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在一起了（一）

河東會展中心用於舉行兩廣區域內各企業的大型商談，臨近城中珠江海岸，建築風格獨樹一幟，再往上，先是有幾層用於打造成商業樓層，最後到達頂層，為一家佔地面積約為兩百平米的咖啡廳，牆面乃至頂部用的都是透明的玻璃材質，玻璃採光頂。

展瑞和季芒就在這家咖啡廳等著韓東和塗舟遠。

因路途原因，展瑞目前沒車，所以今天是直接開了何老闆的車遛著季芒來的。

第一次在三次元享受到『專屬坐騎』帶來的便利，季芒不由感嘆，有個准對象罩著的感覺就是不一樣，但至於為什麼准對象還是沒能升級為正式對象，季芒表示，他始終覺著欠著些火候。

就好比感動來時只需要一瞬間，而能不能認定那是愛情，不能急求。

上小號，碰巧今天大家都在忙著。

奸商忙工作、胡桃滿課、貓趕論文、塗舟遠的整個白天都得泡在他爸的公司里。

由此一來，倒是更襯得季芒和展瑞的悠閑。

既然大部隊不在，兩人也就達成統一意識，回大號玩玩。

平時一群人湊在一起不要緊，現在他倆單獨一起行動，就惹得遊戲里其他玩家的過分關注了。

【世界】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不八卦：0_0我好像看到了TC的副幫跟全服第一刺客一起做任務，這啥情況啊……

【世界】下面給你吃：ZERO跟易水未寒？

【世界】巴八安：==易水早就退了TC好噶，人現在在不敗戰車呢。

【世界】momo：他倆該不會是有點什麼□□吧→_→

【世界】下面給你吃：樓上的請不要帶歪風氣，謝謝！

【世界】momo：樓上的你就不太懂行情了，現如今就流行這一套，不用謝！

【世界】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不八卦：=口=你們都是怎麼一回事，我只是聽說他倆關係不是很好，有點好奇怎麼就突然湊一起做任務罷了……

遊戲外的季芒和展瑞。

季芒：「……」

展瑞：「……」

季芒：「我跟你關係不好都傳這麼遠了？」

展瑞心想，你問我，我問誰。

【世界】ZERO：我跟易水關係挺好的，謝謝關心。

【世界】易水未寒：……

【世界】momo：QAQ卧槽！！兩位本尊！我要截圖留念！

【世界】下面給你吃：樓上腐魂衝天，鑒定完畢。

在世界上鬧了這麼一出，季芒巴不得快點躲起來，他提議道：「競技場來一發？」

「你要跟我打？」

季芒想了想，道：「先跟你來兩盤，我們再去2v2，如何。」

「行。」

遊戲界面傳送過程中，兩人點的果汁被端上來，季芒沒話找話道：「你打出來蜘蛛本的未知獎勵沒有。」

「沒刷。」展瑞一向不熱衷於PK，而那所謂的未知獎勵開出來的東西，也只適用於pvp對戰中，在下本的時候若是使用起來，其實是不怎麼方便的。

季芒想到既然如此，那為了公平起見，自己待會兒就不用方天畫戟了。

展瑞表示無礙：「你用了也未必能贏我。」

「這可是你說的啊。」季芒被他這話激發出強烈的征服欲，他就不信了，我如此身形敏捷的刺客還控不了你這頭蠢牛了？

兩人隨便進了一間戰場，配合著雄渾壯闊的背景音樂，準備好乾起一場大廝殺。

其實在競技場上的排行也不一定有多精準，就像要是少了方天畫戟的輔助，季芒在幫派聯賽上能贏江逸的把握其實也並不大。

長期霸首排行榜的易水未寒，本尊現因將近半個月沒玩大號，已經自動退到了第三位。

所以，在競技場玩得多且贏得多，自然就排名靠前，而有些實力上乘卻不喜在競技場爬排名的玩家，也不一定就比你差在哪裡。

季芒也深知這個道理，對待展瑞，他自然就不會掉以輕心。

倒計時結束，兩人開始懟上了。

季芒打一開始就做好了要控展瑞的計劃，所以他盡量先下手為強，藉助自己隨意就能躥得無影無蹤的優勢，想把展瑞玩的力士耍得團團轉。

展瑞算是『穩重型』選手，即使情緒會被影響，但在遊戲里該是怎麼樣還是怎麼樣，對待PK這事不急不躁，尤其是在戰場中。

兩人放開手了干，也不存在誰讓誰三分的謙虛。

到了末期，估計是吊打展瑞已使出吃奶的勁兒，對方卻又總是能夠在關鍵時刻及時避開致命傷害，耗了將近半個小時還是沒能結束，導致季芒心想一了百了，衝過去讓展瑞橫劈就是一斧子，自殺式結束了這一場。

