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點絳唇（九）

杜尋凝感覺自己全身上下從未有過這種感受，她渾身癱軟地趴在床上，再也使不出任何氣力讓自己坐起來。

何簫氣急敗壞道：「這下好了，這麼長時間以來，你都白修鍊了！」

杜尋凝笑笑，虛弱道：「我苦心修鍊，不過是為了能夠保護師妹。」

何簫聲音有些惱怒，原本還想要說些什麼，但是轉念一想，又輕笑一聲，不再言語。

杜尋凝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惱怒了，不過自己也沒有力氣管那麼多了，伴隨著自身靈氣的流逝，身體也越來越虛弱。

杜尋凝甚至產生了一種「我會死」的想法。

她將臉埋入枕頭，整個人再也不願掙扎。

不知過了多久，室內一片靜謐，靜得有些可怕了。

——自己的意識竟然還是清醒的嗎？

杜尋凝在心裡笑笑，嘴上卻做不出那個動作了，她想：我過去果然還是太過於弱小了，僅僅是抽幹了靈力，就好似要死去一般。

但她沒能笑出來，就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為你尋了一套功法。」

這聲音遠遠傳來，好似隔著水波，杜尋凝掀了掀眼皮，心想這是何簫的聲音。

何簫不管她死活，接著說道：「此功法名為《天羅九轉》，九轉為貴，古人有云：『九之，三日得仙』。」

杜尋凝已經說不出話來，心中問何簫：「所以？」

何簫悠然道：「你且修鍊此套功法，必然能夠重獲靈氣，修為甚至能遠勝從前。」

杜尋凝眼眸微動，心下一冷：「我靈根想必已經損毀，如何修鍊？」

她看不見何簫的眼睛閃了閃，只聽她輕笑一聲，幽幽道：「所謂不破不立，正是你的靈根損毀了，才好修鍊。」

她又說：「你靈根正在慢慢枯竭，若是不想辦法挽救，自己也性命堪憂，這套功法短短數日便可將你的靈根修補完整，你也不想你死了以後，沒人保護你那好師妹吧，啊，再過不久，你師妹就可成為大能，找一個合適的道侶雙修，或許就此飛升，或許得道長生，但這之中，都不包括你杜尋凝，你甘心就這樣死去嗎？」

杜尋凝聞言，眼底迅速漫上一層血氣，她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咬緊牙關，發白的嘴唇被她自己狠狠咬住，竟滲出血絲來。

她心下一片冰冷，她自己也是閱盡群書的，那《天羅九轉》是什麼名門正派功法她竟沒有見過，但能夠在數日之間就讓靈根損毀的人重新修鍊的功法，只有魔修……

但她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只要她一想到師妹以後可能會和一個她所不知道的男人結為道侶，她就感覺自己痛苦地快要發瘋。

師妹會有自己的孩子嗎？幾十年幾百年後，還會記得一個叫做杜尋凝的人，為了救她散盡全部靈力嗎？

杜尋凝終於承認，她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樣偉大：一如何簫所說，她付出這麼多，對方卻全然不知，她並不甘心。

她終於下定決心，沉聲問道：「我如何開始修行？」

何簫知她心意已決，忍不住笑出來：「你按照我的吩咐，自然可以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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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千綾在院落之中站了許久都不見杜尋凝出來，她心灰意冷，還在想是否要上門探望，可又覺得師姐今日的情況不太對，不知道該不該前去。

她又等站了一會，忽然聽見門外有了喊叫聲。

「師姐！師姐！」

這聲音大極了，明千綾一聽就聽出來這是溫蓮的聲音。

溫蓮看「逐雀」去了，現在這樣，或許是比賽已經完了。

明千綾回頭看了看杜尋凝的住處，她感覺下一刻杜尋凝就會從屋子裡走出來笑眯眯地問溫蓮怎麼了。

但是沒有。

她沒有出來。

明千綾想，溫蓮聲音這麼大，師姐應該是聽見了吧，為什麼不出來呢……

她心中有事，耽誤片刻，溫蓮在外頭又叫：「師姐！師姐！」

明千綾不得法，只好出門。

她一出來，溫蓮就奇怪道：「咦，三師姐呢？」

明千綾道：「怎麼？」

溫蓮撇嘴：「平日里總見你倆膩在一塊兒。」

明千綾笑笑不答。

溫蓮身後跟著二兄弟和小師弟，小師弟穿著落雲峰的制服，背後還背著他的銀弓，臉頰上還有尚未退去的紅暈，顯然是已經激動了一陣的。

「四師姐！」溫蓮大聲叫道，「你知道嗎？小師弟奪魁啦！」

明千綾一愣，隨即對司茗道：「恭喜你了小師弟。」

司茗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也沒想到，若不是三師姐鼓勵我，我……」

他說著，面頰上的紅暈更甚。

明千綾只是笑笑：「我不過是說了我該說的。」

二師兄黎辰川忽然問道：「你進階了？」

明千綾一愣，這才想起還有這麼一會事，於是點頭：「是的師兄，就在剛才我忽有所悟。」

「哇！四師姐現在是金丹了！」溫蓮立即咋咋呼呼地叫道。

但是黎辰川面色卻並不是太好，他蹙眉道：「你平日境界穩固，完全沒有進階的跡象，此番進階必然有所阻礙，可是現下你氣息平和……」

他話還沒說完，明千綾自然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點點頭卻又搖搖頭：「我覺察到自己要開始進階的時候，氣息紊亂，靈力甚至倒流，但是後來師姐前來為我護法，我才順利結丹。」

