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師徒（四）

進入遊戲畫面，出現在屏幕正中央的少女人物亭亭玉立，頭頂群花簇擁銅環、寶藍鑽石點綴法杖，好一幅清閑悠哉的俏皮少女模樣……

然而在現實中，此少女背後的某人正為了一份高級酒樓的早點糾結萬分、遲疑不決……

腦袋裡始終有個聲音支撐著季芒本就動搖不定的理智：展老二居心叵測，他買的早餐你也敢吃？！

剩下成千上百個聲音卻已把他的理智給淹沒：好餓啊！餓死了！快吃啊！鶴齡樓的早點你能忍住不吃？！

整個人比泄氣的氣球還沒無精打采，季芒本打算轉移注意力，按下快捷鍵粗略掃了眼好友列表，結果，真箇人就更頹了。

這大清早的，該上學的上學，該上班的上班，鳥都沒幾隻，就更別說他認識的那群鳥人了。

還沒想好接下來是要單練小號還是切換大號，塗舟遠的私聊信息就這麼來了。

【私聊】惆悵客看草爆炸：→_→咳咳，寶寶

【私聊】芒果寶寶：寶寶是你叫的？(╯‵□′)╯︵┻━┻

【私聊】惆悵客看草爆炸：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咳咳，那啥，我問你啊，你現在在哪兒呢？

【私聊】芒果寶寶：==宿舍啊

【私聊】惆悵客看草爆炸：→_→剛從外面回的宿舍？

什麼鬼？

【私聊】芒果寶寶：=口=我剛醒而且一直在宿舍啊，有什麼問題？

【私聊】惆悵客看草爆炸：→_→我怎麼不太信呢……

【私聊】芒果寶寶：有話直講ok？

【私聊】惆悵客看草爆炸：→_→據說老二上何老闆店裡睡覺去了，我怎麼覺得，昨晚發生了什麼讓我很好奇的事呢……

我操！有完沒完了這群人！

【私聊】芒果寶寶：你湊近點，我跟你說個事兒

【私聊】惆悵客看草爆炸：啥？

【私聊】芒果寶寶：我去你媽的=v=

【私聊】惆悵客看草爆炸：……

【私聊】芒果寶寶：希望你們這群齷蹉的人能離我的世界遠點，謝謝！

【私聊】惆悵客看草爆炸：好吧，老二真沒去找你？

【私聊】芒果寶寶：沒找我！

話題進行到此處頓然戛然而止，季芒等了好一會兒，就在他差點以為塗舟遠已猝死在電腦桌前的那一刻，對方的私聊信息又發來了。

【私聊】惆悵客看草爆炸：哦這樣

哈？什麼叫「哦這樣」？

他以為對方這麼長一段時間不回復，自己必將等來長篇大論式的大段私聊內容，結果就是「哦這樣」的三個字，簡直枉費了他都做好用他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以及胡編亂造的創造力去準備懟那貨了。

不過塗舟遠這麼問的話……

是不是說明他和那位一看就是經常縱慾過度的酒吧何老闆，對展瑞住進自己宿舍的事並不知情？

好在他沒說漏嘴，否則原本子虛烏有的事，估計都能被那兩人添油加醋描述出花來。

餘光瞟到桌面上的早點，來自號稱兩廣最出名的早點鋪，怎是「好吃」二字就能概括的。

哎。

季芒忍不住用一手按在外賣盒子處，啊，還有點兒餘溫呢，應該還沒涼……胃裡也默契地同時發出一聲「咕嚕」聲響。

這跟引人犯罪有什麼區別啊！

季芒欲哭無淚，幾乎就要管不住手打開外賣盒子了，結果私聊信息又卡著時間來了。

【私聊】惆悵客看草爆炸：==跟你說哈，老二認床，你倆如果真有那一天，最好就別在外邊瞎玩了，他在城郊有棟小別墅，醫科大旁邊也有套房，你自己看著選哈

【私聊】芒果寶寶：不！會！有！那！天！的！謝！謝！

【私聊】芒果寶寶：一定！！

【私聊】惆悵客看草爆炸：==咋了這是，季芒你還是不是男的，就沒點慾望和追求？！

【私聊】芒果寶寶：老子性冷淡你管得著嗎你

【私聊】惆悵客看草爆炸：==你這語氣，要不是老二想泡你，我還真想跟你干一架

【私聊】芒果寶寶：來來來=w=競技場還是野外開紅名？你開心就好

【私聊】惆悵客看草爆炸：那啥，我收回我剛說過的話，你就當我沒說過好了……

操，沒勁兒。

認床？難怪他昨晚感覺到某人徹夜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今個兒一大早又上酒吧補眠去了，看來展瑞是真的認床。

