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九間花里緋的場合（7）

「夠了，我受不了了啊！」

長川優子身子微微有些顫抖，她旁邊站著的是同言臉色有些蒼白的東伏見清姬。

欺凌的那些莫須有的證據一點點地披露了出來，說實話這種事情不一定會突然那麼大的爆炸開來，就好像網路上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推動著。

她們在網路上像是被脫光了衣服，被那些所謂的正義之師一點點地凌遲著。

「那些東西根本不是我的，證據都是從千代島綾手機流出來的，」她咬著唇，目光凌厲地看著千代島綾，「是你的錯吧，你的手機為什麼會有那種東西，什麼時候被做了手腳你不知道嗎？」

「我的手機從來沒離開過我，」千代島綾大聲道，然後眼神忽然閃爍了一下，「除了有一次……有一次赤司約我出去的時候，我……」

「你看，是你吧！」

「夠了，」東伏見清姬冷冷地掃了她們一眼，「你們現在吵有什麼用，現在有什麼辦法呢，就算我們現在被保釋出來了，但是我們的消息都早就被泄露出來了，我們現在在一根繩上。」

「隨便你們怎麼玩吧，」長川優子兀然轉過頭，似乎突然冷靜了下來，「我才不要這樣呢，背負著這種亂七八糟的名聲……啊，我要走了。」

「走了？」東伏見清姬愣了愣，「你要出國，現在媒體控制著，我們根本辦不了手續。」

「出國算什麼？呵，」長川優子轉了轉眼睛，忽然笑了一聲，「當然是回原來的世界了，好了，算我輸了，大不了走就是了，反正這本來就不是我的身體。」

千代島綾忽然大聲地喊道：「你不能走！」

「不走？」長川優子冷笑地看著她，「被當作殺人犯一樣留在這裡？可笑，我才不要，回去就回去好了，反正幸村也不理我了……回不回去也沒什麼區別。」

東伏見清姬愣了愣，她忽然意識到長川優子這個決定也並非不好。

「你……怎麼回去？」

「我……」長川優子剛想什麼，卻又頓了下來，忽然像是知道什麼地看著另外兩人，「哦，你們都不知道怎麼回去吧？」

東伏見清姬嘴唇發白：「優子，我們是一條船上的，如果回去的話，一起也並非不好吧。」

「夠了，你們兩個！」千代島綾大聲地打算了這兩人的對方，「開什麼玩笑，九間花里緋已經死了，這種醜聞沒兩年就過去了，我們什麼事都不會有，我們沒輸，九間花里緋已經死了！輸的是她！」

像是抓到了什麼，千代島綾低聲開口，像是在勸服自己似的：「是啊，九間花里緋做這些有什麼用，她已經死了啊，冤枉我們也根本不在點上，畢竟她是自殺的，大不了……大不了躲一段時間，過了這會兒很快這些消息都會被人遺忘的！」

「不要，」長川優子輕輕開口。

「……什麼？」千代島綾顯然沒想到長川優子會拒絕。

「像敗家之犬一樣躲藏，簡直傻死了，」長川優子盯著千代島綾，眼神冷漠，「現在每天都有記者在我家門口堵著，我爸原來明年要進議員的，現在這個……這個醜聞足夠讓他五年的計劃都完蛋了。」

「我要回去，」她堅定道，「反正回去了我也是千金小姐，這裡沒有任何我留戀的東西。」

東伏見清姬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怎麼說呢，她們兩個原世界出身就不錯，雖然沒有這麼顯赫，但是現在這種狼狽的行為真是覺得噁心透了。

