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困境和脫困
杜秋感覺自己變成了一粒塵埃，漂浮在虛空中，無懼無憂，無悲無喜，看著閱覽室里人來人去，燈亮燈滅，時鐘反著旋轉，四季倒著輪迴，屋頂的空調退化成了風扇，窗外的高樓坍塌成了平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咔嚓」一聲輕響，書籤破碎開來，化作點點熒光，消散不見，他則落地變長，恢復了本來的樣子。
閱覽室里一片安靜，沒有讀者，也沒有燈光，但並不是很黑，因為外面有人在放煙花，絢麗的火花透過窗戶映照著一排排書架，給房間里添加了一種清冷而又靜雅的氣息，此情此景，如夢似幻，讓杜秋目瞪口呆，不知今夕何夕。
好神奇！
難道真的穿越了？
杜秋正在驚疑，忽然感到了一股透骨的寒意，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於是從褲子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APP四處亂照，觀察周圍情況，很快發現閱覽室的整體布局並沒有太多變化，但書架上的計算機圖書全都變成了社科人文類的了，出口處的感應式玻璃門變成了鋼製的卷閘門，鎖的嚴嚴實實，旁邊牆上貼著一張A4紙列印的通知，走過去仔細一看，頓時愣住了。
「元旦是國家法定節假日，圖書館將於1995年1月1日閉館休息一天，特此通知，請同學們相互轉告。」
落款是1994年12月30日，而書籤上說會穿越回到5歲時的時空，1995年我正好5歲……
外面有人放煙花，莫非現在是1995年的新年夜？
杜秋又朝四周照了照，在服務台後面的牆壁上發現了一個數字石英鐘，果然如所想的那樣，時鐘上顯示著「1995年1月1日」的日期和「0點04分29秒」的時間，他在驚奇和興奮之餘，又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雲城處在南北之間，四季分明，5月底已經接近夏天了，平均氣溫超過25度，因此他只穿了一件T恤和一條短褲，而1月份是冬天，氣溫雖然不像北方那麼冷，但晚上只有兩三度左右，圖書館閉館一天的話，明天早上才會有人來開門，不吃不喝的關上30多個小時，就算不凍死，也得大病一場。
不行，一定要找個法子出去！
如果是2016年，杜秋可以黑掉圖書館的數控門禁系統，讓玻璃門自動打開，但這種法子對純物理的卷閘門完全無效，因此只能找別人來幫忙開門，他走到服務台後面，在幾個抽屜里翻了翻，翻出了一本教務處編篡的校內教職工電話號碼薄，然後對照著掛在牆上的值班簽到表，很快找到了幾個管理員的聯繫方式。
深更半夜打電話找人來開門是一件非常詭異的事，必須要想個合理的解釋，因此杜秋並沒有急著打電話，而是強忍著寒意，在服務台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一邊整理思緒編造謊言，一邊把背包取了下來，清點裡面的物品——有些東西在2016年是寶貝，但在1995年是廢物，有些東西在2016年是普通貨色，但在1995年價值連城，必須要先有個底，防止出岔子。
鑰匙：不管是門鑰匙、車鑰匙還是抽屜鑰匙，全都沒用了，不過掛在鑰匙扣上的銅錢得留著，那是老媽祖傳的紀念品……
錢包：1999年之後發行的第五套人民幣，2002年之後才有的銀聯卡，2008年之後辦的二代身份證，這些統統沒用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還得把它們都銷毀了……