既然認床，何必屈尊來這兒受苦？

一半是覺得「沒意思」，另一半卻是沒由來的「自責」。

可明明是展瑞自己要來的，還如此動機不純，季芒心想，我怎麼都不該自責好吧，他睡不著又不是我逼他睡不著的，干我何事？！

想來想去，無非還是逃不過萬變不離其宗的大道理——這他娘看臉的世界。

展瑞的臉是帥的，身材是完美的，對，這是季芒拋開與展瑞之前複雜交錯的恩怨情仇而得出的客觀評價。

如果來的是一個屌絲，他還不得一掃帚把人給甩出去。

但……即使展瑞長得再怎麼好，季芒對他這個人還真說不上有什麼太大的好感。

如今稍微能中和掉一些他對展瑞的「不耐煩」的物質，歸根結底還是自己酒醉那晚亂撒酒瘋遺留下來的「心虛」吧。

季芒越想越覺著沒意思，甚至還生出了些許煩躁來。

展瑞要泡他，這已經是明明白白擺在他面前的事實了。

自從上大學以來經歷過的事告訴了他，他這張臉的確是更招同性的，可這能怪他嗎？是他想長成這樣的嗎？

現在還只是初始階段，展瑞就給他買了好幾百塊一頓的早點，這要是往後發展，還不得直接車啊房子的砸過來？！

他他他他……季芒……雖雖雖……雖然……窮！

但但但……還是……有尊嚴的！

媽的，又不是說出來，怎麼會虛心到結巴。

如此一想，季芒就更鐵了心的不吃這份早點了！

再好吃他也不吃！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道理他已經從無數次的受騙經歷中領悟到並且銘記於心了，況且像展瑞這種有錢的富二代，多的是足夠把他理智給砸崩的金錢，他吃了這次，講不準就有下次，什麼叫「利滾利」，他一個學會計的可不就最能明白這其中的道理，總之，他是絕對不會為金錢而折腰，被刷得團團轉的。

是啊，被玩得團團轉，有錢的富二代最喜歡玩什麼？房子啊車子啊美女啊，什麼是他們玩不了的？剩下的，估計就是人的感情了吧。

除非……展瑞還對他動了那麼一丁點感情？

別逗了，光是想想他自己都差點要「噗嗤」一聲地笑了出來。

「嘩」的一聲，門被推開。

其實開門的動作不大，只是屋內靜謐無聲，腦子裡又胡思亂想的季芒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罷了，導致那笑彷彿還沒出聲就被扼殺在喉嚨里似的。