展瑞略有不悅，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了：「你就這麼跟我打的？」

「你這也太折磨人了，」季芒無所謂道，「反正我積分多，不怕輸。」

「……」展瑞心想我壓根就不愛來競技場，更不在乎，但你這隨隨便便的態度就讓我多少有點兒不滿意了，「再來一局，用心打。」

「不要啊，我拒絕！」季芒作崩潰狀，「我最煩的就是打你們這種厚血的老笨牛，碰上一個夠我打好幾盤的了。」

「你就這麼沒耐心？」

季芒感覺從展瑞口中聽出了對自己說教的意味，不就打個遊戲么，還上升到了這種高度。他一向是個罵出口就代表著沒往心裡去的人，可要是真生氣了，是完全不會吐露半分的。

所以，此刻同樣不爽的季芒，選擇了閉嘴、自己生悶氣。

開在這種位置的咖啡廳，多是在附近工作的商業人士用來談正事、趕文件的，帶著筆記本來打遊戲的他倆本就顯得有點兒雞立鶴群，現在還因為這點小事鬧得不愉快，就更讓人覺著突兀了。

展瑞感受到從季芒身體散發出來的低氣壓，他比季芒年長一些，無論是出於什麼角度，他覺得有些東西該說的還是得說。

【私聊】ZERO：季芒，不管是在遊戲里還是生活中，你表現出的煩躁都在引著你往另一條路走。比如說你上課遲到了，找不到合適的位置坐下，身邊的人在課堂上隨意講兩句話都能惹得你想跟人吵架，然而你的不耐煩並不是源於那些人的幾句話，只是沒坐上想坐的位置罷了。

【私聊】ZERO：我只是希望你不論是在做什麼事都好，能多有點耐心，在跟人相處過程中也會減少很多不該產生的不愉快。

季芒完全沒想到展瑞會給自己發來如此長篇大論的話，更讓他不曾料想到的，是與自己短短的幾天相處中，展瑞對他生活中的細微之處都觀察得這麼仔細。

【私聊】易水未寒：你實話跟我說，上次在小賣部我想砸了那破機器，你是不是挺醉的？

有次季芒跟展瑞想在宿舍樓附近的自動售貨機買飲料，但那破機器把紙幣都吞了，飲料卻怎麼都不吐出來，氣得季芒一腳就給踹了上去。

對方估計思量了片刻，才把私聊發過來。

【私聊】ZERO：我不是醉，只是你該收收自己的不耐煩。有其他解決的辦法，只是你沒去嘗試，就像上次咱們去買飲料，機子吐不出來，我們可以進店裡找人換兩瓶，要是把機器踹壞了，咱們還得賠錢，到時候有理都會變成不佔理。

季芒明知道他說得有道理，可就是拉不下面子去說「這是我的問題」，自尊心太強有時候也是一種病，他甚至想問展瑞，既然我毛病這麼多，跟我相處得這麼累，你何必委屈你自己呢。

【私聊】ZERO：我跟你說這些，不是站在道德的至高點譴責你，或許你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些問題，只是沒人對你說，你就不把它當回事兒。寶寶，沒有人生來就是完美的，我有不足的你都可以跟我提，不夠好的我都盡量做好，這世上也沒有生來就百分百契合的兩個人，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兩個人想要好好走下去，最重要的就是溝通。

