯小子分開了。」

「娘子可不知道,壯哥兒這陣子每天念叨你,平日還說他不愛哭鬧呢,到底人還小,離了娘子,尤其一到晚上睡覺時,總要哭鬧一陣子。」

菊姨娘和綾姨娘立在一旁,看著壯小子委屈地扁著小嘴、眼淚汪汪的樣子,真是又想笑,又心酸,加上連日來的擔驚受怕,這會子一見姜采青,她兩人也像是終於見到了主心骨似的。

「你們這些日子帶他,必定是辛苦了。」姜采青道。

「娘子說的哪裡話,奴婢怎比得上娘子辛苦受累!這些日子可把奴婢們擔心壞了。」菊姨娘說道。她這些日子帶著綾姨娘和壯小子,起初躲藏在深山的蓮花庵中,後來姜采青叫人傳了信來,她們又搬到山下一個小市鎮落腳,偏遠閉塞的地方,也不知道沂州情勢到底怎樣了,然而卻沒法不擔心。

「娘親,你去哪兒了?壯小子找啊,也找不到你。」姜采青剛跟菊姨娘說了兩句話,壯小子似乎不甘心旁人分走娘親的注意力,兩支小胖手扳著姜采青的臉,成功爭奪了娘親的注意,委屈地傾訴道:「娘親不見了,我怕你變成鳥兒飛走了。」

「變成鳥兒飛走了?」姜采青驚奇又好笑地重複,這是哪兒來的故事?小孩子總時不時說出十分有趣的話來,姜采青忙說道:「娘親不會變成鳥兒飛走,娘親保證,往後都不跟壯小子分開。」

裴三和裴六站在一旁,看著眼前「母子情深」的情景,對視一眼,只好耐心等著,倒是菊姨娘和綾姨娘,忙的過來見禮。

「壯小子,來,表叔抱抱你。」裴六一伸手,壯小子卻很不給面子的往後一縮,趴在姜采青懷裡卻不要他,這會子,別說表叔,任誰也比不上娘親好啊。

「青兒,這裡耽誤不得,還是先收拾妥當,抓緊趕路吧。」

裴六這稱呼一出口,菊姨娘和綾姨娘立刻就把異樣的目光投向他,見裴六坦然而不自覺的樣子,像是這稱呼再自然不過的,便又轉而將目光投向姜采青,滿滿的疑問和揣測。

同樣表情異樣的還有裴三,當晚在沂州府衙,姜采青以為裴六死了,撲上去叫他,裴六也是這麼十分自然的叫她「青兒」,如今第二次聽到,不能不讓人以為,平時他們兩個也是這麼叫的,這二人既然如此熟稔,恐怕是早有曖昧了?

天地良心,姜采青也是第二次聽到,第一次是以為裴六死了,情急之下也沒顧的上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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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婦如此多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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