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師徒（十二）

其實展瑞也估計不了他去辦事得花上多少時間，可能速戰速決，也可能按他親爹那尿性，指不定在哪件事上會給他弄出什麼岔子。

季芒的套路他現如今差不多可以說是摸清了，嘴上說著誰要等你，將不準自真的會一直賴著不回去，通宵熬夜都呆在那兒不走了。而展瑞寧願讓他早點回去，也別等自己等久等得太久。

他跟家裡鬧著的這幾天，平時開的那輛大眾也被收繳了。

除了卡沒被停用，沒車沒房，去找季芒的時候他感覺自己還真的挺像是個倒插門的。

進入集團總部大樓，加班的人陸續離開，與他碰面的沒有一個不跟他打招呼：展少。

表面上一一點頭回應，但說實話，他是很厭惡別人這麼叫他的。

畢竟展少這個稱呼是屬於展祥的，以前別人只會稱他為二少。

電梯直達頂層。

敲了敲門，推門進入整個集團權力最大的那個人的辦公室。

「你終於捨得過來了。」展鴻儒看到自己的小兒子，披頭就是一句不痛不癢的話。

展瑞「嗯」了一聲，徑直走到辦公桌前，也不坐下，伸手朝展鴻儒道：「你要給我看的東西。」

展鴻儒有兩個兒子，這兩兒子都繼承了他甚至更青出於藍的——只有一個「倔」字。

當年展祥已經讓他夠頭疼的了，如今的展瑞，也絲毫不輸給他大哥。

沒再多說一句廢話，展鴻儒把一沓文件上最頂層的那份取來，遞給展瑞。

展瑞接過，細細推敲那紙質文件上的每一次時間點、每一個事件。

約莫兩分鐘，那並不算厚重的文件終於被展瑞看完，一言不發。

展鴻儒用難以言說的語氣，對展瑞道：「現在你可以相信了吧。」

內心百味陳雜，可展瑞的臉上仍是絲毫沒表現出半分來：「那你呢，你滿意了沒有？」

「我滿意什麼，我有什麼好滿意的。」展鴻儒忽然直視展瑞的雙眸，那眼神里透露出的情緒也同樣是種種混雜，形容不來，怎麼來說都是個將近年過半百的人了，「我的大兒子死了，我應該滿意什麼。」

初夏的風吹得人巴不得早早睡上一覺。

可季芒的夜生活這才剛剛開始，本著不醉不歸的原則，他決定手把手教韓東猜碼。

韓東哪兒敢跟他野，一個勁兒的勸他：「誒喲喂，你跟我一個差不多四十歲的人拼酒，你好意思？」

季芒回他：「我怎麼不好意思了，誰規定老年人喝了酒就不行了。」

韓東趕緊糾正他：「中年人，是中年人！」

「好好好，中年人，」季芒又問他，「那請問一下這位中年人，你是真不打算跟我拼酒了？」

「我這明天還有正事，實在是使不得，再說了，你再喝下去，瑞瑞可就真的該找我麻煩了。」

這一聲瑞瑞聽得季芒虎軀一震，他充滿著懷疑的眼神道：「我該不會真成你們的小三了吧？」

「滾滾滾！」韓東就差沒用筷子尾甩他腦門了，這腦子裡一天天凈沒裝些有營養的東西，「你家瑞瑞可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叫我叔，還真叫對了！」

季芒純粹順著他的話繼續扯下去：「他叫你哥，我叫你叔，你就這麼對我的？」

「這是一段很長的故事啊……」

季芒打算洗耳恭聽：「來來來，我最喜歡聽故事了。」

誰知韓東突然嘆了口氣，道：「家族內部事務，不外傳。」

季芒壓根就沒指望這貨嘴裡真能吐出個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全當作喝酒吹牛的一項活動，他開玩笑道：「我這不準備嫁入豪門了嗎，怎麼就是外傳了。」

韓東一聽，小樣兒說得還挺有道理，俗話說就的好，酒壯慫人膽，況且韓東一向有啥說啥，索性道：「行吧，那你要聽啥，是你家瑞瑞的初戀還是他跟家裡的內部矛盾。」

季芒故作誇張道：「這初戀的事都能搞到手，叔你居然還是組織里的人。」

韓東也算是被他給激的：「你還別不信，我以前可是給展家當過幾年司機的……」

原來，韓東曾經真的當過展家的司機。

但他在這之前的身份，是一名軍人。

韓東跟展瑞的小叔——展鴻錚曾是戰友，兩人的年紀差不了多少，基本上就是稱兄道弟的相處模式。

後來，韓東在一次實練中被誤傷，整條左腿差不多都給廢了，治好后也還是留下了後遺症，不得已只能離開了軍營。

離開軍營后，韓東的腿起碼得養兩年。政府有發補助，可他家庭條件差，除了養自己還得寄錢回老家撫養家鄉的老父老母，拖著一條爛腿能找到什麼工作？他當時文化程度不高，找到工作就如同是在大海撈針，幸好展瑞的小叔把他安排進公司，給展家做司機。