「起了啊。」

回來的人是展瑞。

季芒這就有點兒懵圈了，不是說在何老闆的酒吧里補眠嗎？

「這才睡了多久就回來了。」季芒上下打量了展瑞，只見他穿得一身休閑風，手上提著袋外賣，不過沒戴眼鏡的他看不清袋子上寫著什麼字。

「這麼關心我？」展瑞挑眉，心想，竟然還知道我的行蹤了。

「你哥兒們上趕著告訴我的好不。」季芒瞥了瞥嘴，懶得跟他玩這種語言遊戲。

展瑞看季芒的桌面開著電腦，遊戲界面一覽無餘，果然是網癮少年，他又順勢瞅了眼季芒的桌面，怎麼那盒早餐看著像是沒動過的樣子。

展瑞問道：「沒吃早餐？」

「嗯哼，」季芒也不知在神氣什麼，「你買的，求我吃我都不吃！」

展瑞哭笑不得：「誰跟你說早餐是我買的。」

……

什麼？！

早餐竟然不是展瑞買的？！

季芒只覺天都快要塌下來了，他一手摸了摸早餐，媽蛋，早餐都冷了你特么現在才告訴我？不願接受這個事實的季芒只能在內心默默哭泣：「不是你買的……難道是我買的？」

展瑞將手上的外賣放到一旁，邊脫鞋子邊道：「徐誠回過一趟，他給你帶的。」

「我得告訴他一聲，」季芒還能說什麼，「裝逼不是在這種時候裝的！」

宿舍的地板上鋪滿了泡沫地板墊，展瑞直接踩著襪子走在軟墊上，他走近季芒，道：「買了水果pizza。」

「卧槽！」季芒驚呼，「你怎麼知道南門有一家店的水果pizza做得超好吃！」

這簡直神了，他真的特愛吃那家店的水果pizza，展瑞不會還特地跟徐城打聽過了吧。

展瑞也沒順著他的問題聊下去，而是拿過一旁的摺疊小木桌，將外賣擺在地板墊上的木桌桌面，最後席地而坐，對季芒道：「一起吃？」

「要要要！」被美食沖昏頭腦的季芒哪兒還記得，剛人展瑞沒回來的時候，他是做了多久「關於吃不吃展瑞買的食物」的內心鬥爭。

展瑞穿的一身看著就昂貴且很有質感，襯得他逼格極高，可季芒也不覺他這隨地而坐的姿勢與他身上著裝有什麼突兀的。

一餐pizza沖頂也就幾十塊，持著「這餐吃他的下餐換我請」的心態，季芒也同樣席地坐下。

兩人隔著一塊摺疊小木桌，就這麼面對面地吃了起來。

季芒沒吃早餐，餓得兩眼冒星星，吃的過程中完全沒顧及到展瑞居然連這些食物的一口都沒動過。

先是把十二寸大的水果pizza解決了一半，兩杯奶茶也被他喝掉一杯。

展瑞先前戴著一次性手套，可都是在幫季芒將pizza撕塊，結果，等季芒吃飽喝足了才發現，季芒自己才發覺了不對勁。

季芒問道：「你怎麼不吃啊？」

「不愛吃，」展瑞答完，把擺在自己面前的那一杯給季芒遞去，道，「沒喝過。」

「太甜了？」季芒隨手接過那杯奶茶，嗦了兩口，「還好吧，不過這些都你專程給我買的？謝啦，那你愛吃什麼，下回我請你。」

「家常菜吧。」

季芒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完「巷子里有小飯館，晚上請你吃」，而後，他突然「欸」了一聲，道：「展老二，你該不會真的要泡我吧？」

季芒的語氣隨意輕鬆，就好像他們討論的不是感情話題，而是正聊著遊戲里副本升級那般再平常不過的內容。

展瑞答得快速，也很認真：「嗯。」

季芒好笑道：「這就叫追我了？半個PIZZA一杯奶茶？」

展瑞看了眼原本是屬於自己的那杯奶茶，強調道：「兩杯。」

季芒噎了一下，差點沒咳出來：「好吧，兩杯，不過展大少爺以前也是這麼追人的？不是說你們這種高富帥都是砸卡砸車送人的嘛。」

展瑞答得很淡然：「我以為你跟外面的妖艷賤貨不太一樣。」

季芒來勁兒了：「喲呵，這麼說你之前撩了不少外面的妖艷賤貨？」

「也不是，」展瑞仔細想了想，又道，「別人『妖艷賤貨』四字都不沾邊，你倒是佔了一個。」

季芒氣得跳了起來：「你居然罵我賤！」

「你自己說的。」展瑞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樂得不行，這貨簡直就是個活寶。

直到這會兒，圍繞在兩人周身的「冷空氣」才逐漸暖了起來。

在遊戲里本就是老熟人，亦或是老朋友，卻非得要在現實中兩兩生厭。

看季芒也不是真的生氣，展瑞語氣里兜不住的笑意：「那你覺得像我這樣的高富帥應該怎麼追人？」

「起碼要有點誠意嘛，」季芒滿口胡言地亂開大炮，「車就算了，我沒駕照，你給我送套房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商區那種就……」

展瑞也不顧他胡言亂語個什麼鬼，驟然間，他上手輕摁住季芒的後頸，同時就把人往自己這邊用力一攬。

是用盡全力的一吻。

唇部相壓。

放大的眼瞳。

最後，放開他。

「夠誠意了嗎。」

展瑞眼裡是數不盡的溫柔。

而此刻的季芒簡直可以用「呆若木雞」來形容，被展瑞鬆開后，他的唇部動了動，卻始終發不出任何聲音。

縱使心臟漏了半拍，也依然在下一秒復甦，劇烈搏動。

他，居然，被，強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