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電器和衣服
三人魚貫而出離開了圖書室，在鎖門的時候，杜秋和蘇文秀的哥哥相互認識了一下，知道了他叫蘇文海，於是套近乎道：「書山有路，文海無涯，海哥好名字，比我這乾巴巴的一個秋字好聽多了。」
「好聽有什麼用，我初三複讀了兩年都沒考上高中，其實應該改名叫文渣。」蘇文海性子很爽利，不矯情，自嘲過後笑著說道：「你要是喜歡的話，我把名字賣給你好了，一塊錢就行。」
「海哥的好意心領了，我五行缺火，名字里要有火，不能有水。」
蘇文海對杜秋的ThinkPad念念不忘，等蘇文秀鎖好門之後，他一邊朝電梯口走，一邊說道：「哥們，你的手提電腦要是修不好了，能不能便宜點賣給我？」
「海哥是從事電腦行業的？」
「就我這初中學歷哪會搞電腦，我是修家電的，現在電腦價格降的很快，以後肯定會像電視機一樣每家每戶都有，所以想先研究一下。」
這哥們很有商業意識嘛……
走出圖書館大門的瞬間，一陣冷風吹過，遍體生寒，杜秋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搓了搓裸露在外的手臂，環視了一圈夜色中熟悉而又陌生的校園，然後深吸了一口氣，試探著問道：「海哥，我能不能去你那裡借住一晚上？」
「幹什麼？你不回宿舍？」
「現在都12點多了，宿舍樓早就鎖門了，我前幾天跟看門的大爺鬧過矛盾，拉不下臉求他開門。」杜秋強行秀演技，縮著脖子，帶著尷尬的笑容說道：「我這人從小就沒受過委屈，比較好面子，平時吆五喝六的裝老大裝習慣了，今晚這麼狼狽，說什麼也不能讓那些同學知道。」
1995年中國還處在經濟騰飛的初級階段，居民收入和生活品質都比較低，遠不能和2016年相比，杜秋的T恤和短褲雖然不是什麼高檔貨，但用料講究，裁減得體，看起來很時尚，再加上背包里價值不菲的筆記本電腦，自然而然的就讓蘇氏兄妹認為他是個家境優越的富家子弟，有錢人愛面子並不奇怪，因此聽了這話都沒有起疑心，蘇文海和蘇文秀對視了一眼，見她不反對，就說道：「我們家比較小，沒有多餘的床，你要是不嫌棄的話，今晚跟我擠一擠。」
「謝謝海哥，也謝謝蘇老師。」
「蘇什麼老師啊，就一黃毛丫頭，今年7月份才過20歲生日，肯定沒你大，你直接叫她名字好了。」
「哥！你瞎說什麼……」
蘇家兄妹住在學校提供的教職工宿舍樓里，面積不大，一室一廳，沒有廚房，但有獨立的衛生間，大約60平米左右，不管是建築本身還是裝修風格都有些年頭了，看起來很陳舊，客廳里有個書桌改裝的工作台，上面擺滿了亂七八糟的零部件，旁邊堆著電視機、洗衣機、錄像機等不同種類的舊電器，讓整個房子顯得凌亂而又擁擠。
蘇文秀言語不多，但為人很體貼，一進屋就先倒了杯熱水給杜秋，然後找了套保暖內衣出來，說道：「這是我哥前幾天剛買的，還沒穿過，他個子沒你高，可能不太合身，你先湊合一下。」
「謝謝蘇老師，真是太感謝了。」
確實不太合身，杜秋個子比較高，裸足超過1米8，蘇文海只有1米7出頭，衣服差了兩個碼號，穿在身上緊巴巴的，不過現在這種狀態下有的穿就不錯了，不能要求太多，在他穿衣服的時候，蘇文秀避嫌回裡屋休息了，蘇文海則把客廳里半新不舊的沙發拉開，攤成一張床，然後抱了一床被子出來，說道：「你要是困了就先睡，我還有點活要做。」
「海哥要修什麼？」
「VCD影碟機。」蘇文海指了指工作台上大卸八塊的黑盒子，說道：「這玩意我還是第一次修，和錄像機不太一樣，搞了一晚上也沒搞好。」
1993年VCD問世，1996年風靡全國，2000年之後被淘汰，杜秋是1990年出生的，童年時代正好趕上了VCD機迅猛發展的那幾年，用它看過不少電影和動畫片，留下了美好的記憶，聞言來了興趣，問道：「這台VCD出了什麼故障？」
「裝入碟片后不讀碟。」
杜秋此時精神極度亢奮，腦細胞就像燒開的熱水一樣肆意沸騰，完全沒有睡意，於是站在工作台旁邊圍觀，見蘇文海在電路板上東戳一下，西搗一下，似乎毫無頭緒，問道：「沒有維修說明書嗎？」
「這是我淘換回來的二手貨，除了機子之外，啥都沒有，別說維修說明書了，連使用說明書都沒有。」蘇文海一邊用萬用表測電平，一邊說道：「VCD機是才出來不久的高科技產品，市面上很少見，不管是學校圖書館還是外面新華書店，都找不到相關的維修資料，只能慢慢摸索。」
VCD算個毛的高科技產品……
杜秋從沒修過VCD，但搗鼓過DVD，VCD和DVD的主要區別是解碼能力不同，電路結構則大同小異，他觀察了片刻之後指點道：「海哥，不讀碟要麼是激光頭出問題了，要麼是機芯里的伺服控制電路出問題了，不用去檢查解碼器。」
「你懂這個？」蘇文海聞言有些意外，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激光頭我檢查過了，正常的很，你說的伺服控制電路是哪一塊？」
