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世態
雲持在信中帶著淺淺的遺憾,卻又有著深深的憧憬。
她幸福地寫道,李承浩答應會與她一同遊歷天下,做一對幸福的神仙眷侶。屆時她一定會走遍三個國家,一一尋訪舊日的好友。
雖然遠隔山水,卻又因著懷有企盼與希望,而將彼此的距離拉得那樣近。
雲持的書信亦是對夏蘭馨深深的祝福,坐在龍鳳花轎里的夏蘭馨手上握著陳芝華遞給自己的蘋果,眼瞼輕輕垂落,從大紅蓋頭底下的縫隙里瞧著這象徵平安寓意的果實,唇角露出幸福的微笑。
雲、夏兩家結為秦晉之好,雲家桃李芬芳、夏家滿門肱骨,無論是在朝堂還是在民間都成就了一段佳話。
好消息總是一個接著一個,周夫人接了溫婉的家書,此時正忙著給她回信。
瞅著院子里榴花如火,正是妁妁其華,如此宜室宜家,周夫人欣喜地抬起筆,認真向女兒細說一件一件瑣碎卻又溫馨的家事。
從來不曉得細水長流的日子可以如此甘之如飴,周夫人每日侍奉雙親,與嫂嫂做些針線,再聽著一對侄子從書房裡傳出的朗朗讀書聲,心上安靜而且從容。
周夫人事無巨細,將這每日的瑣碎寫得清楚,宛若女兒依舊坐在自己對面,母女二人甜蜜地說著悄悄話。
還有兩件好事值得一提,周夫人飽蘸了濃墨,認真地落筆。
一件是今次春闈放榜,溫婉的舅舅周庭榜上有名,中了三甲的進士。雖然名次排得靠後些,到底脫去白丁之身,也能替府中支撐門楣。
再則是因為溫婉與建安聯姻促進了兩國睦鄰友好,楚皇后體恤周夫人教女有方,在前段時日破格賜下淑人的稱謂。
周夫人雖然孑然一身,卻樂得自在清靜。如今有了誥命的稱謂,更成了正式的外命婦,食著一份優渥的俸祿。
周老爺子再不想一對兒女人到中年竟有這樣的出息,往日的家徒四壁與骨肉離散到恍若一場舊夢。再次回想當初,周老爺頗有些為自己從前的清高與自負歉疚,他大哭了一場,卻又忙著在祠堂里為祖宗上香。
周老夫人置酒相賀兒子高中,在園裡開了家宴,一家人終於揚眉吐氣。
回想這段時日的稱心,周夫人妙筆生花,一件件一樁樁寫得十分仔細。末了又囑咐溫婉自己愛惜身體,在建安宮內行事謹慎小心,莫要牽挂家中。
剪一穗枝頭新綻的丁香,周夫人仔細地將花壓平,一併夾在信中寄給溫婉,叫她瞧一瞧她當日手植的樹木如今已然芬芳。
而周家亦如這初綻的花朵,在盛夏的季節里滿呈欣欣向榮之勢。
與之相對的便是襄遠伯府臭名昭著,一次一次的迷途尚不知返。
溫嫿無奈嫁與忠順府世子做妾,當日放生池畔的一幕被人傳出,本就不甚光彩。襄遠伯府上卻又厚著臉皮,狠狠敲了一筆妝奩。忠順伯府上為著息事寧人,不在些許小事上計較,襄遠伯府卻自此在京城世家之中輸了口碑。
襄遠伯夫人賺了便宜,本應好生打點溫嫿的嫁妝,卻又因著府中實在慘淡,只得剋扣溫嫿的東西。草草收拾了些過氣的綢緞首飾,不過幾擔東西應景。
初識人情冷暖,見一向疼愛自己的母親尚且如此,溫嫿哭過一場之後,也對娘家漸漸寒了心,對自己謀下的後路毫不後悔。
溫嫿過門時唯有晚間一乘粉色小轎,連鼓樂喧囂皆無。妾室穿不得大紅吉服,更沒有姐妹們添妝,溫嫿自己對鏡細細描了妝容,再換了件海棠紅的紗衫,就這樣告別了自己的閨中時光,正式嫁做了人婦。
靠著賣女兒得來的錢財,襄遠伯夫人本是好生收著,預備做自己小兒子的聘禮。不曾想襄遠伯上次被人設局,吃過一次暗虧卻不知收斂,如今更深深迷上了賭博。一來二去將家中這筆銀子偷得凈光不說,還被言官告到御前,再次觸動崇明帝龍顏大怒。
僅存的祖宗顏面丟盡,滿城勛貴都不屑與襄遠伯府為伍,眼瞅著這從頭爛到腳後跟的一攤子,崇明帝不顧老伯夫人的苦苦哀求,直接下旨削去爵位。
同住京中,有苦有甜,其間滋味不足為外人道。
周夫人感念如今諸事順遂,特意去大相國寺上香,求菩薩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正與來還願的忠順伯夫人走了對面。兩人彼此見禮,約在涼亭下喝了杯茶。
忠順伯府上雖有些沒落,卻依然穩穩躋身在二三流的世家之中,場面上的功夫依然做足。眼瞅著忠順伯夫人身後跟著丫鬟婆子一大堆,連世子的妻妾都陪伴在側,周夫人到可以想見這位夫人素日在府中的強勢。
山門前菩提樹亭亭如蓋,風過處簌簌花香,木製的涼亭里茶茗幽然。忠順伯夫人與周若素相談甚歡,其間還曾招手喚自己的兒媳上前見禮。
姑蘇皇城赫赫有名的母老虎,第一位便當屬這忠順伯世子夫人。
周夫人對她的名聲不是第一次耳聞,瞧得世子夫人粗粗的水桶腰、大大的銀盆臉,心底不由默默替世子點了根蠟燭,面上的寒暄卻滴水不漏。
抹下腕上一隻黃翡手鐲,周夫人笑語盈盈地遞上:「今次與世子夫人初見,往昔聽人說起世子夫人旺夫,今日一見夫人面如滿月,果不其然。」
大刺刺的人擺在這裡,若要誇幾句樣貌身姿,實在無從下口,周夫人唯有這麼含蓄地說上一回。世子夫人卻聽得開心,接了周夫人的賞賜,又認真地行了禮,這才退到忠順伯夫人身後。
昔日為著幾兩紋銀不昔賣身入襄遠伯府為奴為婢,如今卻抬手間就能賞賜價值不菲的東西。溫嫿眼熱地瞧著世子夫人將那隻黃翡手鐲收進袖中,對周夫人望著自己卻視而不見的態度十分怨恨。
溫嫿躲躲閑閑立在伯夫人身後,想要上前卻又踟躕的樣子落在世子夫人眼中,十足的狐媚子做派。一個眼神丟去,身旁的丫頭心領神會,重重一腳踩上溫嫿的裙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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