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師父（五）

怎麼連銅牆鐵壁都擋不住你要進駐我的內心深處。

那裡原本渺無人跡。

如今卻全都是你。

你的發梢帶著淡淡的桂花味兒，是我從未聞過的香味。

你的眼裡有漫天星辰，勝過一切我見過愛過的山川河海。

然而明明前一秒空氣中還充斥著曖昧不清的氣息，下一秒，當季芒反應過來自己被展瑞做了什麼——

驚悚、惶恐，彷彿頓時被惡鬼纏上身。

情急之下，他一腳就把摺疊木桌給踢翻了。

被掀倒的食物，流淌而出的奶茶，頃刻間，漫得滿屋子的奇怪味兒。

「我操啊！」嘴上不僅罵著，季芒手頭上也想著要趕緊阻止這一流血事件的擴散，自以為反應敏捷實則兵荒馬亂的他，遠不及展瑞的沉穩淡然——展瑞早就扯來紙巾收拾好殘局了。

季芒看展瑞把遭迫害的軟墊擦了乾淨，剛伸出手想要將軟墊拆下，拿去清洗。

「你討厭嗎。」

展瑞的聲音卻毫無預兆地在此刻響起。

感覺就像是插播了一則廣告，時間一到，現如今又放回了正劇，季芒內心只覺晦氣得不行，他心想，也沒見著哪個台放過這麼簡短的廣告啊。

季芒裝傻：「肯定討厭啊！誰特么想洗這墊子啊！我最煩洗東西了！」

展瑞：「……」

「不行，」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葯，季芒朝展瑞投去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顯然已經改變了他先前的決定，「這墊子必須你洗。」

「為什麼？」

「為什麼？要不是你，我能把這些東西給踢翻？」

展瑞順著他的的話繼續道：「哦？因為我？」

「對啊！要不是你……」季芒及時剎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媽蛋，他這怎麼又被展老二繞回去了。為了掩飾尷尬，季芒只好假裝咳兩聲，又道，「好吧，雖然是你的錯，但我還是盡一盡地主之誼幫你洗墊子吧，你說這世界上還能有多少個像我這麼大度的人？」

展瑞也不知季芒這隨口就來的話癆症是從哪兒染上的，趁著季芒逞口頭之快的功夫，他已經站起了身子，拎著臟墊子就要往衛生間過去。

季芒趕忙叫住他：「喂！你幹嘛！」

展瑞彎下身子在季芒唇上吻了一下，只一輕觸便又退去，言不達意道：「我知道你不討厭這個。」

「……」回過神來的季芒，看著再次吃了自己豆腐且已然離去的某個背影，恨不得把身邊能踹的都踹了。

結果一看，得了，離他最近的已經被踹翻了，還剩下一片狼藉等著他處理，想想還是算了。

下午的課在C教階梯教室，共有六個班一起上，滿滿當當。

折騰了一中午也沒能睡個午覺的季芒，看到坐在自己旁邊的某人，實在忍不住扶額道：「你居然真的跟來了……」

展瑞用很理所應當的表情道：「不可以？」

季芒哭喪著張臉，一字一頓道，「大哥，你可以來上課，但你能不能別坐我旁邊？」

「不能。」

「……」

行吧，你不走我走。

季芒環顧整間教室，只見他周圍以及往後的座位皆是滿座，幾乎沒有空位，再瞅瞅前座，只有前三排是空著的。

媽蛋，大家是有多不愛學習，都朝後邊擠？！

季芒當即決定，要不就往前坐，當一次好好聽課的好學生，可當他一看到講座導師是誰——媽呀，這不是那個每逢他跟徐城逃課去上網，都會心血來潮就要點名的汪老師嘛。自從被逮了兩次，季芒和徐城每節課都被這位老師輪流叫起來回答問題，這要是往前坐，還不就是自己往槍口上撞的節奏。

他慫了，剛想調頭跟展瑞道：

「你……」

你不是想聽課嘛，那你就往前坐唄。

卻見展瑞趴在桌面上睡著了。

季芒盯著他疲倦睏乏的面容，心想，只補了幾個小時的眠，應該挺累的吧。

那感覺該怎麼形容？像是一個從3D世界折回了2D世界，原先生龍活虎的動態人彷彿突然被抽去靈魂，只留下軀殼。

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端詳展瑞的整張臉，

這是一個與他結下孽緣的人，順便還頂著張在任何場合里都很出彩的臉，他不擅長用言語來形容人的長相，只是覺得在大眾眼裡，這樣的臉應該還算挺不錯的吧，就是自己之前一直忽略他的長相，單純的認為這個人特招人煩就對了。