說到這裡，季芒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倒是挺會佔我們家瑞瑞的便宜，人叫你戰友親叔，到你這就叫哥了？」

韓東氣得不打一出來：「你這倒霉孩子，我不知道給你家瑞瑞擋了多少次擋箭牌，這是他自己要叫的可不是你叔我逼他的，就你不懂事。」

季芒敷衍道：「行行行，您繼續往下說。」

韓東先是給展瑞他爸當了半年司機，後來腿利索了點，轉而給剛上高中的展瑞當司機去了。

也是這一年，展瑞是個同性戀的事被家裡知道了。

季芒頓時有點拿不定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他問道：「他那時候就跟男的好上了？」

「恩，」韓東答，「還是跟他父親關係挺不錯的一個合作夥伴的兒子好上了。」

展瑞高中時代除了跟何塗二人走得最近，還有另外一人，叫作宮沅。

韓東稱他對宮沅不了解，只知道是一個很好看的小孩，長得甚至有些偏向女性，韓東說，只記得兩小孩鬧得挺嚴重的，導致宮展兩家就此不合，宮沅也被送出國念書了。

在韓東印象中，展瑞這個人始終熱衷於跟他父親唱反調，而宮沅的事，是不是他無數件用來抵抗他父親事件的其中之一，韓東也說不好。

展瑞之所以要跟他父親唱反調，是有原因的，而這個爆發點——就在於展瑞他大哥，展祥。

展瑞的爺爺是軍區區長，而他叔叔展鴻怔也從基層慢慢往上升值了勳章無數的大官，但他的父親——確是位貨真價實的商人。

在韓東看來，展鴻瑞跟展鴻震甚至是展瑞的爺爺，都是不合的，這種不合，是存在觀念里根深蒂固的。

所以，展鴻儒對於大兒子展祥要考入軍校的事情，百般阻攔，甚至在最後還讓人動了手腳。

沒能如願考上軍校的展祥自然也有其他法子，那就是參軍，同樣成為了一名軍人。

在營里的展祥因表現出色，后被上級發掘到他過人的反偵察本領，被選入國家情報局，前往美國培訓，並為國家和組織效命。

「後來呢？」

「後來啊，展祥在一次活動中出了事，跟家裡斷了聯繫，展家和相關組織都默認的是……展祥死了。」

聽到這裡，季芒突然怔了一下。

正值青春期的展瑞有自己的想法，在他看來，大哥的意外死亡，父親就是這一悲劇背後最大的推手。

所以當時的展瑞變著法子跟他父親唱反調，做抵抗。

「被迫跟宮沅分開后，展瑞還跟挺多人好過的，當然，都是男的。」

季芒隨口問了一句：「那他有真心喜歡那些人嗎？」

「我哪兒知道呢，這你得問他，」韓東笑笑，「其實那時候覺得他還小，一股的衝勁里滿是幼稚在發酵，甚至是自己的人生，都被這些仇恨給帶偏了。」

所以失去了一個兒子的展鴻儒也不敢對展瑞有過多要求，你愛怎麼就怎麼，只要別碰著我的底線。

而那唯一的底線，就是必須代替你哥，繼承整個集團。

季芒大概可以猜出來展瑞近期發生的事了。

無非就是展瑞他老子放縱了他這麼多年，愛念什麼念什麼，如今一畢業，必須給我回公司做事。

韓東剛想誇發聰明，一抬頭，只見展瑞從老遠走過來，垂頭喪氣。

季芒回頭一看，跟展瑞視線對上。

韓東趁著展瑞沒走近，看了眼時間，對季芒道：「晚了，咱們也該散了。」

說不出是什麼心情，季芒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展瑞，不知是什麼力量驅使著他站起身子，又迎上前去。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展瑞喪得很，又不願在季芒面前表露出來：「這麼晚還在等我。」