那些在他往前歲月里的矯情、憎恨、陰冷、唾棄。

什麼情緒都不及這一段話來得刻骨銘心。

原來展瑞有在認真的考慮，想要跟我好好走下去。

【私聊】易水未寒：嗯，我知道了，我會改的。

【私聊】ZERO：不生氣了就給你獎勵。

其實自打看到展瑞打下的「寶寶」兩個字，他早就心軟了，哪兒還能生氣呢。

【私聊】易水未寒：獎勵我多少套學區房？

【私聊】ZERO：一百個金幣吧。

【私聊】易水未寒：(╯‵□′)╯︵┻━┻遊戲里的一百個金幣換成現金特么的也就十塊錢！！

如此對話也不過是鬧著玩的，生活中，他們從未因金錢有過任何爭執。即使生活水平相差太大，正如展瑞曾說的，那並不是阻攔他們戀愛的任何因素中的其中一個。

從1v1戰場打到2v2戰場，季芒是真的意識到，遊戲里的易水未寒跟ZERO在打法上相輔相成，配合得幾乎□□無縫；而在現實中，他與展瑞在性格上也有很多能夠互補的點。

其實這也挺好的，不是嗎。

眼看時間也不早了，季芒剛想問展瑞，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奸商什麼時候來。

遊戲里的ZERO恰好在這一時刻給他發來了共騎邀請。

【系統】玩家[ZERO]邀請與您共騎，[同意]/[拒絕]？

季芒：「……」

展瑞催他：「同意。」

共騎不都該是一男一女才能實現的？季芒試著點下同意，結果兩人果真切換成了共騎模式，季芒甚至開始懷疑人生了。

不過當季芒注意到展瑞的坐騎時，他的關注點又扭曲了。

「你是怎麼搞來這珍藏版的麒麟赤焰？」

《神魔》里的麒麟坐騎分為兩種，一種是遊戲公測初期才有的麒麟赤焰，另一種則是前年出的麒麟藍羽。都說物以稀為貴，遊戲里的買賣則更能體現這一價值觀，所以，珍藏版麒麟赤焰，換言之就是幾乎絕版了的麒麟赤焰，想來必然是價格不菲。

展瑞實話實說：「我大哥送的。」

老實說，季芒能大致猜測到，展瑞是為什麼要來玩這個遊戲的了。

「你是因為你哥……才玩的神魔？」

「嗯。」

季芒剛想說什麼，展瑞又再次道。

「有時候玩著這遊戲，會感覺他好像還在一樣。」

這話說得季芒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那什麼，網二的Relient-K是你哥的號吧？」

「嗯，ZERO也是他以前的號，後來送我了。」

季芒緩緩道：「你會想他么？」

「我跟他其實關係一般，他跟小叔還有爺爺關係比較好。」

「但畢竟是親兄弟，想起來還是會難過的吧？」

「會，」說這話的時候，展瑞感覺整個靈魂都在飄，「有些東西都是命吧，這道理我年輕的時候不太懂，現在倒是能體會了。」

季芒想不出能安慰他的話，他不知該如何對待那些厄運，那些讓他們相互間生出心心相惜的情感，亦或者是該詛咒那些命運中的差錯，生老病死、飛來橫禍，都是不可逆轉的。

曾經他以為，自己可以瀟洒的孤獨到老。

背負著沒人理解的疤痕和疼痛，與妹妹取得聯繫的希望也很渺茫。

可當展瑞出現后，很多事情全都豁然開朗了，同時，他也發現自己漸漸愈發依賴展瑞，原本自持獨立的自己，開始享受著生活中多了一個人，為自己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操盡了心。

會給偶爾懶成一身軟骨頭的他帶飯，會在每個睡得不安穩醒來的清晨為他蓋上薄被，會為被飯菜咸到辣到的他及時倒上一杯溫水。

這些不能更細微的事，都將他故作矜持的思想潛移默化，告訴他，你離不開他。

當季芒欲言又止的時候，展瑞說了一句：「到了。」

季芒經他這一提醒，才發覺剛才放飛自我之際，展瑞已經帶著他跑到了遊戲內三十級升級區附近的一處——蘇州河。

遊戲內外的時間同步，做得十分逼真。

遊戲里湖泊山川，晚霞暗沉，渾然一色；現實里的夜幕也剛降臨，從滿是落地窗的頂樓放眼望去，一覽無餘的，全是不熄燈而空蕩的摩天玻璃樓，霓虹恢弘在半空閃爍。

現實與虛擬，人的映像，幻境疊加。

咖啡廳里有人漸漸離開了，在座的越來越少，大概要再稍晚些，才會來另一批略微熱鬧的客人。

「來這裡做什麼？」季芒回歸遊戲中，不解展瑞帶他來這種談情說愛的聖地有何目的。

【私聊】ZERO：來求婚。

看到這句話的季芒略微愣了一下。

隨著「嗖——」的一聲，先是煙花升騰，躥至僅存有星星點點的夜空中，在接著「砰」的一聲，像密集落雨淅淅瀝瀝，帶著五彩光斑。

是無數煙花正在綻放。

與此同時的現實中，商區附近真有十來支煙花直指星空，忽明忽暗，透過那玻璃頂層和牆面，映得他的臉都是通紅的，季芒心想，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他木訥得很，怔住不知該作何反應，先是看著電腦屏幕里的遊戲世界，再是頭頂玻璃頂層上一簇簇仿若真實可觸的煙花。

