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點絳唇(十)
杜尋凝此刻正行走在山下的小道中,天鶴門靈氣環繞,終年氣候宜人,從前在山上也並不覺得,可現在出了山門,卻感覺自己渾身被山風吹得冰冷,就連一絲思考的氣力也沒有。
天色已晚,夜幕漸漸拉下。
當時劍中的何簫將自己的靈力分給杜尋凝,讓她有力氣給藍朔發一則訊息,但是時間倉促,加之還要保持靈力下山,也只能匆匆說幾句,加之言語簡短,也不知道師妹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隨著自己慢慢往前走去,道路愈見狹窄,天色也越來越黑暗,身體也覺得更冷。
這是一條什麼路?
何簫為她指引方向,卻又不說清楚。
漸漸下起雨來,雨勢雖不算太大,但杜尋凝卻好似自己置身於凄風冷雨之中。
何簫道:「再堅持一會兒,看見前方的光了嗎?」
杜尋凝費力望去——她視線已經很模糊了,許多東西都看不清楚了,費力眯眼去看,竟然真的看見朦朦朧朧黑暗之中有星星點點的白色熒光。
那是什麼?
那或許是自己的幻覺也說不一定。
杜尋凝想著。
何簫似乎有些興奮了,她本身就靈力薄弱,勉強藉助月秋浦來充當安放自己魂魄的器皿,將自己靈力分給杜尋凝,現在自己也好不了多少,此刻見路途終於要達到終點,情緒也好了些。
杜尋凝實在是身體疲乏得很,只得扶著周圍牆壁勉強慢慢走過去。
何簫虛弱地解釋:「那就是魄。」
「魂魄?」
「不是魂魄,只是魄而已,」何簫又說道,「月之光為魂,月之質為魄,魄是依附於人的形體而存在的精氣、精神。」
杜尋凝抿唇,似乎明白了何簫的意思。
只是修真途中,魂修是最為被人鄙視的,難道她真的要流落此道嗎?
何簫似乎是知道她的想法,寬慰道:「並不是讓你進行魂修,你現在只需要恢復一點靈氣——我教你功法口訣。」
杜尋凝在識海之中用神識與何簫溝通都很艱難了,只能依傍在一棵大樹旁聽著何簫自己的解釋。
何簫道:「這些都是亡者的精魄而已,沒有魂他們是無法輪迴的,最終都要消散於天地間,所以你借用一點他們的力量也無可厚非,你大可不必想太多。」
杜尋凝輕笑,她也並不想想太多,她能夠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失,她伸出手指,那些白色的、宛如白色螢火一般的精魄慢慢凝聚在她的指尖。
何簫道:「現在按照我教你的口訣練習。」
杜尋凝聞言,不再多想,摒除一切雜念開始修行,那些精魄慢慢在她的指尖凝視成一個巨大的白色光團,最終又化成點點流螢消失在杜尋凝的體內。
吸收了這些精魄,杜尋凝慘白的臉色也漸漸恢復了紅潤,就連劍中的何簫似乎也能夠共享這份力量,氣息漸漸平穩下來。
夜已經深濃,雨越下越大,杜尋凝渾身都濕透了,但她還無知覺一般繼續靠在那顆大樹下,四周的白色精魄漸漸被她全部吸收,天地再無一絲光亮,這是一個沒有月亮夜晚,一切靜得可怕,她再也無法支撐,靠在樹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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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切,明千綾都一無所知,她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也不至於相信師姐當真是有所感悟想要下山修鍊去了。
她躺在床上,想了又想:師姐修為不算是太高,孤身一人,又是個貌美女修,一個人下山做什麼,就算是在外修鍊難免會被欺負,光是這樣想想、在心中假設一番,明千綾就覺得心裡難受得不得了,那種如鯁在喉的滋味總是讓自己徹夜難安。
她再也忍不住,起身就要收拾自己的行李。
那一天師姐為她護法之後,拒絕她的背影是那麼的明顯,她自己整個人都是慌張的,但是那時或許是因為杜尋凝飽含拒絕的意味太過於明顯,她並沒有跟上去。
現在,明千綾不能讓自己後悔了。
她三兩下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就準備推門出去。
卻沒想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正站在門口,她雙手叉腰,一雙杏目此刻正惡狠狠地瞪著自己。
來人正是溫蓮。
見是她,明千綾也有些訝異:「五師妹,你怎麼……?」
溫蓮冷笑一聲,叉腰叫道:「我就知道你要走!」
明千綾一愣。
溫蓮跺腳道:「我就知道你要走!你要去尋三師姐對不對!」
明千綾有些尷尬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中的行李。
溫蓮氣鼓鼓道:「你瘋啦,你還要內門大比,走了一個不夠嗎,你再走,誰去比試,咱們落雲峰的臉面要往哪兒擱?別峰還當我們怕了,連個能出去比賽的人都沒有!」
明千綾被她吵得頭疼:「你與二師兄小師弟不正好?」
溫蓮聞言,竟詫異地瞪大眼睛。
「你也太差勁了吧!」
她正是最衝動的少年年紀,說起話來傷害別人也不自知。
明千綾起先是一愣,隨即便笑了。
「你說的不錯,」她竟然點頭,「我的確是很差勁的。」
若是不差勁,怎麼會弄丟了師姐,還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
若是不差勁,怎麼會自私到全然不顧落雲峰而要獨自一個人去尋找師姐?