書籍：《通向實在之路——宇宙法則的完全指南》，數學物理大師羅傑-彭羅斯於2004年出版的科普書，在2016年只是開拓視野的閑書，在1995年或許另有大用……
水杯、紙巾、耳機、鋼筆、滑鼠墊、記事本：這些還有用，但用處不大……
筆記本電腦+電源適配器+無線滑鼠+U盤：這一套東西在1995年是黑科技神器……
智能手機+充電寶+USB數據線：同樣是黑科技神器，但是太超前了，短期內無用武之地……
服飾：藍色的純棉T恤，灰色的休閑短褲，低幫的帆布鞋，沒有花哨的LOGO，也沒有炫酷的造型，看不出年代，問題不大……
背包：朋友手工製作的數碼通勤包，黑灰交替的配色，方正簡約的造型，雖然設計風格和90年代不太搭調，但應該問題也不大……
杜秋將所有物品檢查了一遍之後，分門別類的重新裝回了雙肩包，然後才拿起服務台上的固定電話機，用手機屏幕當照明燈，撥打了一個名叫蘇文秀的管理員電話，根據值班簽到表上的信息，這間圖書室有6個管理員，分白班和晚班輪流值班，蘇文秀昨天值的是白班，晚上閉館的時候不在現場，信息不對稱是一切漏洞之源，找她來開門，臨時編的謊言比較不容易被戳穿。
鈴聲剛響了一下，就有個男人拿起了話筒，他似乎在等電話，沒有客套，也沒有問是誰或者找誰，而是言簡意賅的說了一個字：「講。」
「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蘇文秀老師在家嗎？我被鎖在圖書館四樓的閱覽室里了，想請她過來幫忙開一下門。」
「靠！這年頭居然還真有人半夜被鎖在圖書室里了？你等會……小妹，起來接電話……」
過了大約半分鐘后，一個聲音聽起來很柔和的女孩子接聽了電話，稍微問了杜秋幾句之後就乾脆利落的應允道：「我現在就過去開門，很快的，你不要急。」
「謝謝蘇老師。」
此時煙花已經消失了，夜色深沉，萬籟俱寂，杜秋放下電話，將手機關機了，塞進雙肩包最裡面的暗袋中，然後抱著包，坐在椅子上發獃，任憑思緒如野馬一樣肆意狂奔，心情則像海浪一樣起伏翻騰，畢竟1995年是個好年頭，而自己的電腦和手機里又裝了很多好東西。
1995年，中國正式開通了國際互聯網和G**行動電話網，網路和手機行業處在爆炸式發展的前夜……
1995年，亞馬遜才剛剛成立，蘋果瀕臨破產，雅虎還沒註冊成為公司，谷歌連影子都還沒有……
1995年，《泰坦尼克號》《指環王》等鴻篇巨製還沒開拍，周杰倫、陳奕迅等音樂達人還沒出道……
唉喲不錯哦，似乎什麼都能搞一搞，而且什麼都能搞出點名堂……
啊嚏！唉喲好冷……
杜秋搓著手臂，用胡思亂想抵抗越來越冷的感覺，過了大約十幾分鐘，外面傳來了悉悉索索的響動，跟著嘩啦一聲，有人拉開卷閘門，同時打開了閱覽室的照明燈。
來的是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穿著黑色的夾克衫，留著板寸短髮，個子不高，但看著挺精悍的，女的大約只有二十歲左右，身材嬌小，穿著鵝黃色的羽絨服，梳著披肩發，樣子頗為清秀，兩人看清楚杜秋的狀況之後，不約而同的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表情很相似，一看就是兄妹。
「哥們，大冬天的你穿成這樣，是被人打劫了還是怎麼著？」
「不是，我是自己作死。」杜秋一臉慫樣，憨笑著摸了摸腦袋，用極為精簡的言語說了瞎編的故事：「昨晚是跨年夜，我跟幾個同學一起聚餐喝酒，後來喝醉了，吹牛皮說我是東北人，不怕冷，然後大家起鬨打賭，讓我穿著T恤和短褲在圖書館呆一晚上，於是我就稀里糊塗的進來了……」
