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轉變(改錯)
太子是個聰明人。太子是個很狂傲的聰明人。有低調內斂的聰明人,就有高傲張揚的聰明人。為什麼要低調?一國的太子,未來的主人。狂傲得恰到好處,既不讓人覺得愚蠢,甚至讓人覺得有些「本應如此」……
然而這段時間,太子覺得自己有些亂。因為他覺得自己有千萬個確信的心意相通的汗阿瑪,像下面人說的那樣,覺得自己要取而代之了?每次出巡,自己都要被帶著,既不能像原先一樣留守著處理國事,也不能像平日里頻繁來往於群臣之間......
太子心裡想著,被嘈雜的哄鬧聲打斷的徹底。見到兄弟們異常熱鬧的樣子,心裡感慨了一番,先推了一輪酒,而後笑道:「咱們也都老了,你看四弟,上幾年還為汗阿瑪東奔西走呢,如今就懶得管理,只知道在家造孩子了,」惹了一陣意味不明的鬨笑,「你看,平時出門消遣,外面還說四弟不解風情呢,若是真的柳下惠,孩子一個個是怎麼來的?」
小的們樂得只拍桌子踢凳子,十六的臉倒是紅了,被年長的好一陣調侃。大阿哥也難得溫和道:「過不久十五和十六也該娶福晉了,十六別擔心,讓汗阿瑪給你挑一個好的。」十六無語半天,只做沒聽到。
胤禛看著這席面和樂的樣子,心下不知是什麼滋味。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能持續多久呢。
晚上下了席面,先送太子出了府,又送其他兄弟到大門口。大阿哥和太子眾人不敢灌酒,他這個壽星雖然平日裡面上也嚴肅,倒是眾人不甚懼怕的,沖著他做生日送別的由頭,鬧得他喝的腦子上的筋突突突直跳,感覺自己都快要飛起來了(……),強自泰然自若的送了回來,就直接讓蘇培盛送了自己回正院。
一回去就倒在床榻上,半天沒動靜。嚇的福晉趕忙問蘇培盛:「怎麼不勸著?」又端了醒酒湯給服侍喝了。胤禛喝完酸不拉幾的湯,又一閉眼翻進床里去。
福晉嘆口氣,讓蘇培盛帶了丫鬟們下去了。回過眼,看著這個已經呼吸漸重的男人,眼神變幻莫測。
他已經立刻睡熟了,此時皺著的不舒服的額頭也已經鬆開,嘴唇不再直直抿著,顯示出柔和的弧度。其實他平時是個很有氣勢的男人,現在看起來,竟是說不出的可愛。
今日本不該留下他,既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什麼大日子。然而福晉也知道,這是他的尊重,自己不接著,就是給爺們沒臉。
她猶豫了。
其實她猶豫並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實在是再小不過的一件事情。
只因為早晨起來的時候,芳蘭幫自己梳頭,發現了裡面的一根隱藏的深、卻嶄露頭角的銀絲。
這讓她內心十分的惶恐,本應該日趨平靜的感情再一次呼啦啦瘋狂的涌動起來。她揮退身邊的侍女,盯著鏡中的人仔細瞧著。那樣有些消瘦的額角,突出的眼珠子,有些乾澀的嘴唇,就是她四福晉現在的形象-一個失寵、失子,日漸憔悴、慢慢的長滿白髮神憎鬼厭的悲傷女人。
憑什麼呢。福晉伸手撫摸著鏡子,獃獃想著,自己有地位、有家世,相貌雖不最出眾,也是不差的,情分,雖不算最多,但也絕不少。自己退避了,心灰了,可不是便宜這幫子女人!
弘暉她不會忘記,但是她也決定不能就這麼算了。弘暉當時究竟是不是高熱而亡,自己是不清楚的。那拉氏家裡的大夫並不來得及叫來,弘暉就去了。府里養的、太醫院的文太醫,都說確實是高熱不治,然而為何忽然病的如此之重,問遍了府中伺候的下人,也並沒有問出好歹來。貝勒爺覺著是沒有毛病,自己卻死活都沒相信。
自己這大半年,府中也早沒了之前的威信。自己不立起來,如何有一日真能替弘暉做主呢?