「尋凝……？」黎辰川眉頭更皺，「她是木靈根，的確能夠助你平和暴動的靈氣，但是她修為不高，想必折損許多。」

黎辰川這麼一說，明千綾心中不安的想法更加落實，她自己也說不上來此刻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但黎辰川又說：「她向來是個有分寸的，你也不用太過於擔心。」

此刻明千綾什麼都不願說了，只想去看看師姐到底什麼樣了，她一想方才師姐那難受極了的模樣，自己心裡也跟著難受起來。

黎辰川似是知曉了她的想法，道：「既然擔心，不如去看看。」

此話正中明千綾下懷，她連忙點頭。

師兄弟妹四個於是往杜尋凝的方向前去。

只是，無論敲多少次門，門內都沒有人回應。

「這怎麼回事？難道不在裡面？」

明千綾覺得奇怪，她一直在院子里都沒看見過杜尋凝出來，她不在房間里，不太可能吧？

她上前拍了拍門：「師姐，你在嗎？」

依舊是無人回應。

溫蓮見沒人答應，徑直上前用力拍門：「師姐，你不會是出事了吧，你再不開門我可要闖進去了啊！」

室內依舊是靜悄悄的，溫蓮再也控制不住焦慮的自己，上前一掌就把門拍開了。

杜尋凝的房間東西不多，樣樣都擺放整齊，給人非常乾淨整潔的感覺。

她的窗台上還擺著盛開的鮮花，桌子上還擺著一卷書，書還是打開的，似乎像是主人還沒看完，隨手放在了一邊，隨時都要撿起來看。

杜尋凝不在房裡。

一時間房間里靜得可怕。

「她不在……」明千綾喃喃自語，隨即又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臉，「她到哪兒去了？」

她自己也沒發覺，自己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

溫蓮難得懂事地拍了拍明千綾的肩膀：「師姐，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明千綾搖頭，有些迷茫地說道：「我……我不知道。」

她和師姐吵架了嗎？

沒有，明明她結丹前還是好好的，還在為師門大比一起做著準備……

她結丹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明千綾惱恨自己那時候為什麼不是清醒的，到後來，竟然連繫統都惱了起來：若不是系統選擇在這個時候升級，就會有人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

人不見了，這是件大事，尤其是杜尋凝還是要準備參加師門大比的，黎辰川當即就帶著師弟妹前往大師兄的住處。

藍朔看完司茗的比賽之後就回去了，幾個師弟妹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花樹下看著一卷卷宗。

溫蓮小聲問司茗：「大師兄好像總是看著那個東西，那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司茗搖頭。

藍朔神色淡然，見他們幾人來了，微微頷首，知春問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竄了出來，兩人手中皆端著小碟，碟子上擺著幾塊精緻的點心。

藍朔道：「金城蘭州的特產，你們嘗嘗。」

明千綾毫無吃糕點的心思，急匆匆說道：「大師兄……」

然而，知春卻笑嘻嘻地伸出食指在明千綾面前搖了搖，說道：「明師姐，聽說這個糕點可好吃了，你嘗嘗吧，我和問秋可想吃了，可是我們吃了也吃不出味道。」

明千綾沒辦法，只得坐了下來，伸手取了一塊點心放進嘴裡。

這點心的確好吃，甜甜蜜蜜入口即化，明千綾是個喜歡吃甜的，但是現在，她卻食之無味。

藍朔見她這般，微微頓了頓，繼續看著手中的卷宗，頭也不抬道：「你們要說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明千綾一愣。

藍朔又道：「方才她已向我辭行。」

明千綾怔在原地，只覺得口中的點心又酸又苦。

她走了。

她走去哪裡？

為什麼不和自己說一聲就走了？

藍朔不知從那兒拈出一隻紙鶴，在紙鶴的腦門上點了點，只見那紙鶴在空中盤旋片刻，忽然發出聲來。

那正是杜尋凝的聲音。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的聲音斷斷續續，聽起來有幾分失真。

她道：「師兄，師妹今日已進階金丹，我為她護法也有所頓悟，若是再在天鶴門中，怕是難有進階，我已有所感，山下必有機緣，就此離去，切莫牽挂。」

她的話很短，很倉促，明千綾呆坐在椅子上，完全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表情有多麼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