這麼一看，這貨的睫毛還挺長的……

「鈴——」

上課鈴聲響起，導師在台上開始了傳道受業解惑也。

季芒也相繼翻開了課本，裝出一副跟隨導師腳步走的好學生模樣，可恰在這時候，不偏不歪，有個極小體積的不明物體砸到了他的腦門，接著彈到他的課本上。

操，誰特么敢砸老子。

季芒環視一周，只見距他不遠處有個妹子朝他晃了晃手，隨後隔空指向自己的桌面。

那意思分明就是「我給你的紙條，快打開看」。

「……」剛升起的怒火又被澆滅了，畢竟妹子長得美，做什麼都有道理。

季芒試圖想要回憶這妹子是誰，但費盡了腦筋還是搞不清，她究竟是曾經在同一個部門裡合作過的王星星，還是選過同一節體育課的劉月月。

紙條打開。

【小賤芒，打聽一下哈，坐你旁邊的帥哥你認識不？謝啦!!(*＾-゜)v】

……

此時此刻，季芒不得不承認，看來展瑞的臉不止「還不錯」。

他再次扭頭確認了一下，這下好了，盯著他看的不是那個王星星或者劉月月，而是以那妹子為中心畫圓，她周圍整整一圈的女生都用頗為期待的眼神從旁註視著自己這邊。

我去，簡直嚇哭他了好嗎。

季芒回過頭來仔細斟酌了一番，究竟寫下什麼好。

【我認識啊。】

那就等著那妹子再砸一次他腦門問要展瑞的聯繫方式吧。

【我不認識啊。】

自認為機智無比的季芒多添了一個字，心想這樣肯定就沒他什麼事了，接著再將紙條扔了回去。

可與他料想的略有偏差，不過三十秒，紙條再次彈了回來。

又來？現在的女孩子怎麼都不按常理出牌？

【那就好！我們還說你倆看著挺般配的，以為你是男朋友呢，既然你不認識，那我就可以去跟他要聯繫方式了嘻嘻。】

……

是他長得很Gay還是現在的人全都一個尿性了？到底還讓不讓他好好活下去了啊！

紙條？不回！聯繫方式愛要不要，干我何事！

由瞳孔直達內心的不耐煩，季芒也不知自己是從哪裡來的無名怨氣，莫名只覺煩躁得很。

抬頭。

視線撞上。

我操，厲害了，跨越了階梯教室好幾個前排的視線交匯啊，這特么都能跟導師對上眼神？！

不出所料，台上的導師再一次點了季芒的名：「季芒同學在不在。」

媽蛋，我不就總共逃過兩節課都被你點了名，剩下四節我可是都來了，真當我每節課都逃？次次點我名，有意思的。

「在。」季芒舉了個手。

整間階梯教室的學生哄然大笑，季芒被點名已經成為上這節課的一大笑點了。

導師問：「上節課講到哪兒了？」

季芒答：「票據法律制度！」

「來給我們總結一下上節課講到的內容，或者說說具體講了些什麼內容。」

「說了票據法基礎理論，還有匯票、本票、支票……」

「季芒同學總結得很好，看來上節課沒逃。」

「沒逃！這學期只逃了第一周和第三周的課！」季芒答完還不夠，多補充了幾句想讓導師能稍微長長記性，別每次都問這麼無聊的問題。再說了，每節課你都點我名，我還敢逃？

「行吧，」導師也兜不住笑意，「季芒同學繼續發揚，下節課再給同學們做知識總結和回顧。」

言外之意就是，下節課別想著又逃課，我還會再點你的名起來回答問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其他人笑得幾乎停不下來。

季芒喪氣的搖了搖頭，哎，再這麼聽下去，他已經能預料到期末他這科的筆試成績該比其他科高上不止一點點了。

無聊，邊聽課邊走神。

做了個高難度的轉筆動作。

卻不料水性筆啪嗒一聲掉地上了。

尷尬，彎腰拾筆。

與展瑞視線對上。

「我靠，你什麼時候醒的？」季芒帶著詫異問。

展瑞淡淡道：「你回答問題的時候。」

「哦。」日了狗了，出糗被撞到了。

展瑞看季芒坐得端正、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也不知他這小腦瓜里在想著些什麼，突然起了心思問他：「季芒，你交過幾個女朋友。」

「我跟男的談過對象好不。」季芒給了他一個「你還是太年輕了」的眼神。

展瑞哪兒還能猜不出他是故意這麼說的，又道：「別裝。」

「我去，你又知道我是裝的……」季芒也覺著自己這糊弄得有點假，索性實話說了，「好吧，我就跟一個女生談過。」

展瑞頗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道：「一個？」

「可不是，就一個，哪兒比得上展大少爺的情史。」

展瑞的關注點倒不是數量的多少，他直接跳過了這一話題，問季芒：「就一個你還為了她跟人打架？」

「哈？」季芒詫異點額頭紋都增了幾層，「我什麼時候為了女人跟人打架了？」

「你的膝蓋。」

「哦……」季芒這才想起他當時糊弄展瑞的話，居然還被這傢伙給當真了，「騙你的，我那是被搶劫。」

「搶劫？」即使表面不露聲色，展瑞多少還是在內心捏了把汗。

「別提了，一提就晦氣，」季芒難得找了個機會跟人吐槽那事，一想起就是滿肚子的火，「還不是為了救徐誠那狗東西，否則我還能受傷？我跟你說啊，那天晚上……」

聽著季芒麻溜地說了一大串話，展瑞眯起了雙眼，捕捉到幾個重點：徐誠，圍牆，以及「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