季芒對他道：「芒果牌擁抱，就這一次，你要不要。」

季芒略有些發怔，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季芒的身子已經竄進了他的懷抱里。

緊緊相擁。

季芒抱著他，一通胡言亂語道：「我沒聽你話，我喝酒了。」

展瑞從跟父親撕破臉，離開集團，再趕回這接近城郊的夜市攤，一路上什麼情緒也沒有。

在聽到季芒在自己耳邊說出這些分明無邊無際的話時，卻莫名心安了很多。

他終於卸下了所有偽裝和負擔，將季芒摟得更緊。

謝謝你，能在這個時候給我一個擁抱。

告別韓東，展瑞回到季芒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人堵在門背上親。

季芒趕緊讓他打住：停停停！你今晚是打算跟我打炮來著？

展瑞完全不想解釋：我分明每晚都想跟你打炮，只是我忍著而已。

兩人輪流洗完澡，躺在床上開著小風扇，畢竟天還不算多熱，這種天聽著床上小風扇呼啦呼啦的聲音，夜聊還挺有情調的。

這天夜裡，展瑞對季芒說了很多。

關於他對大哥的印象，關於集團里其他人對他態度的轉變，關於他對自己父親的評價。

每個人在這浩瀚無垠的宇宙中，都是獨特的存在。

以及，每個人都有著屬於自己的故事。

一面跟父親唱著反調，一面也想成為更好的人。

只是我不願按部就班，去做你要求我的事罷了。

「前些年一直沒證實我哥究竟還在不在世的事情，」展瑞補充道，「現在什麼都清楚了。」

季芒也不知該安慰他什麼，只能短短說了兩個字：「節哀。」

像很多年前，絡繹不絕的人走進他們的家，對他說的那句「節哀」。

展瑞其實跟季芒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一個是表露而不存心，一個是始終藏著掖著。

展瑞會去反抗，會去把那些不好的、負面的東西暴露出來。

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

可季芒永遠是選擇自我消化，就像遊戲里的雙殺那樣，別人是一人發起兩人份的攻擊，而他卻是一人承受著雙倍的疼痛。

「這是我為什麼喜歡你，你知道嗎。」

展瑞突然說的這句話，讓季芒頓時有點兒不知所措。

還有的，是莫名的一些感動。

原來他身上還能有值得讓人喜歡的東西。

「說不定你只是可憐我吧，你又怎麼知道那是不是喜歡。」

展瑞從他語氣里聽出了很多難以言說的滋味。

「那你呢，你可憐我嗎？」

季芒被他問得頓時沒了頭緒。

「其實我們都一樣，不存在誰可憐誰，就算有，也可以相互抵消。」

「其實我也並不是什麼都反著我爸，」展瑞朝季芒解釋道，「上醫科大、成為醫生一直是我自己的意願。」

季芒側躺著，用一手撐著下顎骨，對展瑞說：「其實你穿白大褂還挺有味道。」

展瑞被他這句話給逗笑，也不知他這小腦瓜里究竟裝著些什麼玩意兒：「會讓你有想睡我的衝動？」

季芒想的很仔細，最後給展瑞的答案還是：「似乎沒有。」

展瑞也沒說什麼，只是將人摟近些，用溫柔得快能出水的聲音對他道：「我不可能一輩子跟他反著來，你能明白嗎？」

「你的意思是說，反正你總得娶妻生子，時間也不多了，讓我趁著年輕跟你多揮霍幾年？」

展瑞差點沒被他給氣死：「誰跟你說我是這個意思了。」

季芒表現出絲毫不在意道：「那你說那你說。」

展瑞沒直面回答他，而且在他脖子側邊親了一口，散發著牛奶味的沐浴露香味，還挺好聞，與此同時是季芒的身子不自覺震顫了一下，酥酥麻麻，是展瑞與他深吻都沒有過的感覺。

兩人都敏感的察覺到了這一點。

一時之間，兩人都有些手忙腳亂。

季芒試圖掩飾這一尷尬的反應，慌張得口齒不清：「我，那啥，剛想打噴嚏打不出！」

展瑞不由他，對著他的頸脖就是一陣輕咬，再到舔舐。

季芒只覺這簡直瘋了……要了他的命了……

「你…你別這樣……」

季芒好不容易推開展瑞，展瑞又再次試圖上嘴。

「有反應了？」展瑞從頸脖處上滑，舔到季芒的耳垂。

季芒也是第一次知道他自己的這個地方會如此敏感，更可怕的是，他知道了不要緊，但展瑞知道了那就不得了了。

試問哪個性功能沒問題的男人受到這種撩撥，還能扛得住的。

季芒僅存的一點點理智告誡著他，你現在不趕緊讓他停下來，等會兒發生什麼事你可就管不住了。

如此一想，季芒對著蒼天，對著白雲，呸，這大晚上的，他對著宿舍的天花板，鼓足氣息唱出了這麼一句：「大王叫我來巡山啊～我把人間看一看啊！」

別說是展瑞，季芒自己都軟了。

展瑞就這麼暫停不動了，季芒能感受到他估計氣得快冒了煙。

「季芒，你挺有本事的。」

季芒還能說什麼。

「額……謝謝誇獎了哈。」

次日早上有兩節課，但展瑞季芒昨夜跟韓東約好，等他忙完工作的事，再叫上塗舟遠一起約網咖打神魔。

所以，季芒在展瑞的唆使下，帶上筆記本到河東會展中心喝咖啡打遊戲，等著他們在附近商談的幫主大人結束后前來赴約。

輸入賬號密碼，進入遊戲。

【私聊】撩的就是你：跟我到月老祠成親吧。

季芒抬頭，看了眼坐在自己正對面的展瑞，道：「你怎麼又來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