況且來到這個世界……本來最重要的不就是喜歡的那些男孩子嗎，九間花里緋一死，光是跡部家對她家的施壓就已經大得讓她父母心煩意亂了。

千代島綾眼睛微微紅著，咬著牙死撐：「你們兩個蠢貨，沒有遠見，反正九間花里緋死了，我一定會……」

「少做夢了，」長川優子冷笑了一聲，「怎麼了，你以為赤司會回心轉意嗎，我看他現在想殺了你的心都有了。」

「才不會！」

千代島綾顯然非常執著。

長川優子一走了之的心情已經十分十分明顯了，她轉頭看了一眼千代島綾，嗤笑了一聲，回頭對著東伏見清姬道：「清姬你要是想走，我可以告訴你……」

「砰——」

長川優子渾身震了震，整個人直接倒了下來，東伏見清姬身體僵硬地看著長川優子額頭上的血色，微微後退了兩步地看著千代島綾。

「你……你瘋了！」

「誰都別想走！」千代島綾神色反而冷靜了下來，看著手中花瓶的碎片，眼睛木然地看著東伏見清姬，「我們應該一起，誰都別想走。」

「優子……」東伏見清姬像是想要上前扶起長川優子，但是千代島綾的眼神太過恐怖，讓她不敢上前。

「你也想走嗎？」

千代島綾輕輕笑了一聲，冷笑著看著東伏見清姬。

……真是，千代島綾真的瘋了，這個廢物，這樣隨隨便便就受不了了，長川優子這個沉不住氣的，早就該注意到千代島綾情緒不穩定了。

東伏見清姬覺得自己果然是腦子唯一還在線的，她並不敢觸怒千代島綾，只是順著她開口道。

「我……我覺得你說的對，九間花里緋已經死了，很快這件事就會被遺忘的，我們完全可以從頭開始。」

千代島綾盯了她一會兒，然後將花瓶扔在了地上。

「你知道就好，」千代島綾低頭看了一眼長川優子，「她還沒死呢，別害怕啊。」

東伏見清姬僵著身體點了點頭。

長川優子必須要救，不然她可不知道回到原世界的方法啊。

「你知道就好，如果你覺得死了就可以回去的話，可以試試啊，真不巧，這裡是我家啊。」

千代島綾滿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的手指打著顫，但是她並不害怕，反而有一種同歸於盡的衝動。

她們有退路，可是她沒有，從一個……生活在陰暗角落裡的沒有任何光彩，身材矮胖，容貌醜陋的女孩忽然變成了眾星拱月的天之驕女，她是絕對，不能回去的。

名聲算什麼，她還有臉，還有錢，一切都會過去的，怕什麼？！

臉……她的臉。

她慢慢地走進浴室。

她現在嬌縱又傲慢，那是以前的她無法想象的，絕對不要再變回那個樣子……死都不要。

鏡子上似乎起了霧，她的眼神忽然顫了顫。

鏡子上的那個人……怎麼好像變胖了，不，是她的錯覺嗎，怎麼會……

她的手指顫抖地撫上鏡面，抹開霧氣。

無神的眼睛，臃腫的身體，滿臉晦暗的雀斑……不！這是她原來的樣子，可是不……這不應該是她現在的樣子！

她後退了兩步，忽然慌張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真的變胖了……什麼時候，為什麼忽然……

「嗨。」

溫柔的招呼聲忽然回蕩在她的耳邊，她不敢置信地轉過頭，看著忽然出現在她房間中的第二個人。

她的身體僵硬住動不了，只有眼珠還能輕輕地轉動著。

九間……花里緋！

不，她已經死了才對！怎麼會……不，都是她的錯覺，這一定不是真的。

然而身體卻切切實實地無法動彈。

黑髮的少女一瞬間出現在她的身邊，清澈如水的刀刃刺進她的身體，沒有血色，她感受不到身體的疼痛，但是靈魂似乎彷彿要被那把沒有實體刀刃拉出來一樣。

「你的懲罰，是以原來的相貌永遠苟活著哦。」

對方輕笑了一聲，彷彿只是在說這花真好看似的。

疼痛扭曲了她本來就難看的樣貌，她瑟縮著想要逃開，可是身體卻一動不動。

她最後一瞬間聞出了少女身上的味道。

那種寡淡的味道，是靈魂枯萎的味道。

那種……深入靈魂的恐懼。

……

真是，要不是千代島綾家最隱蔽，她絕對不應該選在這裡的，千代島綾這個瘋子……

千代島綾一走，東伏見清姬很快上前扶起長川優子，傷勢並不重，但是長川優子還在昏迷，一時半會醒不過來。

「優子！」她拍了拍長川優子的臉，但是果然沒有什麼用。

她忽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很古怪的味道，讓她的眼前忽然迷濛了一瞬間，然後輕輕倒了下去。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長川優子的臉慢慢浮現在她的眼前。

「優子！你沒事吧……」東伏見清姬嘆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四周，「千代島綾那個瘋子在哪兒？」