福晉整理好自己的衣裳,躺倒到他的身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側過身摟住了他的腰。要說自己真的心冷了,那是假的。自己內心多麼多麼企盼這個男人能夠看在她冷淡的份上,像他哄他的其他女人一樣哄哄她。
自己不是他的妾,不是格格,福晉知道,自己是嫡妻,平日里最是端莊持重,胤禛對自己放心,定不會覺著,像自己這樣的女子,也會鬧情緒、搞彆扭,做些矯情的姿態,自甘下賤讓男人去捧著。
她覺得可笑,怨恨這個男人,剋制著自己接近他的慾望。每次想要依從心裡的感覺,就強迫自己想起弘暉。一想起弘暉,她什麼感情就都消散了。可是他現在好好地、無知無覺地躺在自己身邊,這不是溫暖,這是一種煎熬。逼迫著自己去靠近他,推著自己去靠近他。
宜爾哈,福晉這麼對自己念叨著,你不能再這樣子下去了,宜爾哈。
他們說的何嘗不對?你只是借著對弘暉的思念和痛苦,宣洩著對他的不滿。既然已經決定豁出去了,那就從新來過。弘暉必然也不願看著你如此消沉……
福晉閉上眼睛,伸手觸摸著男人的胸膛,撩開了他的衣襟……
第二日武雪儀剛從屋子裡出來,就看到綉東神神秘秘地和錦西耳語,兩人在廊下神情詭秘的樣子,不禁好笑。因兩人神情八卦又扭曲,就好像現代誰聽到了當紅女明星被爆隱婚三年一樣,一副「omg」的表情。
武雪儀從長廊躡手躡腳拐過來,繞到背後,湊到錦西耳邊「哇」的一聲,結果錦西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疼的沒起來……
綉東趕忙扶了,轉眼看幽怨地瞅了武雪儀一眼道:「格格就知道捉弄奴婢們。」錦西揉著屁股一臉面無表情,沖著武雪儀道:「格格,奴婢屁股都摔散架了,格格要如何處置。」
武雪儀訕訕一笑,糯糯道:「倫家也不是故意的…..」看到兩個婢子控訴的表情,僵了臉微微扭頭,道:「好好好,是你們家格格不對。你們在謀划什麼?這麼神神秘秘的?」
綉東臉色微微嚴肅了一些,輕聲道:「今兒個大早上,也是聽後院路過的婢子說的,爺昨晚歇在福晉院子里了。」
武雪儀嗤之以鼻,無奈道:「這算什麼大消息?後院的婢子說的,安的也不知是什麼心。爺昨日生辰,喝多了也是有的。不去正院,難道來東跨院歇息嗎?」臉色微整,低頭輕斥道:「福晉是主子,怎麼容得你們這樣私下議論?一個個膽子壯得很。」
綉東連忙點頭道:「格格說的是,我們原本也從未在外邊私下這樣說。只是,福晉……自從大阿哥去后,非初一十五,從沒和貝勒爺和房過。如今咱們就是怕……」偷眼看著武雪儀,輕聲道:「怕福晉又起來了,格格今後日子不好過。」
武雪儀伸出一根白皙而潤澤的手指,點點她的腦袋,失笑壓低聲音道:「你們一天到晚的,人不大,心眼子真是比誰都活泛。且不說福晉如何想,縱使福晉真的想了,難道我們還能就如何了?」搖搖頭又道:「你們家格格不是那樣的沒成算。知道你們操心為我好,但還沒怎麼地呢,就自己這邊先膽跳心驚起來,還是沉不住。」
兩個丫鬟忙告罪,口稱不敢。武雪儀讓她們自己忙去,回廂房看小四睡得正香,屋裡的氣不悶也不冷,心下滿意,在小四臉上偷偷香了一口,粘著一嘴的水嫩進了自己屋子。
雖對兩個丫鬟私下如此不謹慎有些嫌棄,然而不得不承認,這些常年生活在內宅的古人,對別人的一絲風吹草動有天然的敏銳度。什麼人做了什麼事情,代表著什麼,可能會有什麼後續的影響,內涵會有幾種,她們甚至能一一羅列,再自己分析。
福晉總不會真的就這麼消沉下去,她可是貝勒府的女主人,怎會蠢的將自己手下的東西都收拾收拾拱手輕易送給別人呢?
武雪儀坐下來,喝著加料版的冬筍鴨子湯(這是早飯……),一邊嘆著氣,料想自己的舒服日子,恐怕過不了多久了。
胤禛今日一整天都覺著有些彆扭。
雖然昨晚自己睡的還是自己的女人,早晨起來,自己幾乎也是不記得昨晚進屋之後到底怎麼了,但是,自己和福晉滾了床單,他還是從福晉有些躲閃的眼神和略微翻紅的面龐上讀了出來。
……自己和福晉年輕的時候並不是沒有感情。福晉雖然只是中人之資,眉眼溫和,並不算十分美貌,但是卻有一種沉穩的氣質,讓胤禛覺得,這就該是他們皇家的媳婦,讓他很是滿意。因此雖然府中有李氏和宋氏,自己和福晉也常常黏在一處。福晉和李氏、宋氏相處的甚好(呵呵),將阿哥所不大丁點的地方收拾的井井有條,奴婢們的風氣也甚是整肅,讓胤禛有一段時間甚至敬服於福晉的厲害之處。
兩人的不對付,胤禛卻著實並不知何時開始。只知自從他鎮日忙於宮中事務、陪伴汗阿瑪起,每日回阿哥所、到後來開牙建府,回貝勒府的時候,總是身心俱疲。福晉自從有了弘暉,眼神都在兒子身上,並沒像之前般溫柔熱心。自己開始習慣李氏的溫柔小意、順從體貼,尤其發現她也是頗有些知情知趣的才華,更是常常在李氏屋裡流連不去。似乎福晉並沒表示過什麼不滿……
只是,再不得見她像從前那樣對他。
自己也是有脾氣的,憑什麼自己福晉要給自己擺臉色?不管她端著的緣由是什麼,胤禛既沒有過問的心力,也沒有過問的精力。前些年不比如今,正是自己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兒,也最是忙累。回來的時候,自然不願意往正院去。
這樣陌生久了,讓他陡然之間並不知道該在夜裡如何面對自己的嫡妻了。可是為了全福晉的臉面,晚上回來是一定要進正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