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091．別離開（晉江）】

病房裡，洛蒂安站在床邊親吻他的愛人，他的塞靈，從身上取出一隻銀色手鏈，上面掛著一隻小小的許願瓶，只有塞靈小拇指尖的大小，裡面裝著一小片染著他心頭血的子彈片。

他找到了，終於在傾頽的舒斯特住宅地找到了，他曾經送給霍爾的禮物。

請了帝國最好的工匠打磨出來堅硬的銀質手鏈，裝進不會破碎的納米許願瓶送給他的愛人。

這是染著他心頭血的禮物，將他的生命和摯愛全部都交到這個人的手中，向他無聲的訴說他永恆的愛和希望。

洛蒂安躺了下來，凝望半空中飄遊的蜉蝣星人，側頭看了看氧氣罩下的小傢伙，「開始吧。」

他閉上眼睛，感受到身體史無前例的平靜，他能給他最好的，都已經給了，如果不幸手術失敗，也沒有遺憾了。

暫時再見了，我的愛人。

病房裡的醫生和周戈對視一眼，緊張的來回看著兩張床上的動靜，磁片在洛蒂安的大腦上通過監測器映出腦神經元的明亮，而另一台上面，屬於塞靈的控制屏上，灰暗的神經區域讓人揪緊心臟。