杜秋指了個位置，說道：「你測一下這個單片機的RF針腳電平……是高電平的話，說明射頻輸出不正常……你再測一下RF放大器，看看有沒有信號輸出……有信號？那應該是聚焦檢測電路出了問題……」
一個說，一個做，很快在電路板上發現了一個因為漏電損壞的耦合電容，換好之後接上電視機，用卡拉OK碟片一試，果然好了，蘇文海很是興奮，也不顧夜深人靜，握著螺絲刀當麥克風用，跟著電視里的劉德華唱起了歌：「是不敢不想不應該，再謝謝你的愛，我不得不存在啊……」
唱了沒兩句，蘇文秀拿著一件手工織的舊毛衣和一條藍色的運動褲從房間里走了出來，瞪了蘇文海一眼，說道：「哥，你也不看看幾點了，還不睡覺！」
蘇文海很寵自家妹子，對她言聽計從，立刻上前關掉了電視機，訕笑著說道：「馬上就睡。」
蘇文秀輕輕哼了一聲，把手上的衣服放在沙發床上，對杜秋說道：「我哥是夜貓子，晚上睡的很晚，這兩件衣服你先穿著，小心感冒。」
真是幸運……
剛穿越就遇到了這麼一個又貼心又細心的妹子……
蘇文海等妹妹回屋之後，把VCD機搬回工作台，興緻勃勃的問道：「哥們，你是怎麼知道那裡壞了的？」
杜秋心想反正睡不著，乾脆做點力所能及的小事回報一下這位收留他過夜的朋友，於是穿上衣服之後打開背包，從裡面拿出鋼筆和記事本，照著電路板畫了個示意草圖，解釋道：「影碟機一般由四個部分構成的，分別是碟片驅動、機芯電路、系統控制以及解碼器，其中碟片驅動部分比較簡單，海哥一看就明白，我就不多說了；解碼器是封裝好了的，壞了只能換，沒法修；至於系統控制部分，主要是一個單片機……」
「單片機我經常聽人說起，但始終搞不明白，它到底是什麼東西？」
「單片機全稱單片微型計算機，又稱微控制器，是把中央處理器、存儲器、定時器、計數器以及各種輸入輸出介面集成在一塊電路晶元上的微型計算機。」杜秋解釋了一下基本概念，見蘇文海一臉迷糊，似懂非懂，轉而說道：「了解單片機需要一定的計算機知識，我們等會再說，現在先來說機芯電路，VCD機的大部分電路故障都出自這裡。」
「行，聽你的。」
「機芯電路國內生產不了，只能從索尼或者飛利浦等外國公司買，裡面包含三個子功能，一個是光電信號處理、一個是數字信號處理，還有一個是伺服控制電路……」
杜秋大學畢業之後出去工作了兩年，嫌工作太累，就又跑回學校讀研，算是帶藝投師，水平比一般研究生要高不少，因此經常代替導師去給掛科重修的學弟學妹上課，積累了不少教學經驗，解說的深入淺出，清晰明了，蘇文海雖然沒有理論基礎，但實際操作經驗很豐富，只聽了一會就覺得撥雲見月，茅塞頓開，以前死活想不明白的疑惑迎刃而解，不由的大喜過望，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問來問去，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覺間，東方漸明，天色大亮，已然過了一夜。
「哥，你們倆昨晚一宿沒睡？」
杜秋回頭一看，見蘇文秀穿著一件桃紅色的針織衫，俏生生的門口，彷彿初春時節綠樹枝頭上的花骨朵，洋溢著少女獨有的青春氣息，雖然談不上絕色，卻也賞心悅目，很是動人，他站起身來打了聲招呼，問道：「蘇老師，現在幾點了？」
「快7點了。」
「我差不多該走了。」
「今天是元旦，全校放假，你這麼急著走幹什麼，一起吃個早飯吧。」蘇文海拉住杜秋，對蘇文秀說道：「小妹，你煮鍋稀飯，再去買幾籠包子回來，這哥們昨晚教會了我好多東西，得謝謝他。」
杜秋折騰了一晚上，早已餓的飢腸轆轆，現在身無分文，有免費的早餐吃自然不會放過，就順水推舟的留了下來，幫蘇文海把散落在桌子上的電路板收拾好，他們倆昨晚除了VCD之外，還把電視機、錄像機以及尋呼機等其他電器都折騰了一遍，弄得滿屋子都是零件，凌亂不堪。
蘇文秀買包子回來的時候帶了一把新牙刷和一條新毛巾，讓杜秋大為感激，因為他有輕微的潔癖，昨晚不睡覺，一半是確實沒睡意，一半是不習慣和陌生男人擠一張床。
在吃飯的時候，杜秋趁著氣氛不錯，腆著臉說道：「海哥，能不能借我幾個硬幣？我等會直接坐公交車把電腦送去修，順便在親戚家躲一天，等明天再回宿舍，嚇一嚇那幾個損友。」
「哥們你真會玩，都凍成這樣了還不忘面子。」蘇文海哈哈大笑，從衣兜里掏出一把面額不等的紙幣，很豪爽的數了20塊錢給他，說道：「手提電腦是貴重東西，你最好打車去，公交車裡人多，小偷也多，容易被偷。」
「多謝了，我明天把這身衣服洗乾淨了過來還你。」
「什麼時候還都行，有空常來玩，我還有好多東西要請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