劃過夜空，再消失不見。

再接下來。

【私聊】ZERO：我要放大招了。

華燈初上，運河上的起落，惹起了煙波。

只見河岸上無數孔明燈統一釋放，成百上千，冉冉升起，效果震撼動人。

遊戲里小女孩NPC用毛筆蘸墨，寫得有橫也有豎，齊齊唱著那首童謠——

「月沉碧海望重樓，誰放孔明惹夢遊；鶉火星稀螢點點，北辰途遠雁啾啾。」

天燈的橙，染遍整座虛擬的古城。

這一下，整個伺服器里都沸騰了。

【世界】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不八卦：我的天！誰也在蘇州河畔的弄的！太震撼了！百年難遇啊！

【世界】下面給你吃：怎麼又是你……

【世界】巴八安：我在我在！我雙開小號在這邊碼頭做幫貢呢，天吶，也太漂亮了！QWQ

【世界】momo：什麼情況啊？

【世界】巴八安：有人買了藏寶閣里的豪華求婚禮包！999RMB那個！然後啟動了蘇州河的孔明燈開關，所有孔明燈都往天上升，好看哭了！

【世界】momo：媽呀！是哪個土豪啊！我現在趕過去！

附近的玩家逐漸增多，都是來觀摩這一盛狀的，蘇州河畔的孔明燈仍在放飛，半空中忽忽悠悠飄著，持續緩緩上升。

對世界頻道上的內容絲毫不在意，展瑞私聊季芒道。

【私聊】ZERO：送給你的，好看嗎。

展瑞竟然會為了他，製造了這麼好看的場景。

彷彿自己與展瑞真的置身於這如詩如畫的蘇州河畔，透過屏幕看到的景象，哪怕只是在這虛擬的世界里，他也覺得好感動。

【私聊】易水未寒：好看死了QAQ但是差不多這些升天的孔明燈都是人民幣啊……展瑞你也太敗家了……

更震撼的，還在後頭。

展瑞的聲音倏忽響起：「你往外面看。」

外面？哪裡外面？

店裡議論紛紛，白領們不會肆意討論，但壓低的聲音里皆滿是驚喜。季芒下意識朝玻璃牆外望去，只見四面環繞的菱形玻璃牆外，升起了跟遊戲內形狀樣式相似的孔明燈。

當現實與虛擬重合，感動也隨之洶湧澎湃。

季芒站起身子，目光隨著升起的孔明燈，挪動他的腳步。

靠近玻璃牆，高落下去是瞑色的河畔夜景，遠處駛來的遊艇掛著小燈串，仿若焊入這茫茫夜霧之中，孔明燈是連綿不斷的，燭火昏黃，墨痕細碎，幾杯未飲卻似醉，孔明燈腰墜。

虛幻好似不真實，像是海市蜃樓般的存在，最怕的就是如夢初醒，轉瞬即逝。

然而意識里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這些都是真的。

身後響起了展瑞的聲音，聽上去是微薄的溫暖：「你喜歡嗎。」

季芒臉上的表情讓人捉摸不清，有感動，還有其他。

我左肩有塊疤，不好看。

我說謊的時候會打嗝，從不會說好聽的話。

我沒有柔軟的嘴唇，只有一個貪吃的胃，這樣的我，還能讓你喜歡我。

「我很喜歡。」

我也喜歡你。

座椅、輪船、雕像、人造橋，漆黑的夜下，來往的車輛絡繹不絕。

漫天的孔明燈，無一例外，上面全都寫著——『贈季芒』。

季芒傾身上前，這一刻，那些都他無關，這是他第一次想要親吻展瑞。

展瑞眼中道不明的都是期許，他兩手扶住季芒的肩膀，迫使季芒停下來。

季芒不明白他為什麼止住了自己：「嗯？」

展瑞強忍著即將滿溢而出的情感，直視季芒雙眼，道。

「只有我的男朋友可以吻我。」

季芒聽到他這句話，除了微微熱了眼眶，身子乃至聲音都不自覺有些發顫，他想，那句話里包含了太多情緒和感情，你一定等我等了很久吧。

季芒用誠懇無比的語氣說：「展瑞，我喜歡你。」

愛只是愛，偉大的愛情到頭來也只是愛。

展瑞略微低下頭，吻了他，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道：「現在想睡我了嗎。」

「嗯，想睡你，」季芒答得臉不紅心不跳，「那你呢。」

展瑞將唇移至季芒耳邊，輕聲道：「我想現在就扒光你的衣服，操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