時間在慢慢的流逝。

這是最漫長，最令人難受的時刻。

醫院走廊外，格林從身後輕輕環住喬衍的肩膀，艾瑪扶著李扉站在不遠處朝這裡張望，布溫滑坐在地上，將頭埋進膝蓋中。

老漢默爾抱著哭泣的妻子喉嚨發梗，渾濁的雙目深深望著緊閉的病房，他的孩子們都會好好的吧？

北塔星上，黃沙狂卷，從宇宙傳來的寒風帶著隱隱凄婉的哀嚎回蕩在著血跡斑駁的戰場上。

聯盟軍的旗幟在黑色的風中獵獵作響，烏雲掩來，遮住萬千星光。

三個月後。

一聲響亮的啼哭聲在星浮島上響起，水墨帶著大貓小貓湊過去眼巴巴瞅著剛出生的小寶寶。

在保溫箱里吃的胖乎乎的小寶貝臉頰粉嫩，迫不及待的提前跑了出來，揮舞著強健的小拳頭到處抓著玩。

方琳將寶寶抱起來順著二樓房間進入了水底實驗室里。

經過改造的水底實驗室比往常大了兩倍，頭頂五彩繽紛的游魚在蔚藍的人造海中歡快的游來游去。

方琳敲了敲門，冰寒模擬庫中太冷了，零下196℃的溫度，必須要陪穿特殊服裝才能進去。

過了會兒，一個穿著滿身厚重真空服的人走了出來，塞靈褪下身上的防凍服，卻仍舊被凍的臉色慘白，站在溫暖的房間里發顫。

方琳微笑著抱著寶寶走過去，「寶寶出生了，想抱抱他嗎？」

助手為塞靈遞上了熱水，布溫取來披風裹著他的身體，塞靈顫抖著遠遠看了眼寶寶，搖頭。

懷中的小嬰兒還看不清楚人影，卻好像感覺到了爸爸的冷淡，不高興的哭鬧起來，揮舞著小拳頭，可傷心了。

方琳心疼的說，「你看看他吧，塞靈，他真的很傷心，他會很聽話的。」

襁褓中的寶寶大大的眼睛含著水汪汪的眼淚，墨色的瞳仁像極了洛蒂安的模樣，塞靈怔怔伸出手輕撫寶寶的臉頰，喃喃說，「他好像洛蒂安。」

他的手指剛碰到寶寶，小嬰兒被凍得渾身一顫，卻哆哆嗦嗦的用濕漉的小手抓住塞靈的手指。

塞靈的臉上掉下眼淚，他勾唇淺笑，他們的孩子，他和洛蒂安的孩子。

寶寶好像洛蒂安，模樣，性格，都好像好像，

塞靈伸手抱住寶寶，眼含熱淚，輕聲逗弄，「寶寶，寶寶。」

「起個名字吧。」

「等他來起。」塞靈的手指上有很多凍傷，青青紫紫，方琳很是心疼，握住他的手指，「洛蒂安躺在裡面不會有事的。」

那裡面多冷啊，人根本就待不下去，這個小傻瓜怎麼能沒事就躲在裡面守在洛蒂安身邊呢。

「我想看著他。」塞靈蜷縮起手指，將寶寶放進方琳懷中，驚訝的發現寶寶另一隻手抓住了他手腕上小小的許願瓶，柔軟的手掌將他的手指和許願瓶握的緊緊的，就好像抓住了自己這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塞靈眼睛發紅，擦乾自己的眼睛，「小名叫諾諾吧，正式的名字等他來起。」

「好。」

方琳欲說還休，塞靈卻只是走到冰寒模擬庫前讓布溫幫他換上防凍服，他知道洛蒂安躺在裡面不會有事，可是他好想陪著他，那裡面那麼冷，那麼寂寞，那麼黑，他不想讓他一個待在裡面，他想陪在他身邊，直到他們再次擁抱的那一天。

腦移植的手術需要的儀器藥物全部都被放在星浮島的水底實驗室里，這裡是他們的家，沒有地方比這裡更加安全，更加安靜的了。

帝國國家醫學院的高等腦部專家聯合帝國所有最好的醫生，以及其他星球的醫學研究人員都在為洛蒂安六個月之後即將進行的手術緊鑼密鼓的準備著。

塞靈不怎麼和別人說話，經常長時間待在冰寒模擬庫中，比從前更加消瘦了，瘦的好像輕輕一捏，就碎掉了。

布溫需要監督他進入的時間裡，曾有一次塞靈在冰寒模擬庫中被嚴重凍傷，如果不是他們來得及時，後果真的無法想象。

他沒辦法去用洛蒂安為他換來的生命好好生活，他沒有辦法在沒有他的日子自己一個人活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洛蒂安的手術失敗的話，塞靈也會跟著死去吧，再也沒有能依戀，能讓他活下去的理由了。

*

諾諾半歲的時候已經會爬了，還爬的可快，方琳一眼沒看見，轉眼就找不到他了，急的在島上怎麼找都找不到，哪知道諾諾啥時候爬進電梯里，到了水底實驗室了。

水底實驗室需要通過一條不長的水底通道，深藍色的海水像天空般澄凈，五彩斑斕的魚如飛鳥，在頭頂悠悠遊過。

諾諾興奮的坐在地上咿咿呀呀的拍手大笑，聽見有人說話，他貼著水底走廊一路爬到了正坐在冰寒模擬庫前抱著膝蓋休息的塞靈腿旁。

塞靈抬頭，看見眼前有個白胖娃娃，含著手指歪著腦袋瞧著他，塞靈睜大眼睛，輕輕叫道，「諾諾？」

諾諾開心的，「啊！」

認識我啊！

塞靈連忙抱起來他，巴掌大的小手布滿了紅痕，膝蓋上也有一點點擦傷，卻無比勇敢驚險的完成了一次冒險，躲過了所有人的注意，成功的爬到了塞靈的身邊。

後來他們回看監視器的時候都忍不住感慨，這小子真的太厲害，不僅長得像洛蒂安，性格也和洛蒂安一毛一樣。

頗有中不顧一切大將之風的氣息啊！

諾諾八個月的時候，洛蒂安的腦幹克|隆已經完成，於是復甦手術終於要開始了，但比起冷凍來說，解凍的步驟更加複雜和困難。

只是第一步的細胞冰晶解凍就進行了近半個月。

水底實驗室來了許多人，為了給教授和醫生騰出空間，塞靈只好帶著諾諾回到了星浮島地面，忍著不去看手術的過程，忍著每一天艱難的等候。

諾諾自從發現塞靈之後就特別喜歡讓他抱著，一會兒不見就要鬧人，晚上必須塞靈陪著睡才行。

方琳每天都做好多好吃的，讓塞靈趕緊吃胖一些，如果洛蒂安醒來的話看見他這個樣子一定會心疼的。

塞靈吃不下太多，他沒辦法不去想手術是否會成功，周圍的人都在努力製造更好的一面給他看，可是洛蒂安解凍手術每一步都充滿危險，他騙不了自己，只有他親自看到洛蒂安醒過來，他才能真的放下心。

