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玩家見面會（八）

隨著玩家入座，密閉空間內響起了《神魔》的背景音樂，明明是極具現代化的簡約小禮廳，BGM卻能引人入勝，以致眾人宛若真的置身於遊戲之中，身臨其境。

大屏幕上投影出正在進行的鬥魚直播界面，評論急速刷新，左上角也顯示了已超過十萬人正在觀看直播，季芒這時才知道，原來真的有人對虛擬遊戲角色之外的他們感興趣。

胡桃被季芒一句「卧槽這死燈光亮瞎了我的鈦合金狗眼」給糊弄了過去，他還以為季芒是真怎麼了呢，說實話季芒那會兒的模樣還真把他給唬住了。

胡桃不禁又問了一句：「真沒事？那剛才抖啥呢。」

「說了你別笑哈，」季芒假裝咳了咳，「我好像真有點兒感冒了。」

「不是吧，體虛出門就該多穿點啊，」胡桃擔心道，「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胡桃剛想上手摸摸季芒的腦門，誰知，全場暗藍燈光倏地一下皆滅，與之相對應的是觀眾席上驟然消失的討論聲，再緊接著，暗光轉明，現場一下明亮了起來。

「今日相聚一堂，實乃有緣千里來相會，歡迎來到神魔新手村引導入口——驅魔異界。」

兩位主持人之一的男方身著新手村指引NPC的著裝，文縐縐的話引得台下玩家不禁：666666。

身著南瓜裙子、腰系伏魔仗的職業「蠱王」妹子則是另一位主持人，或許是因一張肉嘟嘟的臉，使得這扎著雙馬尾的扮嫩裝扮還挺吃香的，只聽她道：「在座的各位都是『神魔』中的頂尖高手，不知觀看鬥魚直播前的你對於哪位玩家最好奇呢，獻上你的鮮花，既有機會見到他的真容哦。」

兩位主持人說得胡桃一愣一愣的，反而是季芒先將視線從舞台中央移回，對胡桃道：「哪兒來的嬌貴病，回去沖兩包板藍根就行。」

胡桃聽后也就放下心來，道：「好，不行咱們等會兒再買點別的葯。」

見面會活動即刻開始。

「比賽回顧」、「開服大事件」歸為第一項目；

「鬥魚互動環節」第二；

「展望未來」是最後一項。

這「展望未來」指的是什麼，眾人皆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官方在賣什麼關子。

第一個項目，是觀眾席位上的各位只需要用眼睛就能參與的了。

此次幫派聯賽上的「最佳賽場」、「綜合最佳戰隊」、「各類最佳參賽玩家」相繼被選出，不論電信亦或是網通，每一稱謂全網只選出一位。

這種華麗不實用的東西聽聽也就罷了，鬼知道這些是誰選出來的，講不準官網上隨便掛上一個投票，這結果就出來了，所以不能太當真。

事實也是這樣的沒錯。

與江南義那場打得那麼漂亮，本該拿下「最佳刺客」的易水未寒竟然落了榜，結果這一稱謂花落網二賽區的某玩家頭上，參與賽事的電一玩家將視頻回放與回憶中易水未寒和江南義對打的比賽一對比，就更懷疑這一評定的可靠性了。

電一賽區拿下的「全網稱謂」只有：

江南義——最佳Leader。

一批人表示：江南義是被潛規則了咩？否則怎麼整個電一就他一人上了。

另一批人表示：電一是怎麼回事，應該沒這麼菜的啊！

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後來，TC眾人是從其他大區的玩家口中得出，這真是官網上的投票，一個五十以上級別的賬號才能投一票，據說還有人去淘寶買了N多個《神魔》的號，就為了給自己的幫派投票。

季芒咆哮，他們怎麼都不知道有這個投票？！！居然還有刷票這種事，實在是太令人不齒了，要是給他早點知道，他也發動奸商幫他一起刷！什麼最佳刺客最佳偷襲最佳戰隊指揮，管他什麼亂七八糟的，他全部都要！

不過季芒的不平衡在後續得到了舒緩，「開服大事件」中，易水未寒竟然拿下了「手氣王」的稱謂，原因就是他是首位開出了唯一一把跨職業神器的人。

也就是「方天畫戟」。

NPC，即舞台上的主持人藉此機會，解釋了蜘蛛本所得的兩大神器。其一「重疊術」，擁有時長與奸商所想有出入，是永久獲得，並非短暫擁有。但即使如此，玩家也只能獲得「反職業」的技能，跨不了職業，並且技能的釋放是基於本職業武器，所以使出就會大打折扣。

反觀另一神器就不一樣了。

擁有「反職業」的技能，打個比方，原本你這一職業本身就擁有防毒的招式，換了反職業技能，兩個相似的職業，也只不過是以另一方式放出而已，差別不大，你的戰鬥力也得不到跨越性的提升。