溫蓮見她神色不對,也知道自己失言說錯了話,她結結巴巴地試圖挽救:「不是的師姐,我……我只是……」
「不必再說,」明千綾道,「我意已決。」
溫蓮不知道她說的「意已決」是決定了什麼,只是再度搖頭道:「不,師姐,你想想,三師姐不過是下山修鍊去了,為什麼你這麼衝動一定要去找她?」
明千綾只覺得心中痛苦極了,她疲倦道:「她下山倉促,那是僅僅只是幾刻就能夠決定的事情嗎?」
「她不是傳信給了大師兄嗎!」
「可是她沒有傳信給我!」明千綾叫道。
溫蓮先是一愣,怔愣幾秒,忽然大笑起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四師姐。」
明千綾不明不白,見她忽然發瘋一樣大笑,不免奇怪:「你知道了什麼?」
「你吃醋了,」溫蓮篤定道,「你竟然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吃醋。」
「我吃醋?」
溫蓮道:「你不是吃醋是什麼,你平日里和她關係最好,現在她要走了,沒有第一個通知你,你心裡吃醋,醋到連落雲峰名聲都要不顧了,你不是小孩子是什麼,從前大家都說我最不成熟,現在我來看,四師姐才是最幼稚的那一個!」
明千綾愣在原地。
溫蓮眼睛發紅,她看著明千綾手中的行李,只覺得眼睛又酸又脹,難道只是沒有及時通知她,她竟失魂落魄成這樣,連落雲峰都要不顧了?
落雲峰對於她來說,究竟是什麼……
「從前你不是這樣的,」溫蓮繼續控訴道,「從其的四師姐,雖然冷漠,但是把師門聲譽看得比什麼都重,別人在後面說了一句落雲峰的壞話,你都會上前去打他,那時候我們打不過他們,總是默默挨揍,你從來不叫一聲……你為什麼會這樣,因為一點小事竟然就說出那樣的話,你到底是誰!這樣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四師姐!」
溫蓮說著,原本發紅的雙眼竟落下淚來,她一跺腳,扭頭便跑,便跑還邊抹眼淚。
明千綾獃獃站在原地,月色照出她的倒影來,她看一眼,覺得荒唐至極。
她想:我本來就不是你的師姐。
但又想:我把這裡當成什麼了?
她全然已經習慣與這個世界,但又僅僅將它們當成一個虛構出來的世界,就好像是置身在遊戲中一樣,那些和她說話的,和她一起比劃劍招的,和她一起生活的,都不過是假的,是遊戲里隨處可見的虛擬人物,都是數據。
可是溫蓮竟然流淚了,她的眼淚落在自己手上,居然是有溫度的。
明千綾攤開自己的手心,瑩白的手心中,脈絡分明。
她又將手掌貼在自己的心口,慢慢閉上眼睛感受著,那裡是溫熱的,「撲通撲通」,正昭示著主人是一個健康的身體。
或許這一切都是真的……
明千綾睜開眼睛,望著一輪皎潔的明月,心中只覺得又苦又澀。
她不禁問道:「師姐,你究竟在哪裡,為什麼走得如此匆匆……我該怎麼做,你出來,告訴我啊……」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清脆的機械音打攪了這份靜謐。
「系統699已升級完成,699將繼續為宿主提供優質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