塞靈不怎麼吃，反倒是便宜了諾諾，每天都胃口極好，給啥都吃，也不挑，於是長膘也長的極快，胖乎乎的，像個彌勒佛，老漢默爾每天忙帝國的事忙的暈頭轉向，一回來就看見他們家的小祖宗美滋滋的趴在沙發上流口水，笑呵呵的像個領導朝他打招呼。

「耶~」

老漢默爾，「……」

老漢默爾偷偷問方琳，要不要給他進行減肥了，他們家可沒出過這麼胖的娃啊，塞靈也細胳膊細腿的，難道諾諾是基因突變什麼的了？

每次看著塞靈吃力的抱著諾諾都覺得可怕。

洛蒂安的解凍進行了一個半月，快一年來塞靈第一次摸到洛蒂安的手指，儘管冰涼的不似常人，可他握著，才覺得自己跟著慢慢活了過來。

腦移植手術需要更加精密的步驟和準備，塞靈徹夜不眠的陪在洛蒂安身邊，諾諾哭鬧的聲音也無法讓他離開一步。

被剃光頭髮的洛蒂安五官更顯英氣逼人，刀削斧刻般的深邃，緊抿的薄唇露出幾分銳利剛硬，赤|裸的胸膛下強健的身形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勁瘦的腰身，筆直修長的雙腿都彰顯著男人的完美。

塞靈站在床邊久久凝望著他的男人，眼中藏著無法抹去的繾綣。

怎麼能想出來這樣的人會愛上他，怎麼相信他會為了自己做的這一切，可眼前的人冰涼的體溫都告訴他，他愛他，就像塞靈願意為了他付出自己的性命，甘願為他死去一樣的愛。

布溫抱著胖了吧唧的諾諾遠遠的站在房間外看著，問一旁的喬衍，「元帥劍目星眸器宇軒昂，塞靈清秀端莊溫順純良，可諾諾吃吃胖胖，虎頭虎腦，除了第一次冒險外，每天除了笑就是吃，是不是醫生抱錯寶寶了啊？」

喬衍擦擦諾諾唇邊的口水，仔細看了看，「元帥吃胖的話和他挺像的。應該不會錯。」

布溫，「……」

為什麼要元帥和他像，就不能爭氣點像他爸嗎？！

腦移植手術還剩下三天。

周戈與幾個專家探討之後決定先提前告訴塞靈目前的情況。

「意識和記憶無法複製，所以手術成功之後，他可能什麼都不會記得。」周戈說。

塞靈輕輕捏著洛蒂安的手指，周戈道，「與失憶不同，他就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對外界的所有反應都需要重新學習，不會說話，什麼也不會，除了有一具成年男人的身體外，和嬰兒沒有任何不同。」

「你可有心理準備？」

塞靈彎彎唇，「好。」

不就是嬰兒嗎，諾諾會長大，他也會，不管他變成什麼，他都會陪在他身邊。

周戈捏著下巴說，「不過還有一點與嬰兒不一樣，至於哪裡不一樣，我們暫時還不敢確定，等情況好起來之後留給你自己發現。」

「多謝。」塞靈眼睛濕潤，俯身抱住洛蒂安，將臉頰貼在他冰涼的肩膀上，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不會離開你的。

周戈出去與洛蒂安的主治醫生，目前帝國最優秀的腦神經專家諾曼醫生見面，喬衍追了出去，問，「沒有記憶，沒有思維，一切從零開始的話，他還是洛蒂安·漢默爾嗎？」

一個人的強大不是他的學識，而是他在過去經歷過風雨艱難痛苦的不可多得的經歷，沒有了這些經歷，他還是洛蒂安嗎，還是那個剛毅沉穩的男人嗎？

他還會愛上塞靈嗎？

諾曼醫生和周戈對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