但「跨職業」就不同了，身為刺客，擁有了跨職業戟神的招式，兩個相似點幾乎為無的職業融合一體，運用得當，簡直是逆天的存在。

主持人還說了，這一神器每個伺服器只會有一件，言外之意，就是易水未寒以後在他們區真的能橫著走了。

第一環節只進行了半個小時左右。

沒那麼乏味的「鬥魚互動環節」，終於要來了。

屏幕切換至鬥魚上的送禮界面，但只是一閃而過，大家也沒能看清究竟誰的遊戲ID排在前列。

「那麼接下來，就是大家期待已久的互動環節啦！現在讓我們來揭曉，獲得鮮花數第十位的玩家，究竟是誰呢，請看大屏幕——」

「鐺鐺！是來自網一賽區的『o0虛浮0o』玩家，來自『KT戰隊』，獲得鮮花1223朵！有請虛浮上台。」

「送鮮花燒錢嗎？」季芒側頭問了胡桃一句。

季芒一看就是不上直播的人，胡桃對他解釋道，「一朵花一元軟妹幣，你說呢？」

「我去，」季芒詫異不已，第十名就一千多RMB的身價了，那第一名還了得啊，「估計沒人會給我花錢，只有仇家找我賠錢。」

「哈哈哈哈哈哈真有自知之明。」胡桃好笑道。

互動環節無非就是，給你花最多錢的人，要跟你說兩句話，問你一些問題，然後你再自由發揮，隨便扯兩句。

接著，下一個玩家。

季芒心想，這麼多鮮花這麼多錢，最終還是歸入官方口袋裡，這遊戲方真特么會算計啊。

還沒到鮮花數第五的玩家上台，鮮花數就已破了萬。

直到季芒聽到「沐雨櫛風」四字的時候，季芒稍微遊走的思緒才收了回來。

季芒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就像遊戲里的雪女和刺客，一明一暗。

觀眾席下議論紛紛。

「喲，據說這是神魔的顏值巔峰？」

「這妝化的，不過我怎麼看著好像年級挺小的。」

「憋吵，我女神！」

大概是純靠顏值吸的粉，某位男粉絲一送就送了一萬朵鮮花，台下眾人對此唏噓不已。

所贈鮮花最多的粉絲可以與玩家在線對話，季芒看著舞台上收放自如的季思雨，標準的口音又能讓誰想得到她來自何處，又曾有著怎樣的過去呢。

這久違的聲音，他是多久沒聽到了。

「喂，老妹兒，在忙啥呢？」

「哥你怎麼老是這麼不正經，我剛下了播音主持的特長課，你在做什麼。」

「我在從圖書館回宿舍的路上呢，最近過的怎麼樣，啥時候藝考？」

「還久著呢，行了哥，不聊了，我馬上到宿舍，洗漱完就睡了啊。」

「行吧，那錢還夠用嗎？不夠哥給你轉卡里。」

「夠的，哥不用擔心。」

那時候，兩人誰都沒說真話。

他說，他在從圖書館回宿舍的路上，其實，他是從打工的地方回宿舍的路上，這條路漆黑，城市煙火通透，偏偏照不亮陰暗晦澀、微不足道的他；

她說，她剛下了播音主持的特長課，其實，她剛從網吧前台溜到樓道，樓道的燈很亮，直直地，將她的謊話照進骨子裡。

也不知道話題聊到了哪兒，上台了多少分鐘。

台上台下。

視線對上那一刻，毫無徵兆。

是霧障，掩蓋了時間；是仰角，創造了重遇。

她的震驚讓臉色一霎時變成灰白，他卻在此時顯得無比平靜，像一灘死水，沒有波瀾。

這麼多人，她看到了他，認出了他，是不是註定的事。

他剛才明明還在想，究竟能找個什麼機會去接近她。

匆匆結束台上的交流環節，台上繼續進行下一位玩家的揭曉，季思雨已下了台。

昇源察覺到季思雨的異樣，但語氣仍是平淡地問了一句：「你這是要走了？」

「不太舒服，回家一趟，」季思雨背上小跨包，「可以嗎？」

「去吧。」

說是丟盔棄甲也不為過，季思雨逃也似的離開了現場，引來她路過的人頻頻回頭。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獲得鮮花第一名究竟是誰呢？請看大屏幕——」

「天啊！25038朵鮮花！居然是電一的刺客『易水未寒』！有請易水大神上台！那麼，也讓我們看看這位贈送鮮花數高達一萬五的粉絲是誰——」

「男的？！天啊，易水未寒請快點上台，相信你的小迷弟已經迫不及待與你交流心得了！」

明明主持人在台上正喚著他的遊戲ID，身為本尊的他，卻擠著狹小的道，離舞台的反方向踉蹌而去。

胡桃在後方追問，季芒已經無暇顧及了。

路過展瑞的時候，展瑞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去哪？」

「別攔我！」季芒臉色黯然，說出來的狠話卻全無氣勢，此刻的他已無計可施。

說罷，季芒甩開了展瑞的手，追著季思雨離去的方向也一同消失了。

雨，還是下個不停。

大廈邊上就有停車位，季思雨已坐上了駕駛座，就差關上了門。

「季思雨！躲著你親哥很了不起嗎？你給我下車！」季芒拉住駕駛車門，否則差一點就讓車子開走了。

細雨蒙蒙，他還是躲不過濕了頭髮和羽絨外套。

季思雨吼了一句：「你放手！」

「神氣了你，」季芒怒火爆增，狠踹了車輪胎一腳，疼的卻是他自己，「下車！」

「我不下！」季思雨被季芒的行為嚇得不輕，她幾欲要哭了出來，「我不認識你，你到底想幹嘛！」

兩人拉鋸戰持續了好一會兒，車裡車外，誰又不是狼狽到了極點。

最後，是季芒先低了頭。

「我……查到你的檢查單了，」雨水從他的臉頰劃過，「是胃癌，對嗎？」

季思雨猛地一驚，她自以為能瞞天過海，殊不知，還是被知道了。

酸楚和痛苦，何時是個頭呢。

那時候，他們從細小的夾縫中看外面的世界，總感覺那裡有「光」、有「希望」，所以，他們努力地向外生長。當自以為接觸到「光」的那一刻，他們才發現，原來，夾縫之外，還有無數個夾縫，層層疊疊，累積無數。

像是活在無底洞的最低端。

要多努力，才能擁抱美好，擁有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