他說到這裡，指了指門口的通知，又揚了揚手中的教職工聯繫號碼薄，解釋道：「當時喝高了，沒感覺有多冷，也沒注意到這個通知，等閉館了之後才看到，硬撐了一個多少小時之後實在凍得受不了了，就給蘇老師打了個電話，這麼晚吵醒你們，非常抱歉。」
杜秋身高大概1米82，說話時又故意帶上了一點東北口音，很符合東北人的形象，因此這個故事雖然不怎麼合理，但是乍一聽很合情，那男的哈哈大笑，抬頭看了看石英鐘，揶揄道：「閱覽室10點半關門，現在是12點27分，你才堅持了不到兩個小時就扛不住了，也好意思說自己是東北人？」
「這個……呵呵，其實我們東北人挺怕冷的，冬天屋子裡都有暖氣，不像雲城這麼乾冷。」
「真能瞎胡鬧！」蘇文秀板著臉，一本正經的訓了杜秋一句，質疑道：「我們閉館之前會巡視整個閱覽室，防止把人關在裡面了，你怎麼留下來的？」
「就和躲貓貓一樣，用書架做掩護，繞著管理員走。」杜秋用兩根手指比劃著解釋了一下，然後給自己的詭異穿越打埋伏，苦著臉請求道：「蘇老師，今晚這事你能不能高抬貴手，別跟領導報告，也別跟其他管理員說，我是大四的，馬上要畢業了，要是吃了處分，會影響找工作。」
「這種狗屁倒灶的小事有什麼好報告的。走了走了，你趕緊回宿舍穿衣服，我們也好回家繼續睡大覺。」
蘇文秀年紀輕輕的，性子卻很謹慎，不像她哥哥那麼隨意，既沒有給出保證，也沒有讓杜秋離開，而是指著放在服務台上的背包，問道：「那是你的包？」
「是的。」
「你帶個包進來幹什麼？」
背包是繞不過去的坎，因此杜秋剛才在整理物品時，故意沒有把筆記本電腦固定在專用的夾層里，而是放在了最顯眼的中間層，1995年連台式機都還沒普及，更遑論筆記本了，普通人應該看不出來這是超越時代的產物，他拿起背包，拉開拉鏈，大大方方的展示道：「我有個親戚從美國給我買了台筆記本電腦，我怕放在宿舍里不安全，就帶了過來。」
蘇文秀表情很平淡，明顯不懂電腦，但她哥哥卻懂一些，看到外殼上醒目的「ThinkPad」標識之後，眼睛一亮，說道：「哥們你很有錢啊，連IBM的手提電腦都有，這玩意至少要上萬吧？」
2016年的ThinkPad可不是IBM的，它和1995年的ThinkPad除了外殼都是黑色的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相同的地方，差別很大，杜秋見他懂行，怕露了餡，就把抽出來一半的筆記本塞回背包，含糊著說道：「親戚送的時候沒說價格，我不知道多少錢，只知道挺貴的。」
「當然貴了，我在雜誌上看過它的廣告，號稱世界上最好的手提電腦，專門給世界500強用的。」蘇文秀的哥哥似乎是個電子產品迷，上前兩步說道：「哥們，開機給我看看，開開眼界，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高檔的電腦。」
「現在開不了機，昨天有個同學不小心把熱水灑到鍵盤上，裡面的主板燒壞了，我準備明天拿去找人維修，要不是出了這種破事，我也不用喝醉了跟人打賭還不忘背著它，實在是不放心我那些同學。」杜秋急中生智，瞬間編了個借口敷衍了過去，然後強行改變話題，拿出背包里的書遞給蘇文秀，說道：「蘇老師，這不是圖書館的書，是我自己買的。」
蘇文秀不疑有他，看了一下扉頁，見上面沒有圖書館的印戳，就把書還給的杜秋，然後去服務台和書架區檢查了一遍，見所有物件都完好無損，並沒有出亂子，這才老氣橫秋的說道：「你可以走了，以後別打這種無聊的賭，萬一凍壞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蘇老師放心，以後不會了。」
……
註：90年代國內普遍把筆記本電腦稱之為「手提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