長川優子迷茫地看了四周一眼：「我不知道……我剛剛醒過來，這裡好安靜啊，啊別管了，疼死了，我們離開這個世界吧，管她想幹什麼。」

「好！」本來還有所猶豫的東伏見清姬當即就應了下來，在見識到千代島綾的瘋狂行為後她也一點都不像在這裡留下下去了，「……該怎麼做？」

走就走吧，一走了之誰還管這裡的爛攤子。

長川優子解下自己的項鏈，璀璨的水晶里合著一張符咒。

「穿過來的時候我是有接引人的，她跟我說想要回去用血抹了這張咒就好，啊，現在也正好。」

長川優子忍痛摸了一把自己額頭的血，輕輕抹在符咒上。

符咒很小，但是接觸到血的一瞬間光芒大漲，等東伏見清姬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已經是一片黑色。

黑色的橋和黑色的水，頭頂掛著血色的燈籠。

「有點嚇人啊……」東伏見清姬有些害怕，一低頭才發現自己已經是靈魂狀態了，果然是原來的樣子。

「別怕，這裡大概就是黃泉之地了，」長川優子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橋那邊會有接引人的，過去吧。」

東伏見清姬舒了一口氣，剛想道謝，然而一抬頭聲音就被堵在了喉嚨里。

「怎麼了？」

見東伏見清姬沒有跟上來，長川優子不耐煩地轉過頭來。

東伏見清姬死死地看著長川優子背後趴著的少女，恐懼地說不出來話來。

「九……九間……」

那是九間吧，那個黑色長發的，臉色蒼白的女孩。

「九間？」長川優子愣了愣，「你瘋了吧，這和九間有什麼關係。」

長川優子顯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背後趴著的少女，東伏見清姬耳邊彷彿傳來了她的笑聲，黑髮的少女猛然抬起了頭，黑色的瞳孔注視著她。

「不！」

在這種場景之下她來不及思考地倉促後退著，猝不及防被腳下的東西絆倒摔了下去。

「你到底……」長川優子不耐煩地想說什麼，然而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劇烈的撕碎靈魂的疼痛貫穿了她的身體。

她倒下的時候彷彿聽到了一聲喟嘆，黑髮的少女懶散地跳下她的身體，手中的劍刃在血色柔光下依然清澈如水。

「這麼直接以靈魂狀態出現，真是省了我的工夫啊。」

長川優子的靈魂被那柄切入身體的長刀攪碎開來，她的意識越來越薄弱，直到靈魂薄弱到不再動彈。

東伏見狼狽地後退著，不敢置信地看著慢慢向她走來的黑髮少女。

「九……你……你為什麼……」

眉眼狹長的少女舉起了刀刃。

她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靈魂也彷彿被破碎了，然而意識最後著落在地，隱隱約約聽到了什麼。

那聲音懶散又溫柔。

「啊，修正結束啦。」

……

「啊呀，就這樣死掉了，覺得可惜嗎？」

黑色的貓揉了揉鼻子，尾巴翹起來，看著她的方向輕輕問道。

她盤腿坐在自己的棺材上面，姿勢懶散得沒什麼禮儀，不過沒關係，人來人往寥寥無幾，更不可能看到她。

葬禮除了吵吵鬧鬧的記著媒體，很快就和著夜色安靜下來。

白色的花灑滿了禮堂，她一回頭就能看到她微笑的黑白照片，女孩子長相溫柔漂亮，所以不太嚇人。

她微微垂著眼睛，嘴角似有若無地笑著。

「這有什麼好可惜的呢，」她想了想，「跳下去的時候果然還是感受不到九間涼的情緒。」

「那是當然的，緋又不是……」

「噓，」她忽然豎起手指放在自己的唇間，似乎聽到了什麼腳步聲。

紫灰色長發的少年臉色很蒼白，眼神似乎有些迷茫地越過她的身體看著靈堂上的照片。

他靜靜地看著，沒什麼神情。

「緋這段時間在人間胡來，規則的處罰可還沒有結束呢，早點回去吧，反正大部分都修正好了啊……」

「啊。」

她低頭，輕輕應了一身，剛想轉身離開，腳步又忽然頓住。

她腳步輕盈，輕輕躍下棺材，走到少年面前。

跡部景吾彷彿察覺到了面前迎來的一陣溫柔的風，夾雜著某種熟悉的味道。

她踮起腳吻了吻少年的額頭。

「啊呀，其實我也……」

少年的眼睛里輕輕迷茫著，只是那風來得快，去得快。

像是最後一縷香。

沒能捉摸到什麼，就已經消散了。